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人的队伍行走时并没有刻意的分散开来,仿佛不在乎是否被人注意到。

    事实上离开山庄时萧错也只是奔着不要惊扰皇后,存了一些懒得与皇后那样女流之辈解释的心思,毕竟皇后与他并非一条心的,其中夹杂着猜忌等事,即便他费尽唇舌她也未必相信,他又何必去解释自己没有做的事?

    萧错一手圈着傅萦,一手持缰在队伍的前端带队匀速前进,并未急忙奔程。

    傅萦侧坐在他腿上,身上裹着他的披风,将一双美目露在外头,看着夜幕下漆黑的荒野,低声道:“咱们这样回去会不会遇上野兽啊。”

    低沉的笑声自耳畔传来,“害怕了?”

    “我才不怕呢。”傅萦轻哼,却因为秋夜风冷而往萧错怀里缩了缩。

    萧错只当她是嘴硬,这种明明害怕还硬撑着陪他一同回去面对未知未来的动容让他心里酥软,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低头在她头顶落下一吻:“不怕,怕什么的?咱们这么多人呢,野兽也是有智慧的,难道他们就不怕横冲直撞来了再叫人给猎了去?”

    他说野兽也是有智慧的,傅萦不知为何,竟然还有些与有荣焉之感,待回过味儿来才禁不住好笑,看来“兽性”一旦养成想改是很难的。她虽不是猫了,可还是会在心里将自己和动物也扯上一些关系。

    阿彻与阿圆跟在两旁,对二人如此已是见怪不怪。阿圆见萧错心情好,便策马到近前来软语轻声的劝说:“王爷,要不您与王妃去队伍中间走吧,就是前后左右哪一方向有个变故,那里也是最为安全的,也方便您进退。”

    “不用,这里就很安全。”萧错笑道:“我没有躲在人后的习惯,就是南疆时候不也是我带队么。”

    “您那时候不也没带着王妃么。”阿圆赔笑。

    傅萦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拖后腿的作用。

    萧错低头看了眼怀中人黝黑的头顶,回头悄无声息的白了阿圆一眼。

    阿圆无辜眨眼,他这是好意啊!

    萧错想的比较复杂。回了京都。自然会有许多事不方便带着傅萦。若是一开始就给了傅萦一种他遇到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感觉,一则是怕她害怕,二则也是怕自己真有单独行动时她会特别担忧。

    所以他在有把握的情况下,一直想制造一个胜券在握的氛围。

    阿圆退到阿彻身旁吐了下舌头。

    阿彻则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更警觉的注意周围的动静。

    王爷一旦决定的事。想要劝说其改变是很难的。

    想问题着实是很费脑子的事。傅萦靠在萧错胸前沉默了许久,不知几时就不自禁的睡着了。

    萧错听着人没动静,还当她是不开心。谁料怀里的人许是睡的姿势不舒服,还小猫似的打了呼噜,听的萧错禁不住笑了起来,仔细用披风将她裹的更严实,将身子挪了个方便她睡的姿势让她睡得舒服。

    在萧错带领三百人马赶往京都时,避暑山庄中的皇后正呆呆坐在窗前。

    窗外宫灯高悬,将寂静的山庄铺撒上一层温暖的橙色,可是她浑身却似都冷透了,从脚心蹿升的寒意沿着经脉攀至全身,明明是秋天,可是皇后觉得严冬已致。

    亲信的刑嬷嬷在身旁低声道:“皇后娘娘,如今情况这么着,您也该早作打算了。否则若真的出了事,到时候可怎么退步抽身呢?”

    皇后呆滞的目光渐渐转回,眼神落在烛台上,渐渐的恢复了光亮:“本宫身为皇后,即便真正若有个什么,难道还能撇开关系不成?本宫的生死,自进了皇家的门儿那日起就已拴在了萧家。既为萧家妇,又哪里有临阵逃脱的道理?”

