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金色如利刃刺破了笼罩在天地间的夜色,青木草叶间,缕缕光芒仿若顽童那般跳跃,滑落草叶缝隙,明媚了那些久被遮挡的青泥。

    银线飞花锦鞋点过,一席青衣匆匆而过,留下几滴晶莹剔透的汗珠。

    又是行了数十丈,马绣立在枝头,放眼望去四周尽是林野,并未瞧见那李高的身影,擦了擦额头汗珠后不禁摇开乾坤扇好生的扇了扇,“走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也不知小武他们是否寻到了,还是先回去汇合了再说。”

    又是抬首望了望荒无人烟的四野,马绣合了乾坤扇,身如鹞鸽再度穿梭在林野之间。

    疾行了数个时辰,见到正在盘膝疗伤的刘希,马绣脚踩飞叶纵身下地,也顾不得擦拭汗珠,急匆匆地落了下去。

    一边,之前朝着其他方向搜寻的小武等人也回了来,见到马绣这模样,本是急切与期待的眼中闪出了抹不开的担忧之色。

    “见过少主。”

    黑袍供奉上前躬身行了一礼。

    “无须多礼。”

    马绣摆了摆手,随即又是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家都没发现那李高?”

    黑袍供奉摇了摇头,眉宇间闪出一丝无奈之色“也不知他躲到了何处,任凭怎么寻找都瞧不见个踪影,看来是要掘地三尺才能将他给揪出来。不过属下与小武兄弟在下邳城不期而会,已经将李高画像给了山门弟子,有兵家和杂家两门同时打探,相信很快就会有他消息传来。”

    皱着眉头,马绣右手捏了捏乾坤扇的扇骨,稍后叹了口气,如今之计,也唯有这番派人来打听,阳曲、下邳以及邺城铜板一块,李高自然是不敢前往。至于别的州城,最近便是潼关城,得多派些人盯着,一旦发现了李高,绝对要以绝后患。

    暗自有了计较,马绣又是往前走了几步,与田薰儿指了指闭目疗伤的刘希,后者则是柳眉含忧的摇了摇头。

    寻李高的事情毫无头绪,众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守在了刘希的身旁,待他疗完伤再做打算。

    彩霞追日西山落,孤鸟倦翅将林还。

    直到夜色如期而至,刘希才吐出一口浊气,收了辅行诀,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可还未起身,小灵儿却已经率先扑了上前,钻进刘希的怀中,小手不断的从衣兜里取出各式各样的参芝灵果,这些都是她从荒野林间寻来的,或许是知晓刘希受了伤需要调养,遂一个也未舍得吃掉,全都给刘希留了下。

    见小灵儿这般可爱,刘希不禁捏了捏她粉雕玉砌的小脸,将那些灵果又是放回吴双儿为她做的青花绣边布兜里,“灵儿乖,我肚子不饿,这些你留着慢慢吃。”

    又是摸了摸小灵儿水嫩的脸蛋,刘希这才与围上来满是关切的马绣等人道,“我已经并无大碍,只是还需调养数日。”

    闻此言,众人心中皆是落下了一块石头,田薰儿的柳眉终于是舒展了开来,清秀的眉宇间再度露出了往昔的恬淡可人之色。

    “对了,可曾找到李高了?”

    马绣颇为苦闷的摇了几下折扇,“我们朝着四个方向搜寻,行了数十里,却未瞧见他,不知躲到了何处。”

    没有找到?

    刘希低首不语,且不说田薰儿是洞天的高手,即便是马绣三人,也有着宗师之境,上可感知天地间乾坤奥义,下可察觉方圆百丈之内飞花落叶,连他们都没有找到李高,刘希唯有感叹这厮学得了好一身的藏匿之术。

    遇着了这等情况,刘希明白众人已经尽力,最佳解决之法也唯有多派人手盯着,凭借兵家与杂家的实力,想要发现李高的行踪应该不是难事。

    念及此处,刘希笑着劝慰了马绣等人几句,环顾了四周,见展复等人尸首已经不见,知晓已被处理,遂领着一行人趁着夜色离了去,毕竟以他们的修为风餐露宿已经足矣。

    而且此刻刘希身份不便,趁夜人烟稀少赶路方为上上之选。

    百里的路程,在修为高深的几人脚下也费了些功夫,待刘希等人到达潼关时,天色已经出现灰蒙蒙的云团,伴随在晨风之中,越铺越开,将占据在笼罩在天际的夜色渐渐遮盖了去。

    潼关城门百姓陆陆续续的出现,挑柴赶车,想要尽早的进城做着买卖挣钱养家糊口。

    没有惊动外人,刘希几人寻了个没有兵卒把守的地越过城头,悄然潜入到了城中,找了个刚开门营生的小客栈。

    在潼关城中一连等了三日,始终是未发现李高的下落,反倒是那日刘希与展复交手留下的峡谷被越传越神秘,甚至被说成了鬼神所为。

    虽说只是百姓茶前饭后的消遣话儿,但总会被有心人察觉出展复等人无故消失一事,更为主要的是刘希那天是当真整个阳曲城百姓的面被囚车带走,算算时日,也该是到了潼关。

    不再多留,刘希让马绣找了个囚车偷偷的运出城,待夜色落下帷幕,刘希披头散发的坐入了囚车,由衣衫褴褛的黑袍供奉押着又一次进了潼关城。

    潼关城内,正是酒楼茶肆客满之时,见得驶过囚车中坐着刘希,当即是颇为轰动,丢下碗箸便争相涌出想要瞧个究竟。

    坐在囚车之中,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指指点点做着交头接耳之状,其间更是夹杂着鄙夷之色,刘希不由得心里生出一声轻叹。

