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家离玉兴家并不是很远,正常人走的话七八分钟就到了,但双腿残疾的阿星不可能跟正常人走得一样快,玉香母子俩陪着他散步般的走,这段路他们足足走了十多分钟。还没到玉兴家的大门口,他们就听到里面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哀嚎:“呜呜呜,玉兴呀,你咋那么糊涂呢?呜呜……媳妇离了还可以再找的呀?呜呜呜……你咋就那么想不开呢……呜呜呜,撇下我们祖孙三人你让我们怎么活呢?呜呜呜……”是玉香的阿妈在伤心欲绝的大放悲声。

    听到自己的母亲在哀痛欲绝的痛哭,玉香也情不自禁的哭了起来:“呜呜……真是作孽呀。呜呜……”

    阿星劝道:“你就别再难过了,这是哥的命数。该这样,我们也只能认了,挽救不回来的。”

    走近大门口,听到有人在劝慰玉香的阿妈:“婶子,这是玉兴哥命该如此,你就别再伤心难过了。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啊,你们二老还要照顾孩子呢。”听声音,这时说话的是阿宝的媳妇小娟。

    春生的阿妈也说:“就是嘛,老嫂子,你要想开些。我不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我们过的都是一样的日子,我不是也熬过来了?”

    玉香的阿妈哭嚎道:“你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没错,呜呜呜……但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呜呜呜……你看看,我这日子,呜呜,我们老两口咋就那么命苦啊?呜呜呜……”

    春生妈:“唉,我说老嫂子,你不是还有玉香呢嘛?那孩子多好,又贤惠又善良。这么多年来,玉香一直想回来跟你们相认的,可老中哥和玉兴也太过固执,老是生阿星和玉香的气,这又是何苦呢?”

    阿星和玉香听到里面的人议论起他们,便驻足站在了大门口。

    玉香的阿妈擦干泪叹了口气:“唉,我那死丫头也够倔的,当初有那么多好小伙追她,她偏要选择阿星。真是……呜呜……你说阿星那穷酸书呆子能干成什么大事呀?唉,现在腿又瘸了,更是指望不上了。呜呜……我那死丫头,呜呜……她这是自作孽呀……呜呜呜……”

    “老嫂子,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阿星命苦,腿瘸了那没错,但他也没得罪你们不是?你们偏要固执己见的……唉,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看自作孽的可是你们。”这时反驳玉兴妈的是小兵的阿妈巧莲。

    玉香的阿妈又哭了起来:“呜呜呜……我们咋那么命苦呢?呜呜,儿子死了,女儿也指望不上,都是春梅(玉兴的媳妇)那狐狸精给闹的,这……唉……呜呜呜……”

    玉香擦干泪水轻轻的对阿星说:“我们还是回去吧。你进去了也只会给他们心里添堵。既然他们不肯原谅我们,我们也乐得清闲。”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阿星赶紧拉住了玉香的手:“哎,别。来都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难不成他们会吃了我们?”说着,就牵着玉香的手走了进去。

    众人都正在谈论阿星和玉香,见他们走进去,都有些诧异,一时间谁也不说话。小兵的媳妇莲花正在锅炉边烧开水,见到乐乐,赶紧跑过来抱起乐乐:“哎,小鬼头。想不想婶子啊?”

    乐乐点了点头:“想啊,婶子最疼乐乐了。”

    莲花边笑边摸着乐乐的小脑袋:“咯咯咯,我说你这小鬼头咋就那么惹人疼呢?喏,婶子给你糖。”说着,从衣袋里掏出几颗糖塞进乐乐手里。

    乐乐在莲花脸上“啵”的亲了一口:“谢谢婶子。”

    莲花又是“咯咯”大笑:“婶子也亲你一个。嗯啊,好乖乖。”

    好多年轻女人都跑来逗乐乐玩,你一言我一语的逗乐乐:“乐乐。想不想姑姑啊?”

