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的假期很快结束,阿星和兰花收拾好行装,辞别阿爸阿妈赶回邮电所。一路上,阿星跟兰花谈起了民族风情。说着说着就谈到了云南民族。阿星笑道:“无论填写什么履历,在填写民族一栏时我们都把自己归属于彝族,其实,我们的祖先究竟是何民族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

    兰花一怔:“什么?你连自己的祖先是什么民族都搞不清楚?你不是常跟人说自己是不会说彝族话的彝族吗?”

    阿星笑道:“我们华夏国有五十六种民族,都是经过社会学家详细调查后定义下来的。躲在大山旮旯里的我们却没人为我们做调查,生活在彝族群落里,我们就只能把自己定义为彝族了。你想想,南诏时的皮罗阁才是彝族,大理国时的段氏却是白族。我们是从大理迁徙到这里的,你说我们应该是什么族?”

    兰花想了想:“也是哦,这个问题忒复杂了。两朝的王族是不同的民族,而你们又跟段氏王族同姓,这个,确实不好定义。”沉默了几秒,又笑道:“刚才你也说了,我属于地道的土著彝族,既然没法将自己归类,那就将自己纳入老婆的民族行列吧。”

    阿星:“即便你不是我老婆,我也早将自己归类为彝族了。人人都有族别,偏我不伦不类。想想也实在可笑。我们的先人是大清初期才迁徙到这里的。躲到这里以后就再也没走出过大山,几次世界大战都与这里无关,这里也可算是世外桃源了。我们的先人没见过外面的繁华世界,也没接受过什么文化教育。文化的极度匮乏,让我们的先人落后于其他种族。”

    兰花笑道:“我的先人也强不到哪儿去。听我爷爷说,他们那代人的精神享受就是围着一堆篝火吹起竹笛、芦笙、跳跳脚、青年男女唱唱情歌;小孩子们则坐在火塘边听阿公阿婆讲些从远古流传下来的悲喜故事。如若能看到皮影戏、或是听到敲着木板的先生说《三国演义》和《水浒传》里的章节故事,那是最高精神享受了。”

    阿星笑道:“说到《三国演义》,我曾听过一个有趣的故事。”

    兰花:“说来听听。”

    阿星:“你听过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的故事吗?”

    兰花小嘴一瘪:“切,这故事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阿星:“可这个故事是孟获八擒诸葛亮。”

    兰花大感新奇:“什么?孟获八擒诸葛亮?哪儿有这事。是你杜撰的吧?”

    阿星:“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原来是干什么的。他曾参加过特殊年代的工作队。这个故事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兰花:“阿爸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个故事?”

    阿星:“那是一九七一年一月,工作队来到蒙化,晚上,各族同胞和文工队的同志们一起搞军民联欢。文工队演出完了,由各族同胞出节目。我爸也陪同工作队队长坐在主席台上观看各族同胞演出的歌舞。这时,只见一个彝族汉子手敲小鼓,一边敲一边跳,来到主席台前,只听他大声唱到:‘《三国演义》讲什么诸葛亮七擒孟获,根本就是胡编乱造,事实上是孟获八擒诸葛亮。’接着,那个彝族同胞就唱了孟获八擒诸葛亮的经过。我爸仔细听后发现他所唱的内容基本上与《三国演义》里的情节相同,首先是锦带山遇到埋伏被擒;渡泸水部属恼恨献首领,偷袭敌寨再次失败,第二次被擒住;然后是杨峰父子捉主帅、诈降败露、火烧藤甲兵等。里面的细节也大多取自《三国演义》。只不过是把胜利者诸葛亮换成了屡战屡败的孟获罢了。弹唱的彝族艺人绘声绘色,讲得有鼻子有眼,令熟读《三国演义》的我爸和工作队队长等人大感诧异。最后那个彝族艺人说诸葛亮第七次被擒后仍然不服,还嚷着要与孟获‘大干一场’。孟获笑着放走诸葛亮和其手下兵马,双方摆开阵势,孟获和诸葛亮阵前单挑,诸葛亮使出浑身解数也胜不过孟获,还被孟获第八次走马生擒。

    第八次擒获诸葛亮后,孟获在中军帐里戏弄诸葛亮:‘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让我瞧瞧。’诸葛亮听了孟获的挑战,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根谷穗,对孟获说道:‘我用这个胜你。’孟获一看大笑,说道:‘大刀大斧尚且奈何不了我,何况是一根小小的谷穗?’说完,又是一阵仰天大笑。可是孟获笑声未绝,诸葛亮闪电般出手,忽将谷穗扎在孟获的心脏上。这柄‘谷穗剑’终于使孟获倒了下去,不得已,孟获最终降顺了诸葛亮。”

    听完这故事,兰花皱眉道:“谷穗剑胜诸葛亮?这是啥意思?”