    “可是皇后……”

    “嬷嬷不要劝了。”皇后苦笑:“这宫中的女子,哪一个是单纯为了自己活的呢?难道本宫能逃的出一人,还能逃得出全族吗?既接受了皇上给的荣宠和煊赫的地位,就要有本事接受一旦失败的后果。自入宫那一日起,这命运就是注定的,不只是本宫,这世上哪一个女子不是如此?”

    刑嬷嬷听至此处,眼中就蓄了泪,强自笑道:“皇后娘娘既然想开了,奴婢便听娘娘的。”这世道不只是主子们如此,奴婢们更是如此,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一开始命运就没给过他们选择的机会。

    “你放心,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皇后温言安慰,安慰的又何尝不是自己?

    她现在当真是担忧极了,为何萧羿回京之后没有来信儿?为何萧错会带着人马不告而别扬长而去?

    现如今,山庄里就剩下她陪伴着昏迷的皇帝,带领着随行的朝臣和臣子家眷们,她要稳住架子,才能压制的住这么多的人,可是她真的是没有底!

    皇后抄手走入内室,一旁服侍着的宫人都躬身行礼,皇后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满室温暖的灯光下,千工床上垂落的帐子与被褥都是象征着皇家的明黄色,皇帝平躺于上,被子覆盖到胸口,半月来没有好生进食,皇帝已消瘦许多,面色苍白,脸颊塌陷,就连胡须都不似平日那般精神了。

    皇后与皇帝毕竟老夫老妻,虽她明白于帝王心中,自己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且她腆居后位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家族利益。可饶是如此,看着这个山一般沉稳的男子骤然倒下,连带着她的整个世界也轰然崩塌,皇后的心中还是被人剜掉了一块一般,疼的她无法呼吸,在想着死去的幺子和杳无音讯的二皇子,皇后的眼泪终于决堤。

    “皇上。臣妾当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无忧已经带着人马奔回京都,咱们羿哥儿回去主持大局调查翠哥儿的事,到现在也没个究竟,您若再不好起来,臣妾怕是,怕是支撑不住了。”皇后跪倒在床前,手握着皇帝的手抽噎着,“不过无论如何,臣妾都会陪在您身边。您若是走了。臣妾也跟着去!”

    这句话,说的仿佛是发誓赌咒,也仿佛是在坚定自己的心念不要动摇。

    她决不能给母家抹黑,不能给亲族带来麻烦。

    可是心内隐藏着的不甘与不平又是为了什么?

    外间的自鸣钟隐约传来钟摆嘀嗒之声。皇后的抽泣渐渐转弱。

    床榻上的皇帝依旧双目紧闭了无生气。整个卧房内的空气都似凝固了。

    当天边渐渐透出明亮的白时。傅萦在萧错怀中醒来。

    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察觉自己依旧是坐在萧错身前,他的手还保护性的圈着她。傅萦有些心疼,又很是歉然:“阿错。”

    “睡醒了?”萧错依旧精神奕奕,仿佛彻夜赶路还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做靠枕并未给他带来疲倦。

    “嗯,不留神竟睡着了。”看看天色,再看周围的景色,傅萦道:“咱们快到了吗?”

    “快了,才刚已经命人去哨探过,我从五军营调集的中军兵马已驻在城外十五里。”

    从五军营调集兵马?!

    傅萦目瞪口呆的抬起头,因动作过猛,险些撞到萧错胡茬初生的下巴:“你几时调集了兵马?”

    他们都快到了京都了,萧错也没有理由再瞒着她引得她胡思乱想,便笑着道:“二皇子回京数日,从一开始我的人就再无消息传来,咱们在山庄,等同与京都失去了全部联系,我便觉得事情不对。皇兄既交还了我湘州的兵权,又给了我调控五军营的虎符,我便要善加利用,是以我当时便命人持我的虎符去了五军营中军,命赵将军带领中军一万步兵在城外十五里扎营,随时听我的吩咐。同时也命认去湘州吩咐我的人整装待发了。”

    傅萦听着,脑子转动的飞快。

    “你这样做,是为了以防万一,担心皇上如此朝政会被人把持才命兵马严加准备吗?”