    乐乐:“想。乐乐最爱姑姑。”

    小芳笑:“嘻嘻,这小家伙。来,姑姑抱抱。”说着,就从莲花手里抱过了乐乐。

    阿雄的媳妇小菊伸手捏了捏乐乐的小脸蛋;“咯咯,这小开心果,就是逗人乐。”

    乐乐又看着小菊说:“乐乐最爱婶子了。”

    听到乐乐不停的向人讨好,在场的好多人都笑了起来。

    乐乐跟众人这一闹,缓解了不少死寂沉闷的气氛,也消除了一些阿星和玉香的尴尬。玉香走上前去拉住自己母亲的手说:“阿妈,女儿来看您了。”

    听得自己的女儿这样说,玉香的阿妈一下子抱住玉香放声大哭:“呜呜呜,死丫头,阿妈总算没白疼你。呜呜,你哥死了,阿妈就指望着你了。呜呜……”

    玉香也流下了泪:“阿妈,往后我和阿星会常来看您们的。阿星常说回来看看您们二老,但我怕您们二老不肯接受他令他难堪,总是阻止他不让回来看您们。阿星和我今天来,主要是看看您们二老,顺便来帮帮忙。”

    玉香的阿妈“呜呜”哭着:“狐狸精(指玉兴的媳妇春梅)跟军海那小杂毛私奔打工去了,至今下落不明;你哥一时想不开,呜呜呜………服毒自尽了。呜呜……你说往后我和你阿爸该咋过啊?还有个孩子呢………呜呜,你说这该咋办啊这……呜呜……”

    玉香抚慰自己的阿妈:“阿妈,您就别再难过了。哥走了不是还有阿星和我吗?您们的核桃树那么多,过点小日子还是不难的。有个三灾八病的不是有我们照顾呢吗?当务之急是把哥的丧事给办了,然后把他抬上山安葬。去的已经去了,您就是再怎么难过他也活不回来了……”

    玉香母女俩在抱头痛哭,阿星向所有在场帮忙的男人们敬烟:“辛苦大家了,我也没什么本事,我舅爷(土著彝族都兴把妻子的哥称作舅爷,并非通俗的舅舅)的丧事还得多多靠托大家帮忙。”

    阿明和阿宝都说:“唉,阿星哥你说的什么话呀?都是本村本寨的,我们又是自家兄弟,这是应该的嘛。”

    老中本来是坐在火塘边跟阿顺和阿连商量事情的,一看到阿星夫妇带着孩子走进大门,他就满脸阴霾的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好多人看到老中这么固执不通情理,都皱起眉头暗暗叹息。

    阿星还没来之前就已料到会出现这种尴尬局面,这时看到老中不理睬他们,他也不甚在意。玉香为他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他为玉香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给在场的所有男人敬完烟,阿星开始安排给玉兴洗尸入殓事宜。本来老中请了和他关系很好的阿顺和阿连来帮他主事,但凌晨三点就死掉的人直到中午十二点还没有给洗尸入殓。

    阿顺和阿连都是嘴上说好话暗里使坏的奸猾之人,见别人缩手缩脚的不肯出力,他们也乐得清闲,边抽烟喝茶边和人说闲话唠嗑。

    别人见主事的阿连和阿顺都不去着手安排,大多数人也就袖手旁观。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抽的烟喝的酒吃的饭主人全供应了,在这凑个人头做做伴也就敷衍了过去。

    阿星虽然腿脚残疾,但头脑并不残,在他的软语相求之下别人也不好推脱,众男人都撸起袖子在玉兴的房中开始给玉兴洗尸(按照彝家风俗,死去的人要用青蒿叶水和青松毛水来洗干净尸体,洗干净了死者的尸体才能让活着的家人过得清静平安)。本来洗尸这种事都是由自家人做的,但玉兴这主心骨突然死翘翘,亲侄儿军海又和春梅携手私奔至今未归,老中家再也没了更亲近的人。阿星理所当然成了主事的中心。只要有人站出来牵头,便也有好多人跟着卖力的干。不一会儿,众人就七手八脚的洗好了玉兴的尸体,又给玉兴穿上寿衣(专门为死者做的一种衣服)。

    穿好寿衣,下一步是给死者入殓升棺(就是把盛放死人的棺材摆放在家里的某个位置,让来前来悼祭的亲朋好友在灵堂前祭奠。)