    阿星:“我爸第一次听到‘八擒诸葛亮’的故事,他也感到十分惊奇,不同民族对同一段故事居然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说法,太值得去深思了。看完彝族艺人表演的节目,工作队队长转过头对我爸说道:‘我们家乡也有这个故事。依我看,说‘谷穗’击倒孟获,征服孟获的部属,是讲诸葛亮让当地老百姓栽培稻谷,发展生产,深得民心,最后征服了我们少数民族。这就是诸葛亮用谷穗剑击败孟获的含义。其实,那个民间艺人是没悟透故事内涵。”

    兰花:“也许是吧。听着有趣的故事,走了这么远的路也不觉得乏,还有没有啊?说来听听。”

    阿星替兰花擦去额头上细碎的汗珠,指了指路旁的一块大石:“歇歇吧,看把你累的。”

    兰花随阿星走过去在大石块上坐下:“听你说这些故事,不知不觉走了好长一段路。不用一个小时我们就能到达邮电所。”

    阿星:“嗯,那我就再给你讲个有趣的故事。这故事也是我爸亲身经历的。那时的工作队主要任务是宣传政策,里面有个放映组。放映组给楚雄彝族乡亲放电影的第一个晚上,那些彝族同胞简直看呆了:一块镶着黑边的大白布上竟然有人走来走去,那些人有的穿着解、放军的军装,有的穿着日本人的军装;有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还有的人坐在四个轮子的铁马上;他们端着枪相互射击,手拿木棍相互厮打,手握鬼头大刀奋勇砍杀,无论打得多么激烈,也不会从那块白布上掉下来;大白布旁挂着个四方形小木箱,木箱里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白布上的人流泪,那小木箱里就会传出人的哭声,白布上的人用枪射击,小木箱里就会传出枪声,看到有人骑马追赶坏人,小木箱里就会传出经久不息的马蹄声,他们奇怪极了,在白布上走动的人怎会在小木箱里说话?他们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叫电影。有个来看电影的小伙子闹不明白这玩意儿,便跑去问放电影的张云路。他说:“同志阿哥,这会走路又会说话的‘玩意儿’是什么戏法?真是神了。”

    张云路告诉他这‘玩意儿’叫电影。随后又问你看过皮影戏没有?

    小伙子点了点头,说我看过,——但不是一回事。

    张云路笑着解释,差不多就是一回事。只不过皮影戏上的人是假的,说话的人就是操纵道具假人的人;而电影呢,是真人在那里做动作,用机器把他的影像动作拍下来,再配上声音制成影片,然后再用机器放给大家看。就是这么回事。”

    那小伙子认真的听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噢了一声,没全明白,但又不好意思再问。张云路看他还是没完全明白,笑着拍了拍那小伙子的肩膀,说,兄弟,这个东西一时半会我也给你解释不清楚,以后你看这玩意儿多了,多多观察,仔细研究,自然会明白的。那小伙子带着一知半解转身走了……”

    兰花:“忽然接触新鲜事物,难免好奇。”

    阿星:“听我爸说放那场电影,还闹了个笑话。有个彝族老倌看到有人在银幕上打仗,从枪里蹦出了好多黄灿灿的子弹壳,他心里暗喜:啊呀,从大白布上落下那么多子弹壳,我可以拾一些回去做烟嘴(当地彝族汉子吸旱烟时用的一种烟具,俗称‘烟锅’,‘烟锅’与嘴接触的部分称作‘烟嘴’)。等放影结束,他便跑到银幕下乱摸,摸了好一阵,可是地上什么也没有。去收银幕的张云路和陈小宝见彝族老倌在地上焦急的四处乱摸,以为他丢失了什么东西,上前关切的问,大爷,您丢了什么东西?我们帮您找找。彝族老倌站起身来,说,我在找子弹壳。可是什么也没摸到啊?张云路心里一惊,赶紧追问,大爷您从哪里弄来的子弹壳啊?当时边疆地区情况复杂,蒋匪敌特活动猖獗,常带着武器到边疆搞破坏,与刚刚建立的人民政府为敌,如果有敌人,张云路准备马上向领导报告。

    没想到那彝族老倌不紧不慢的说,刚才那块白布上不是有人在打仗么?我明明看到有好多子弹壳落了下来,我想拾几个回去做烟嘴。

    放映员张云路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笑着对彝族老倌说,老大爷,您看到的子弹壳是假的。如果您想要做个烟嘴,到时我弄个真的送给您!

    听了张云路的话,彝族老倌低声嘟哝,哦,哦,人是假的,子弹壳也是假的,今天死去的人明天又能活转来,真是奇哉怪了。

    张云路看着嘟嘟囔囔的彝族老倌,强忍住笑,和蔼的对彝族老倌说,大爷,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给你去弄个真的子弹壳。

    彝族老倌噢了一声,站在那里等候。不多大会儿,张云路拿着个子弹壳走了过来。走到面前,张云路将子弹壳递给彝族老倌:‘大爷,这个是真的。你拿回去做烟嘴吧。’

    彝族老倌伸手接过子弹壳,把它凑到眼前翻来覆去仔细的看,看了一阵,抬起头对张云路说,哎呀,这个才是真家伙。谢谢你喽小伙子。

    彝族老倌转身走了,陈小宝笑着说这老大爷真有趣。

    张云路也笑说,可不是么?

    经过这件事,‘到银幕下拾子弹壳去’的笑话就流传了起来,直到至今,还有好多人在说这个笑话故事。”

    听完这事,兰花咯咯笑道:“原来这故事是这么传起来的。”

    阿星站起身拍了拍兰花的肩:“走吧,明天还要给张如军和大妞做媒呢。”

    兰花:“嗯,走吧。”

    “你说,张如军和大妞能成吗?”

    兰花:“不知道。这得看他们有没有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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