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活的酸甜苦辣总是波浪式的发展,一项接着一项的渐渐由低到高,再由高到低,让人的喜怒哀乐也总是交替地出现着。现在的梁佳宏,正是处于一个由高到低的低谷状态,无情的高考分数揭榜了,一分之差,他的分数没有进入重点线,可是因为当时自己太过于自信,仅只报考了几所重点大学,没有填写一本以下的志愿,他,落榜了!打电话问了几次,都是那个同样的结果。

    已经立了秋,风吹在脸上不再像蒸茏般让人的额头冒汗,相反还有些许儿凉爽的感觉,头上有鸟在飞,云在飘,梁佳宏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漫不经心地走在田埂上,时不时地停下来,抬头眺向远方,想起高考前父亲褶褶皱皱的额头褶褶皱皱的话:

    “伢仔,好好地考呀,给大伙儿争口气!考上好大学,将来赶快工作找大钱来还债呀——你看现在为了供你读书,你的小妹妹都不读了,在坡上看牛,家里还借了债!要争气呀,孩子。”

    他给父亲打了包票:

    “爹,你千万个放心,我不仅要考上,还非要考重点——”他当时确实有自信的力量,在他就读的重点高中,每次都有超过半数的学生考上重点,全年级十个班六百余名学生他的成绩一直都在前五十名以内,高考摸拟考试他还入围前二十名,梁佳宏当时别提有多高兴了,把这消息传回家里,家里人也都乐开了怀,还特地赶了集称了半斤肉回来给梁佳宏补充营养。

    可是,现在他该怎么向父亲母亲交待呀——

    梁佳宏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了家中,全家人都聚齐了,小弟,小妹,都出奇地安静,像静夜一般,倒是母亲先开了口:

    “毛崽,莫怕,今年运气不好,明年来过吧,不要紧的!”

    “哥哥,万事开头难,莫要灰心气冷。”

    “大哥,我家牛要下牛崽了,下了崽,把母牛卖了,可以得很多钱做学费的——”

    “佳宏,年纪不大,十九岁,复读一年吧。”

    ……

    梁佳宏耷拉着脑袋,一声也不吭,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更加让他难受,就像刀子割心,说一句,割一下,他坐了下来,把头深深地埋在手中,突然大哭起来。

    这一下让全家都乱套了,大家一下围了上来,拍的拍肩,劝的劝话,可是都没什么用,倒是小丫头机灵一动,说:

    “叫李瑛姐来吧,她最喜欢大哥了,最知道怎么办了——”于是小弟便飞一般地跑了出去,把李瑛姑娘急冲冲地给叫来了。她来了之后,先眼圈一红,自己禁不住无声地掉了眼泪,慌忙用手擦了擦,走到梁佳宏跟前,托着他的手说:

    “佳宏哥,别难过——”她低下头顿了一会,接着说道:“你这样会让大家都很难过很伤心的。”

    “李瑛,我——没考上!”

    “不要紧,不就是没考上吗?来过,明年考个更好的!我有钱,你拿去缴补习费吧,这钱都是我自己的,好多!”

    “我——”梁佳宏望着秀丽清纯的女孩,看着她盼顾着的眼,急切切的脸,真有些感动,可是,看见她时他却总是要想起另外一个女孩的脸,一个高中同窗三年的城里同学的脸在晃,影在晃,总是记起她不能忘记!她来过他家好几次了,每次来也会给老人小孩买好多东西,让一家人都特别地开心。每次有她来的时候,李瑛就会到集上外婆家去,住上好几天,甚至半个月一个月的。

    “我——”梁佳宏嗫嚅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瑛见他这样,不仅一愣,心中仿佛本能似地又一紧,眼睛不禁愣住一下,嘴里默默地嘟哝着:

    “又在想着她——”她低了头,用自已的鞋尖划着地面,划过来,划过去,让地面起了一道道浅痕,像泪水冲过的女人的脸。

    “佳宏哥,你进城去看看姜丽芸吧,看她考得怎么样,别呆在屋里,这样心里会难受的——”她顿了顿,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胸,继续说道:“我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是呵,丽芸,你现在是怎么样?你的结果是怎么样?我的悲伤如同那决堤的河流,在冲,在跑,在痛苦地刷着一切,可它总要找个床安静下来的呀!我想看见,我的女朋友,特别地想,尤其是现在!我要来找你,我要马上见到你,我需要你,无比的需要!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梁佳宏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立即向两位老人说道:

    “爹,妈,我要进城去看看丽芸的情况!”

