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百川上了车之后一言不发,猴子赶着马车一路疾驰,本想问问先生要去哪里,可他也看出先生情绪不佳,不敢冒然开口。按照以前先生跟主母吵架的经验,此时先生最想见的应该是柳媛媛,猴子将车赶到勾栏瓦舍,却发现忠义勾栏的台前挂着休息的牌匾,空无一人。

    猴子这才忽然想起,一来望江楼即将重新开业,柳小姐可能正在望江楼跟楚轩等人商量如何演戏;二来,安阳李明秀作乱,黑虎山对沿海军虎视眈眈,柳小姐也可能提前派人出去布防,以免战火烧到江陵。想通了这些,猴子放弃了在忠义勾栏等待的打算,而是掉头冲出江陵城,前往望江楼。

    车子走了小半个时辰,刚到江边之际,冷静了许久的秦百川推开车门,让猴子停下马车,他看了看周围的景象,跳下车来到湖边,用力的洗了两把脸,狠狠地吐口吐沫。

    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湖水里自己的黑色倒影,秦百川自嘲的冷笑。在安阳那么久的时间里,他也在不断的思考跟瞿溪的关系以及这段婚姻的出路,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回来对瞿溪赔罪的打算,可因为一个不男不女的死人妖竟逼得自己休妻,这是他着实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先生。”猴子从车厢里拿出毛巾递给秦百川,笑道:“我自作主张带着先生来了江陵两岸,先生若是有其他去处这便告诉我。”

    “家都没了,去哪儿还不一样?”秦百川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净,放眼望去,却在远处看到一个灯光通明的临江小店。那个位置秦百川记得,原本是一个小小的渡口,有两位船夫在那里摆渡为生,只是秦百川这才走了一个多月的光景,那里竟凭空多出了一个小店,远远地看到人来人往,貌似生意还算不错。

    “先生可是饿了?”先生今天一不说话二不笑,猴子觉得异常压抑,开口打破沉默。

    “有点。”秦百川摸了摸肚子,晚上着急回家,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干粮,用现代的时间来说,这都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不饿才是怪事。

    “那家店似乎是新开张,不如我们过去吃点东西?”猴子知道秦百川心情不好,主动道:“说起来……跟了先生这么久,咱们还没有坐下来好好地喝一次。猴子斗胆,邀请先生如何?”

    “我没事。”知道猴子是惦记自己,秦百川摇摇头,勉强笑道:“现在那里人多,咱们再等一会儿。”

    猴子也没多说,陪着秦百川吹了小半个时辰的江风,秦百川这才起身回到车厢,猴子催动马车,不疾不徐的朝着那临江小店走了过去。待等到靠近那临江小店,看清楚店名与招牌之后,秦百川却怔住了。

    寻秦记,肉夹馍八文,羊肉泡馍十五文。

    “先生,肉夹馍是什么东西?”猴子显然没见过这种新名词,不解的道。

    “是北方的一种特色小吃。”秦百川忽的笑了:“我要是没猜错,这个店铺很可能是徐老爹,或者秀儿开的。”

    “何以见得?”猴子反问。

    “因为……我在徐家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肉夹馍、羊肉泡馍的做法是我告诉秀儿的。”秦百川摇摇头,在大学读书的时候秦百川寻思着做点小生意缓解经济压力,于是跟一位陕西的同学一起拉着推车做小吃,取得名字便是寻秦记。他曾把自己过去的事儿跟徐秀说过,怕是小妮子一直牢牢记在心里了吧?

    想起徐秀,秦百川莫名的感到一阵心塞,那小妮子对自己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可自从望江楼认识楚轩之后,秦百川连日来忙三火四,每次见到徐秀都说不上几句话,也不知道小妮子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

    徐秀的音容笑貌在眼前浮现,秦百川按捺不住,从车上下来朝着寻秦记走去。门口迎客的是一位年龄不大的小伙,见又来了客人,小伙子口齿伶俐,声音带笑:“两位客官晚上好!咱们寻秦记刚刚开张,消费满三十文钱便能享受八折优惠,两位里面请咧!”

    这小伙一开口,秦百川便是笑出了声音,满额打折促销,可不正是他的手段?

    秦百川这一笑倒是引起了小伙的注意,方才他们在暗处小伙没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待盯着秦百川看了一会儿之后,小伙儿这才发出一声惊呼:“哎哟我的老天爷,秦百川,秦大哥!”

