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饭后,花大嫂和刘嫂子过来帮忙烤饼,正月里生意清淡,几人烤了些饼,等张铁牛装车走人便停了下来。玉兰招呼她们到前院去喝茶聊天。

    聊的当然是昨晚灯会的事,后来,陆思媳妇也过来了,她焦心城里的娘家人,特来向玉兰打听一番。

    陆家院里也来了些村里人,都是向陆忠陆勇打探消息的,这些年灯会从未出过这样的大事,人们的好奇心空前高涨,总想从一些蛛丝马迹里探寻一些真相。

    当然,猜测出来的终归不是真相,只不过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的一些谈资。

    陆小乙不想听这些妇人闲聊,跟小丁使眼色,两人便溜出厅堂,前脚刚踏出门口,就听玉兰一声喊:“干啥去?”

    陆小乙回头嘿嘿笑,“娘,我们呆着闷,想出去走走。”

    玉兰道:“去隔壁屋做会针线,没啥事就不要出去晃悠,一年年大起来,别当自己还是小姑娘。”

    花大嫂笑道:“说的是呢,姑娘家一天天大起来,还是多在家里呆着好,我也是这样跟喜鹊说的,除了洗衣摘菜外,尽量少出去走动。”

    陆小乙撅着嘴,心里不乐意,可又不能跟这些妇女们辩驳什么,因为她们代表的就是这个时代农家人的主流观念,能让十来岁的小姑娘出去玩耍已然是宽松了,再大一些,尤其是青春期到嫁人前,管束是必然。

    哎!农家姑娘的自由也是相对的啊!

    陆小乙闷闷不乐的带小丁去了隔壁。小丁端出针线篓子,笑道:“大姐,你笑一个嘛,脸皱的跟老婆婆一样。”

    陆小乙瘫倒在炕上,长叹道:“小丁,大姐往后不自由了。”于是又唱着:“我无自由,失自由,伤心痛心眼泪流。”

    小丁捂嘴咯咯笑,转而想到什么,惆怅道:“大姐。昨晚人太挤。我头上那个羽毛花挤丢了。”

    陆小乙翻身坐起来,盯着小丁看,发现她发髻上的羽毛花真不见了,安慰道:“没事没事。让粮哥再给你做一个。”

    小丁惋惜道:“好可惜啊。我最喜欢那个红粉色了。”

    陆小乙趁这里没外人。小声道:“小丁,昨晚那个何家少爷帮了你,这份恩情咱都要记住。何家夫人爱吃咱家弄的那个刺玫花馅儿,咱今年多做些给何夫人送去吧!”

    “嗯,昨晚何家少爷还跟我提过花馅儿的事,说咱家的花馅儿最对他娘口味,后来还讲了什么我记不得了,我那时好困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小丁说到最后有些羞赧,“大姐,我跟你说个事你别告诉娘,昨晚跟你们挤散的时候,何家少爷一直紧紧拉着我的手,后来他还托着我进石缸,再后来我就靠着何家少爷的肩膀睡着了。”

    不用小丁说,陆小乙也想到了,在那种混乱的场合,不紧紧牵着彼此,很容易被挤散的,还有那个救命石缸,缸内不大,两人要蜷藏在里面肯定要相互依靠。可是,当时是非常时候,已经顾不了什么男女大防了,本来是危机关头很单纯的相互救助,当事人当时不觉有什么不妥,但过后想起来还是会觉得羞赧和尴尬吧。

    何思源过后会怎么想陆小乙不知道,她只知小丁此刻表现出小少女的羞赧,至于她是否会因为此事暗生情愫,陆小乙也不知道。

    想想两家的家境,再想想何思源那边的不确定性,陆小乙决定跟小丁好好谈一谈,毕竟有些情愫生早了没好处,有些人遇早了也未必是良人,在不了解何思源、不了解何家人之前,她不愿意小丁被昨晚突如其来的牵手与依靠影响。

    陆小乙打算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来引导她,只能是引导,毕竟小少女的心思她也把控不住。

    小丁见姐姐盯着她出神,歪着头问她:“大姐,你想什么呢?我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陆小乙笑道:“放心啦,我不会告诉娘的。”

    听到陆小乙的保证,小丁两眼亮闪闪,“大姐,你真好。”

    陆小乙故意道:“我一点也不好,你昨晚丢了我可高兴了,想到娘只有我一个女儿,肯定会加倍疼我,好布料都是我一个人的,好头花也是我一个人的,再也没人跟我抢了。”

    小丁笑问:“你高兴的眼睛都肿成桃了吗?”

    “那是当然!我眼睛就是这毛病,一高兴起来就流眼泪,止不住的流啊流的。”

    小丁轻声道:“大姐,我那时候觉得好可怕,刚还在身边的爹爹和姐姐突然被人挤开了,我想伸手去抓,发现你们已经看不见了,我那时眼泪多的什么都看不见,我使劲喊你们,可是周围的喊声太大了,我的声音像小鸡叫一样。”

    陆小乙靠过去环住小丁的肩膀,“对不起小丁,大姐当时不该放开你的手。”

    小丁眼睛红红,却笑的美好,“不怪大姐,是我贪看热闹自己挣脱的。”

    “后来何家少爷拉住你护着你是吗?”

