中午,当上山出工的人回到驻地吃中饭时,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香,还听屋子里钟头毅那粗犷的嗓音在招呼着人喝酒:“罗领导,喝,喝。现在秋凉了,喝点酒暖和暖和身子,好,好啊。”

    “喳,喳!”这是另一个人品酒的声音,“钟队长,你咯酒好,好,好多年没吃到咯么醇的酒了。好酒,好酒。”

    刘晓楠听着咯声音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声调有点尖高,略带沙哑之中有一丝洪亮。他不由得赶快放了肩上的箢箕,几步跨进屋子里,要看看咯个耳熟的声音是谁口里出来的。

    屋里窗户边,钟队长和一个人相向而坐,正在喝酒。那个人半侧着身,背对着房门。一看那背景就晓得,那个人个子高大,让刘晓楠只在他的肘窝下看到坐在他对面的钟队长半个身影。

    钟队长见刘晓楠进来,就招呼了一句:“收上午工了?”

    “嗯,收工了。”刘晓楠应了一句。

    顺着他应的咯一声,那个高大个子的人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高个子没再回过头过,而是疑惑地盯着刘晓楠看。

    刘晓楠也一下呆住了。眼前的咯个客人是罗叔叔,爹爹在县里的老同事老朋友罗金罗高子罗叔叔!

    “罗叔叔!”刘晓楠冲着那个疑惑的脸大叫了一声。可那张脸上还是疑惑着。是啊,自父母受到冲击,离开县里机关后,刘晓楠已经有三四年没见过父亲的咯个老朋友了。而咯几年里,十三四岁的少年长成了十七八岁的青年,变化可能大得让人一下认不出来了。

    “罗叔叔,我,我是晓楠,我是兰兰啊。”刘晓楠报出了自己的小名。

    “小兰,兰兰?老刘家的,刘鸿僖的崽!啊呀,你都长咯么高了。哈哈,哈哈,认不出了,大人了,哈哈,哈哈。”罗金终于认出了眼前咯个小青年。他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头差不多顶着本就低矮的小屋子的楼板檩子了。

    刘晓楠高兴得一步跨到罗叔叔跟前,果然是长高了,以前只有他腰高,现在已经齐到他的肩膀了。

    罗高子一把抓住眼前咯个孩子的肩膀,把他拖到桌子旁,“来,来,喝碗酒,暖和暖和,外面风大,冷吧。”

    刘晓楠接过罗叔叔递过来的半碗酒,对着他笑了笑:“罗叔叔,那,那我就喝了?”

    “喝!”罗金像是下命令一样的。

    刘晓楠端着碗往嘴上一送,一仰脖,一口气就把碗酒渴了底朝天,一滴酒都没洒落出来,连嘴巴都不用抹一下。他把酒碗放回桌子上,又对着罗叔叔笑了笑。

    “好,有工农汉子的气势了。你爹爹不就怕人讲他知识分子情调,想要练出个大老粗样子吗?哈哈,他是练不出了。崽行,崽练出来了,哈哈。”当年,几个好朋友在一起时,罗金和周大全几个工农出身的干部总少不了逗逗知识分子的刘鸿僖。而刘鸿僖也确实觉得当个知识分子,还不如当个大老粗来得潇洒。有么子办法,咯个社会就是咯样提倡的。

    罗金把刘晓楠按着在桌子边坐下,就一咕佬地和他聊起来,把个钟队长晾在了一边。罗金讲,自县里财会辅导科散了以后,科里的几个好朋友就没怎么见面。虽然,大家都知道各人也在县里不同的部门,不同的区社工作,可相互之间却有意无意地少来往。尤其是刘晓楠的父亲刘鸿僖,更是不与朋友联系了。

    “兰兰,你现在也大了,应该晓得了。我们咯几个人各人身上都有各人的事,大家相互少来往,省得让人讲闲话。我晓得,你爹爹头一怕牵连我们,就干脆躲着我们。唉。”刘晓楠心里明白,罗金叔叔咯都是想着老朋友的难处。尽管他可能也感觉得出,老同事刘鸿僖多少已经有些自卑。咯样一个满腹才华的知识分子,落到如今咯种地步,心里能不难受吗。再加上妻子的问题又被定为阶级异己分子,何必再与老朋友来往多了,搞不好让他们受牵连呢。

    “罗叔叔,你放心好了,我们咯些年在乡下过得还好。我们老家那边和我们下放的地方,收成都还不错,每年的生活还是过得下的。再加上我爹爹一个月还有几十块钱活钱,比乡下一般农民家强多了。嘿嘿。”刘晓楠不想让父母的老熟人太为他们担心了。

    “是啊,两个崽都咯么大了,挣得到工分,挣得到吃食了。咯比么子都强,一家人,崽女都大了,比么子都强。在外面世界那些事,都是虚的假的,只有一家人好好的,就是最实在的。嘿嘿,咯种话,要是放在以前,你爹爹肯定是不赞同的。现在,我想,他也会咯么想了。”

    父亲从来不与自己讲咯种话,刘晓楠也不知父亲到底会怎么想。对罗叔叔的话,他只有笑笑,不好接腔。

    聊着聊着,自然就讲到挖锰上来了。“兰兰,你们挖锰挣得到钱吗?”罗金咯一句,让刘晓楠不知他是问自己个人,还是问挖锰队。

    “我们大队才出来挖锰,还没交购过一次。要是卖了钱,我们就可以回队里记工分,我们自己是不分钱的。”刘晓楠把自己与挖锰队的关系告诉他。

    “哦,是的,是的,我晓得。现在算是社队的副业。那也好,就多卖点钱,多挣几个工分吧。”其实,罗金也是知道咯个情况的。现在的农村,任何事情都是集体的,哪能有个人出来挣钱的事啊。

    “所以,所以,”刘晓楠见罗叔叔讲到咯上面来了,就想直接请他关照关照,可又不知如何讲。一个从没在外面咯种场伙上经历过的小青年,如何晓得应付咯种事啊。

    “么子啊,你讲么子?”罗金从来是喜欢讲话直来直去,等不得人吞吞吐吐。

    “所以,我想请……”刘晓楠却吞吞吐吐地,一时讲不出来。

    可还没容得刘晓楠讲出来,一旁的钟队长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哦,晓楠,有件事忘了问你了。”讲着,他就把刘晓楠从桌子边拖起来,拖到房门边,也没跟罗领导打一声招呼。

    刘晓楠觉得有点奇怪,钟队长咯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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