    “正是如此。”

    萧错坐直了身子,抬眸望去,已经可以看到那驻扎的一万人马。

    傅萦却有些焦急:“你这么做,可是旁人未必会觉得你是出于好意啊,那城中留守的官员,难道不会误会你要图谋不轨?”

    萧错沉声道:“我是萧家人,皇兄有事,我做弟弟的挺身而出,保护的是我萧家的江山,他们有什么资格说我图谋不轨?我若要图谋不轨,在山庄杀了皇兄自立为王再打回来不就完了?他们会那么没脑子?”

    傅萦的脸黑了一半:“你才没脑子。”

    萧错一愣,忙笑着摸她的脸蛋:“口误,别生气,我不是说你。”

    傅萦抿着红唇叹息了一声。

    萧错想的是没错,他对皇帝忠心耿耿,自然是觉得出了事,自己为兄长尽力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这江山是萧家的江山,现在山河动荡,他身为萧家人站出来保卫自己家族的权益,又有什么错?只可惜他太出众了!

    如果真正有人拿住这一件来发作,安罪名,栽赃陷害之类,萧错很容易百口莫辩。

    萧错见傅萦并不言语,搂着她的手紧了紧,道:“别胡思乱想,听我的没错。”

    傅萦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对错的,我只跟着你就是了,不论发生什么,咱们都在一处。”

    他拥着她的手便收了收:“放心。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只在乎自己吗?”傅萦气的掐了他的腰一把。

    他腰腹部的肌肉十分结实,尤其他正在骑马,还要充当舒服的椅子和靠背,肌肉正绷着,掐起来就觉得有点硌得慌。

    傅萦哼了一声。

    萧错知道自己说的叫她心里不舒服,忙陪笑道:“这不是又口误了么。”

    “你就只会哄我。你放心,咱们的命系在一处呢。”傅萦不会将什么生死相随的话说出口,心里却是这样想的。

    萧错知道情况严峻,傅萦又不接触朝堂上的事,知之不多,自然会担忧,他现在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除非叫她看到情况安稳下来,所以也不在多说。

    但是她对他的心意,他却是全部都接受到,心里也是十分感动的。

    不多时便到了一万人马驻扎之地跟前,萧错勒马叫停了队伍,与此同时,那一万人的眼神也都看向了这方。

    萧错吩咐道:“阿彻,去告诉赵将军本王来了。”

    “是。”阿彻策马直奔向了军营。

    萧错则是翻身下马,活动活动有些麻木的双腿,便将傅萦抱了下来,还为她理了理松脱的发髻。

    不多时,却听见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众人抬眸看去,待看清来人时,萧错的双眸便禁不住眯起。

    走在前头的两人各骑了一匹枣红马,为首之人身着淡金色蟒袍,头戴八宝攒竹簪缨发冠,脚蹬金蟒纹皂靴,正是二皇子。

    他身旁的那一骑上头却是个身着便服的老人,穿了一身茶金色员外服,花白的头发整齐以竹簪束成了一束,生的面色红润脸型刚正,虽六十出头,依旧身子英朗的模样,他便是皇帝手下的中流砥柱司马丞相,表字为“信”的。

    皇帝离开京都,特地将司马信留下坐镇。

    他们二人再次,萧错原也不意外的。

    只是五军营中军都督赵将军,原本是拿了他的虎符另一半才掉了兵马来,加之皇上将五军营的调配权力给了他,他应当才是赵将军之主才是。

    萧错想不到,赵将军此时会沦到为司马丞相牵马。

    赵将军好歹也官居五品,他肯为司马丞相牵马,且待近了也不肯与萧错的眼神相对,反倒是二皇子和司马丞相的眼神十分坦然的看过来,萧错就明白了。

    二皇子与司马丞相都下了马,一同见礼:“湘亲王(皇叔)。”

    萧错负手而立,背脊挺直气势凛然的道:“你们怎么在此处?”

    不等司马丞相与二皇子回答,萧错又道:“本王连续发信来问,都一直得不到二皇子的回信,还当京都有所变故,故而调了赵将军带兵回来,想不到你们都安好再此,还将赵将军说服了。怎么,这会子拉开阵势等着本王,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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