    “那去吧,孩子,别难过,开心些——你看,还有丽芸呢!”

    从乡村来到城里,已是暮夜六七点钟,日头将沉,红霞一片,看到这些,梁佳宏心情不由得好多了,便给姜丽芸打起了电话,

    “喂,丽芸,你现在在哪呀?”

    “噢,宏哥,我们一家在吃庆祝宴呢,我考上重点啦,专业也不错,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你呢?宏哥?北大,还是清华?”

    “我——我没考上,没上重点线,真是气死了!”

    “不——会——吧?该不是在骗我吧?”

    “是真的,我一知道这消息真是难过极了,当想起了你才好过一点,就进城来找你了,来陪陪我吧!”

    “哦,怎么会呀,你成绩比我要好得远呀,我还常常得你的辅导呢!”

    “来吧,我很伤心!”

    “噢——”电话那边顿了顿,“你刚进城,还没吃晚饭吧,在鸿运饭店等我一会,我马上来,请你吃钣!”

    ……

    城市中等饭店是普通市民的钣店,没有闪铄的彩灯在跳,但更增加了许多热闹和亲近,三三两两的人群出入,在这里的桌上倾诉他们共同的快乐和忧伤,梁佳宏差不多刚在大厅的一张桌上坐下来,姜丽芸也就赶来了,还有她的妈妈。

    “姑姑,你好!”看见姜丽芸的妈妈,梁佳宏急忙站了起来。

    “小梁呀,今天我陪着我女儿来,是想要和你谈一些事情,走吧,到楼上包厢里去吧,这里多寒碜!”

    在包厢里,服务员在上着菜,丽芸妈也向梁佳宏说开了——

    “小梁呀,许多事情拐湾抹角地说倒不好,不如直接说了爽快。你们都高中毕业了,算是完全懂事的大人了,我也是个直性子,也就给你直接说了吧!你跟我家小芸的事,我和她爸都知道的,在当时呀,说实在的,我们两个老人都是坚决不同意的,因为你是农村的,家里又实在是太穷了,跟我们小芸的家庭条件相比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但是呢,她爸看见你当时的成绩确实是相当的优秀,可我们小芸的成绩可不怎么好,让她跟你交往,让你给她辅导辅导功课,确实也是可以的,模样儿也俊,有农村人诚实勤恳的品质,当时大家也都认为你将来一定能考个名牌之类的,所以呀,大家也没有阻拦你们交往,可是呀,现在呀,情况是一点儿都不同了的呀,一个是重点大学生,一个是土农民,你看看——”她把头扭向姜丽芸,

    “小芸你自己说,这成什么体统?”

    姜丽芸用手支着脑袋,默默地不作声!

    梁佳宏却完全惊呆了,迷迷茫茫地呆着仿佛没有听见她都在说些什么。

    “小梁呀,我们小丽不跟你,可天底下漂亮的姑娘多得是,我家小丽呀,又不会干活,一天只知道玩,可真是不适合你!这样,我给你留心着,看有没有合适的,到时给你介绍一个城里的,这么一个俊小伙子,哪个姑娘见了不心动啊!”

    丽芸妈看见梁佳宏仍然愣着不说话,便站了起来说道:

    “我就先走了,丽芸,你要注意好分寸,不能喝酒,九点以前回来——”

    ……

    “宏哥,我对不起你……”

    ……

    窗外,天边一轮弯月静静地升起来了,梁佳宏看着它,长长地叹气——

    请给我一根长绳吧,套在那弯儿上面,打上结,然后往上一窜,把头套牢了,颈箍紧了,清风吹来,整个人也可以摇啊摇啊摇啊摇,直到自己不知道任何动静,不知道任何痛,任何苦,不知道任何烦恼任何忧,这该是多么美妙呀!