    小丁点头,“嗯,要不是他,我肯定被人挤倒在地…再也见不着爹娘大姐和小弟了。”

    陆小乙道:“所以啦,何家少爷是你的救命恩人,就跟粮哥曾经救过我一样,那时我淹在水里,粮哥也像何家少爷那样拉着我往水面上游去。”

    小丁想了想,说道:“大姐,粮哥那时拉着你,而且你们还在水里,你当时羞不羞?”

    陆小乙当时都快见到死神了,她哪来的羞涩感啊,她没记错的话,当时申强缠住她,她还使劲捏了申强的小雀儿,后来被余粮拉上岸,她除了拼命呼吸和感激外,并无其它感觉,她对余粮的好感是在后来的接触中慢慢产生的。

    可她不能跟小丁如实说,她和小丁毕竟是不同的,她不能用她当时的反应和想法来考量小丁,于是故作羞赧道:“我当然害羞了,我那时好羞的,跟你现在一样。”

    小丁大眼睛眯了眯,如实道:“大姐,说实话,你这样子真不像害羞!”

    陆小乙狡辩道:“那是因为我眉毛浓眼睛小,外加皮肤黄的缘故,你看不出来也正常!”

    “好吧。”

    陆小乙接着道:“当时我羞臊极了,一想到粮哥牵了我的手,我心儿就砰砰跳,想起来又甜蜜蜜的。”

    小丁此时就是这样的想法,刚还怀疑大姐装害羞,这会儿完全相信她当时是真的害羞了,急切道:“后来呢!”

    “后来你也知道啊,就是爹娘给粮哥送了答谢礼,对他多了几分照顾,我也把粮哥当朋友,经常带你和小庚去他家玩,后来又多了刘宝和申强他们,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很好啊!”

    “大姐,你后来还羞不?”

    “我若羞我就不去了。”陆小乙认真道:“小丁,大姐当时跟你这次遇到的事一样,被一个陌生少年牵手了,甚至身子挨一起了,心里羞臊和尴尬是难免的。可当时情况紧急,两人都是迫不得已的,你知道吗?你若是刻意去想它,你会钻到牛角尖里的,你若是像大姐这样,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去乱想便不会觉得尴尬,往后见面了也自自然然大大方方的跟他相处,多好啊!”

    小丁歪头想了想,喃喃道:“是呢,何家少爷还说以后来找我玩,他能这样说,说明他不害羞呢,我若害羞了,岂不是不能在一起玩了。”

    “对啊,你就把何家少爷当成刘宝或者申强,平日里怎么跟刘宝申强相处的就怎么跟他相处,知道吗?”

    小丁点头,“大姐,若是昨晚是刘宝或是申强,我可能都不觉羞了。”

    陆小乙笑道:“看吧,还是因为你跟何家少爷不熟悉。”

    小丁想通了,笑靥如花,喃喃道:“难怪大姐昨晚跟粮哥手牵手,原来是因为你们太熟了不会害羞。”

    陆小乙嘴角的笑容凝滞了,半响才跟小丁解释道:“那啥,昨晚人太多,粮哥也是怕我被挤丢了,好小丁,你别告诉娘啊,娘会打死我的!”

    小丁捂嘴笑,“我知道的。”

    小姐两说了一阵话,针线篓子还原封不动的放在一旁,陆小乙装模作样的拿出一个鞋面儿,翻看鞋面的绣花。

    这是她的佳作。

    在继两颗樱桃、两颗小苹果、两颗小草莓等样式简单颜色单一的作品后,又新创作出两颗桃心。对于她这样绣花无能的女子来说,绣几个果儿又可爱又讨巧,也算另辟蹊径入了玉兰的眼。

    小丁的针线活随了玉兰,本来就有天分,加上玉兰时常点拨,如今小丁绣出来的花儿朵儿蝶儿蝙蝠儿都是活灵活现,羡煞陆小乙了。没办法呢!自己天分不够,尽管刚开始不乐意学,后期醒悟过来很认真在练习了,绣出来的东西还是上不了台面。

    不过,应付寻常的缝缝补补还是可以的,断然不会出现那种缝被面把自己缝里面的情况。

    小丁凑过来看小乙手里的鞋面,小姐两开始交流绣花和缝补方面的经验,主要还是小丁讲,陆小乙听。

    玉兰跟那些妇人聊完过来,见两女儿乖巧的坐在炕上安安静静的绣着花儿,心里满意极了,走过来坐在一旁静静的端详。

    陆小乙拿手里绣有两颗桃心的鞋面给玉兰看,玉兰笑道:“别人都绣一簇花儿一堆果儿,你咋每次都是绣两个?”

    好事成双呗!陆小乙心里如此想,嘴上却说:“绣多了麻烦。”

    玉兰戳她额头,“懒得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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