    “喏,你认识我?”小伙面生的紧,秦百川不太敢认。

    “咱们江陵两岸的常户,谁不认识秦大哥?”小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秦大哥,我叫张万里,以前跟你的徒弟小一常常在望江楼外面听白书呢!”

    “你认识小一?”秦百川笑问,那小一正是他让徐老爹找来,教授说书本领的徒弟,因他年龄最大,排名老大。

    “是啊!”张万里摇头叹息:“哎,那时候听说秦先生招收徒弟,我就打算跟小一一起报名来着,可是我爹爹说,秦大哥又给吃的,又给穿的,教本事还给银子,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指不定秦大哥有什么害人的打算,故意给这许多好处,因此他说什么也不让我跟小一一起拜师。”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爹爹是对的。”秦百川倒是不在意,当初组建这个评书社团他就是想简单的赚点银子,后面搭上了锦绣山庄的大船,有了更好的发挥平台,秦百川对这个评书社团也就没那么看重。

    “对什么啊!”张万里恨恨的道:“大哥,你看吧,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小一现在凭借一部《倚天屠龙记》已经在江陵两岸闯下了不小的名头!按照他们签署的那个契约,小一每个月还能剩下十几两银子,十几两啊!小一家里已经换了耕牛,他跟我说,再努努力,到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换一个大房子!”

    张万里浓浓的羡慕之后便是深深地失落:“而我呐?几个月前无所事事,几个月后还是无所事事!我爹也是肠子都悔青了!这不,徐家姐姐这个寻秦记募工,我就赶紧过来了!”

    张万里抬头看着秦百川,眼里带着期待:“我倒是不贪图徐家姐姐能给我多少银子,我就寻思好好干,好好表现,有朝一日能见到秦大哥,也好为自己谋个前程!嘿,想不到老天爷真的开眼啦!”

    “呵。”小伙子的意图昭然若揭,秦百川笑笑没说话,猴子却道:“你小子,拍马屁的本事真不错。”

    “嘿嘿。”张万里只是嘿嘿傻笑。

    “你也不用羡慕小一,人各有命。”张万里机智灵活,懂得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秦百川对小伙子第一印象不错:“这店铺既然是秀儿打着我的名头开的,那我也少不了帮她出谋划策。只要你踏踏实实的帮秀儿分忧,以后寻秦记发展壮大,好处少不了你的。”

    “多谢秦大哥,看表现!”秦百川能这么说已经出乎张万里的预料,小伙子兴奋的满脸通红,招呼着秦百川往里走:“秦大哥,秀儿姐在后厨忙着,要不要我去叫她?”

    “不急。”秦百川笑道:“你吩咐后厨给我拿几个白吉馍,再来两碗羊肉汤,顺便带两坛酒,吃完再说。”

    “明白!”张万里笑呵呵的答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跑向后厨。

    秦百川跟猴子进来小店,店铺里几个穿着单薄衣衫的汉子喝得正热闹,倒是没人注意到他走了进来,秦百川也不愿再被旁人认出,跟猴子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刚刚坐下,秦百川目光便是微微一缩。

    在他对面那张桌旁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看似也就是十八、九的模样,许是因为要到除夕的原因,她身穿一件大红色的棉袄,粉面桃腮,柳眉星眼,低头喝着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鼻尖上都带着些许的汗水。这女子年龄虽然不大,可是满头柔顺的情丝高高盘起,竟是已经成了亲。

    “先生……”猴子看到那女子之后苦笑,看来,他想跟先生一醉方休的打算泡汤了。只因……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秦百川的妾室,锦绣山庄营销部的副部长,孟晓菱。

    孟晓菱孤孤单单的坐在那里,心无旁骛,目不斜视,自有一番贤惠的气质。

    “小姐,要不要过来一起吃个饭?”秦百川有点想不通孟晓菱为何会在这里,索性压低了声音淡淡开口。

    明显看到孟晓菱的眉头皱了皱,随后仿佛没有听到这话一般,继续低头小口喝汤。这种事以前孟晓菱也遇到过,她知道,自己只要开口必定会惹来那群登徒子的纠缠不休……只是,为何对面那登徒子的声音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

    “孟小姐,我家先生离开江陵月余,你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见孟晓菱毫无反应,猴子忍不住开口提醒。

    “吧嗒!”

    拿在手里的汤匙掉进了汤碗,孟晓菱呆呆的抬起头,一眼便看到在对面灯光的暗处,一位身穿白衣,头戴青色纶巾的年轻书生正满脸带着坏笑的看着自己,孟晓菱只觉得一颗芳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那人,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相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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