    从古至今,看热闹是最不缺人。不管对与错,只要你进了囚车,在他们眼中那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世人皆是可悲,大多时候活在了自以为是的眼见为实里。

    闭上眼,不去理会耳边的纷争之音,整个潼关城都没有人关心他这个曾经为了保护北疆奋死的钦差,即便当初有过相识的潼关守将亦是消失不见,自然不用说潼关的郡守来送上一程。

    趋福避祸,在官场上展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如此也甚好,刘希的行程没有得到半点耽搁,很快就出了潼关,一路直行,往着嘉陵城而去。

    有黑袍供奉照应,再加上伤势慢慢恢复,刘希倒也吃不了苦头。至于马绣等人,则是远远地随在囚车之后,很是小心地一道朝着嘉陵而去。

    终于,奔波了月余,待到嘉陵时,已到了春风十里花开满亭的时节,放眼望去,繁花与彩蝶相印,罗衫和玉颜缤纷,好一个令人流连忘返的神仙地儿。

    人群熙熙,物华齐具,此等场面让刘希想起了阳曲城,眼下,阳曲城也该是开市了吧?

    囚车在城中行过几条街道,黑袍供奉突然将车给停了下来,只因他的身前有几人挡住了去处。

    这些人衣着或袍或衫,与常人无异,但皆是目中精光内敛,气息深厚沉匀,不用说刘希也明白他们是供奉院的人。

    “执院大人命陨北地可是与他有关?”

    他们之人,一白衫老叟厉声道着,虽说是与黑袍供奉说话,但双目却似利刃盯着了刘希。

    很显然,在这些人眼中,刘希与展复的死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黑袍供奉跃下马车,与来人弯身行礼,来者皆是下院‘山’字级别的供奉,地位在他‘河’字级上。

    待行完礼,黑袍供奉才用沙哑的声音道,“执院大人到达北地后为了‘光武’一事多方调查,却没有半点头绪,只是暗中怀疑与镇北使援救不得力有关,哪知在半路上遇到了刘汉高手,执院大人令属下押着镇北使先行,他与其余之人迎战刘汉高手,可……”

    黑袍供奉虽是杂家高手,但此刻,他必须得表现出身为供奉院供奉该有的举动,否则,只会引人猜疑。

    白衫老叟伸手止住了要继续开口的黑袍供奉,“既然执院大人对此人有所怀疑,看来他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带回供奉院严加审问!”

    就在这时,震耳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须臾间,转角处一列黑甲兵卒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身后的迎风飘展的红色披风鲜艳如血。

    见到这身装扮,刘希脑中浮现出了曾经的旧相识,熊刚。

    自然,所来之人是唐皇手下的精锐,‘飞甲’。

    待到囚车前,那领头方脸汉子盯着刘希仔细打量了少许,“囚车里的可是镇北使刘希?”

    刘希颔首应声道,“正是。”

    方脸汉子从怀中掏出一面飞龙缠绕的金色令牌,“圣上有旨,镇北使刘希速速进宫面圣!”

    话音刚落,白衫老叟却是一个箭步走到了方脸汉子前,“此人与我供奉院展复大人死因有着莫大关系,劳烦将军回去禀赋圣上,待我供奉院查明原因后便立刻将他送入宫中。”

    “大胆!”

    方脸汉子浓眉下一双直眼怒视而向,手中长剑当啷声响出了鞘,指向了白衫老者,当即身后其余人随之纷纷拔剑。

    剑似秋水,秋水如波在众人眼中荡漾。

    眼中闪过丝许的不屑,白衫老者伸手拦下了要走上前的供奉,步履在厚实的砖石道路上踩过,顿时那被无数车轮碾压都未有丝毫损坏的砖石龟裂出无数的细缝。

    囚车内,刘希闭眼去不去理会眼前剑拔弩张的场景,一路上以来,他都在想着进京后该如何应付,可始终都没有个头绪,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眼下刘希不清楚唐皇的态度,但这供奉院的人对他已有敌意,所以心底下,他还是想进宫先探一探唐皇的意图。

    就在供奉院与飞甲快交上手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似在众人耳畔响起,“衍执院有令,不得生事,镇北使随‘飞甲’入宫。”

    此音落下,白衫老者忙将灵气散了去,眼中虽有不甘,但也不敢再有造次的举动,愤恨的一甩衣袖,带人离了去。

    看着白衫老者一行人的背影,方脸汉子浓眉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随即挥了挥手,“走!”

    说罢,转身打马而去,一名兵卒应声下马,驾着囚车紧跟在后。

    见囚车慢慢不见了踪影,留在原地的黑袍供奉眼中闪出一抹焦虑,正待想着要去寻马绣将事情禀报,耳边再度传来先前的那道飘渺的声音,“衍执院招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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