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风波多险恶,陈长生始终不闻不问,在离宫里练着剑,徐有容也不知道在神将府里做什么。

    当千道剑终于重新到藏锋鞘里,凌海之王等人再也忍不住,走进了石室。

    户三十二苦着脸说道:“陛下,您与圣女智珠在握,成竹在胸,但问题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呢?”

    陈长生看着他们很认真地说道:“我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户三十二傻了眼,凌海之王与司源道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个答案实在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顿时觉得肩上的压力变得更大了。

    看着他们的表情,陈长生知道终究是要给个说法出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去问问。”

    初春时节,天气转暖,福绥路的牛骨头锅生意变得有些差,靠近巷口那几家已经开始重新装修,准备转做蒸虾,还有坚守的那几家也很冷清,但或者是那把黄纸伞的缘故,没有人注意到桌旁的那对年轻男女。

    厚重的锅盖压在汨汨作响的铁锅上,不时有白色的蒸汽从边缘喷出,可以想象里面的压力。

    陈长生的视线透过蒸汽,落在徐有容美丽的脸上,欲言又止。

    徐有容说道:“想问什么就问,我有那么可怕吗?”

    陈长生说道:“听说木柘家的老太君和吴家家主都很怕你。”

    徐有容没有理他,转身向老板喊道:“请来一瓮梨花白。”

    陈长生看着她的侧脸说道:“苟寒食说你离开南溪斋之前,请木柘家的老太君和吴家家主去那个镇上打了场牌?”

    徐有容伸手拿起热茶,替他冲洗碗筷,说道:“天南习惯吃饭前这样做,虽然我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用。”

    陈长生问道:“在牌局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徐有容见没办法把话题转开,有些无趣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坐了小半个时辰,能有什么事?”

    那时候她急着去白帝城,确实没有太多时间,但已经足够她赢得自己需要的所有筹码。

    陈长生想起在汶水唐家老宅里的那张牌桌以及唐老太爷说过的那些话,更加好奇。

    徐有容说道:“今天霜儿弄了几条开河鱼,我得去。”

    这句话是催促也是提醒既然终于要来问我,那么就请问最重要的事情。

    陈长生说道:“我本不想问,因为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最近这些天他一直躲在离宫里练剑,不与任何人见面,这便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老板送了壶梨花白过来,同时拿起锅盖,扔了十余个雪白的小花卷进去,说道:“可以吃了。”

    徐有容拿起木勺伸入红糯诱人的牛骨头深处,用力翻动了两下,向陈长生比了个请的手式。

    陈长生看着满是油花的牛骨头与浸满汤汁的花卷,有些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当年第一次在这里吃牛骨头的时候,因为过于激动,他吃的很是专心。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虽然很美味,但实在是很不健康。

    “有时候,我们不需要把事情想的太复杂。”

    徐有容用长箸挑拣出来一块五分骨头、三分肉、二分筋的美物放到他的碗里。

    这句话自然是双关。

    陈长生看着她认真问道:“难道就这么简单?”

    徐有容用很斯文的动作吃着骨头上的肉,速度却很快。

    一块极其完整、表面极干净的骨头,落在了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就像是官员断案,又像是说先生开始讲故事。

    徐有容继续向锅里的食物发起进攻,很随意地说道:“是啊,我就是想逼商行舟来京都。”

    陈长生微微一顿,问道:“为什么呢?”

    徐有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因为他不肯见你。”

    外面春意渐盛,炉里的火烧的极旺,铺子里有些热,陈长生觉得身体暖洋洋的,很舒服。

    “不要因为这些事情生气。”

    他对徐有容说道:“他不肯见我,或者是因为他不敢见我。”

    “当初在国教学院里对着林老公公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后来当着商行舟的面,你也是这么说的。”

    徐有容说道:“就算真是这样,但我还是不高兴。”

    陈长生微怔问道:“为什么?”

    徐有容说道:“他不敢见你,是对你觉得愧疚,愧疚是因为他对你不好,而直到现在他也没想过解决这个问题。”

    是的,商行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意愿,在她看来,这就是最麻烦的问题。

    白帝城之行后,陈长生与商行舟虽然还是形同陌路,事实上双方之间的关系有所缓解,

    商行舟默许他到京都,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但这依然远远不够。

    他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巨剑,悬在陈长生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只看当时的心情。

    “他想杀你就杀你,想对你好就对你好?”

    徐有容举起酒杯端至唇边一饮而尽,神情不变说道:“凭什么?”

    陈长生看着酒杯,有些犹豫。

    梨花白虽然看着清冽,实际上非常辛辣,而且度数极高。

    最终他还是浅浅地饮了口,眼睛变得有些微红,说道:“他终究是我师父。”

    看着他的模样,徐有容觉得有些生气,说道:“但我才是你未婚妻。”

    陈长生怔怔看着她,有些不明白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联系。

    徐有容接过他手里的酒杯,把杯中的残酒饮了。

    “能这么任性对待你的人,只能是我,别的谁都不行,商行舟不行,你那个师兄也不行。”

    陈长生觉得这酒真的很辣,不然为何自己只喝了一小口,便觉得身体更热了?

    他又有些担心徐有容喝的这般急会不会醉,赶紧夹了一个没有浸到肉汁的花卷到她碗里,示意她赶紧吃了。

    徐有容觉得好生无趣,但还是低头把那个花卷吃了。

    锅里的蒸汽渐渐小了,铺子里的景物越来越清楚,陈长生看着她的脸,觉得很平静,不想再问什么。

    比如她真把师父逼来了京都,随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又比如她为何确信师父会按照她的想法行动。

    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有他当时的想法,越干净的眼睛越如此。

    徐有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担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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