    阿星虽是老中家货真价实的女婿,但他却没有这个名分,加之老中躲进房中不肯出来,升棺这事就有点尴尬。按照彝家风俗,如果老人尚健在,先父母离世的死者是不能在堂屋升棺的,除非是父母执意要把自己死去的儿女升棺在堂屋正中:还有一个说法就是非正常死亡的年轻人就更不能升棺在堂屋正中,如果把非正常死亡的年轻人升棺在堂屋正中,那就是对在世老人的大不敬和侮辱。彝家人的这两条禁忌玉兴都占了:既有双亲二老健在,他本人也非正常死亡,——他是服毒自尽的。

    按彝家风俗还有一个说法,凡是服毒自尽的人都是意志薄弱的人,意志薄弱的人,魂魄是不配归拢祖宗灵堂的,这会让本门十八代祖宗在阴曹地府脸上蒙羞。

    如果是老者去世或是正常死亡的人,阿星可以自作主张请人把死者升棺在堂屋正中央。但玉兴不符合彝家人把死者升棺在堂屋的条件,阿星有些进退两难。思虑再三,他只好抹下脸来去跟与他关系很不好的阿顺和阿连商量:“两位叔,我舅爷的升棺之事该如何处理?”

    阿顺说:“这事我们也做不了主,得征求你岳父的意见。”

    阿连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阿星说:“我想,这些事你不用来问我们罢?俗话说女婿可抵半个儿。你舅爷不在了你就是这个家的主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听你安排就是。”

    阿星有些尴尬:“阿连叔,如果我是这里名正言顺的女婿,那我还真的不用跟你们多费唇舌。可是……今天我来这里也只是看在玉香的份上而来。再怎么说她可是玉兴的妹。若不是这样,这么僵的关系我还真不愿来这里找气受。”说着说着阿星心里有些窝火:“妈的,你们可是我岳父请来帮他主事的。如果我不来,难道你们还真打算把玉兴的尸体风干在屋里了?”

    阿顺帮阿连的腔:“你阿连叔说的也有道理,你毕竟是老中亲家的实体女婿。我们和他相互喊亲家也是因为你和玉香的这层关系,若不是这样,我们相互喊的‘亲家‘是从哪里叫起来的?你说是不是?不管你和他们的关系再怎么僵,你是他们的女婿那总没错吧?”

    阿星极是尴尬:“这……”

    就在这时,玉香搀着她的阿妈走了过来:“阿妈,您跟阿星说。”

    玉香的母亲步履有些蹒跚的走近阿星,用颤抖的手握住了阿星的手:“阿星,好,好孩子。往日阿爸阿妈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别放在心里。大家伙说得没错,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好多人都数落了我们的很多不是。仔细想想,你和玉香的确没有错,是我们对你太过份了。不用理你阿爸(指玉香的阿爸老中)那倔老头,该怎么办你拿主意就是了。如果你阿爸敢再指手划脚的斥责你,我就跟他拼了这把老骨头……呜呜呜,我,我苦命的孩子哟,呜呜……是阿爸阿妈对不起你们啊……呜呜呜……”说着说着,玉香的阿妈忍不住又放声大哭起来。

    玉香也不停的抹着泪,她的心里又酸又苦又痛,还有悲喜交集,总之她内心的复杂感受不是可以用言语表达清楚的。

    阿星握住岳母的手抚慰:“阿妈,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您老就不用再难过了。今天我和玉香来主要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别的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哥的尸体入殓升棺。”

    玉香的阿妈颤着声音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拿主意就是了。”

    阿星踌躇着:“可是阿爸那边……”

    老中在自己房中瓮声瓮气的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也不用管我……管我这老头儿……呜呜……老天爷啊……呜呜……遭天杀啊”说着说着,老中说不下去了,他在房中双手掩面放声恸哭起来。也不知他所说的“遭天杀”是指谁。

    阿星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我们就把哥升棺在堂屋的左侧,不要把棺材放在堂屋正中央。按照彝家风俗,他是不可以升棺在正堂里的。”说着,他转身喊道:“小兵,阿雄,你们过来准备把我舅爷入殓。小强负责尸体入殓的时候鸣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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