    大地,大地,不是说你有狱叫地狱么,怎么不见你裂缝呀,只要一见你那门在“兹兹”裂开,我愿意立即跳入不后悔,我不怕,不怕,那怕有十九层一百层炼狱,我都愿意,因在这上面我更痛!

    这馆子不是有火么?怕火么?立刻烧起来吧,烧在我一个人的身上,甚至把那火炎烧得发蓝变亮,让我的骨都烧成灰,灰都烧成气,不留任何余物在世间,这样也就可以让一切痛苦忧伤烦愁都消失了,连快乐也消失,但我不觉可惜,只是因为这点快乐与我的痛苦想比,譬如尘埃之于大地,滴水之于苍海,所以我不怕,不恋,不叹惜——

    姜丽芸在一旁看见梁佳宏牙关紧咬,脸色发青得甚至都有些变紫了,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忙拿出电话来给李瑛打上了电话:

    “喂,你是李瑛吧,梁佳宏高考没考起,有些不对,在鸿运饭店,你来想想办法吧,一定从乡里赶来,包车,我开车费,赶快呀!他说特别想见你呢!”

    两个人默默地呆着,时光如中国大火车站春节前后买车车票排的队伍一样,总觉得没有动一下,姜丽芸真是又害怕,又焦急,总是打电话催着,并一边看时间。

    好不容易,一辆小车从远方急驰而来,李瑛从车上“呼”地一下窜了出来,

    “佳宏哥,你怎么啦?怎么啦?不会有事吧?”她随后把脸转向姜丽芸,

    “你们怎么啦——啊?”

    “我妈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婊子——”李瑛不由得狠狠地骂了一句,“你把佳宏哥给甩了是吧?啊?”

    “我,我,我——”姜丽芸不由得脚发软,想站起来,可身子直向后靠,把椅子直推靠了墙,“我给钱,包车用了多少?我给,我给——”

    “哼,你们一个小工人,一个小市民,再狂能有几个钱——”李瑛上前扶住梁佳宏,轻轻地说道:

    “佳宏哥,我们回去吧。”于是便扶起梁佳宏向门外走去,在开门离去的时候,梁佳宏却忍不住地回了头,向姜丽芸望去——

    “丽芸,我——”他没有再说得下去什么,只是挣扎着站了起来,与李瑛下楼出去了。

    乡间的小道在黑夜朦朦胧胧的西月下延伸,像极了一条随意搭缠在女人脖颈上的纱巾,轻轻柔柔地绕过来,绕过去,李瑛伴着梁佳宏在上面走着,已经好久好久了,可梁佳宏总是不愿意回去,李瑛也不想回去,俩人就在那月光下漫步走着,低着头,一路行过,在清清小道旁边的青苗、青草上,没有留下稀疏的影子,到是时不是地惊起蚱蜢、蟋蟀等夜虫跳了起来,弄得叶苗“沙沙作响”,又有岸上的青蛙被惊动了,“卟通”一下跳进水里,接着又是“哗哗哗哗”窜水的声音。在远处,有夜雀“咀咀”地叫起,很快田地里的蛙鸣也唱成一片了,就像由单音进行到合奏的乐章一样,让人不知不觉地觉醉在那起伏跌宕中去!

    “佳宏哥,没考起真的没什么,你一定不要难过,现在那些大学生,你看,真的一点都不怎么样,又自私又好强,心又狠,没有实际本事!”

    “佳宏哥,你怎么总是不说话呀——”

    “佳宏哥,给我唱首歌听吧,小时候,我就喜欢听你唱歌呢,我们还对歌呢,唱情歌,还被大人笑呢——”

    “佳宏哥,不要老是想着那女人,啊?那贱人,你看那德性,有几个钱,值几个钱,不就是念个大学什么的吗?说真的,我实在对文凭不感兴趣,我爸早都让我去自费进修了,可我觉得那确实没有什么用,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的把戏呢!”

    “李瑛,我俩来对歌吧——”梁佳宏突然开口轻轻地说道,

    “好啊,我起头了——”

    “嗨哎,佳宏阿哥慢歇脚,坐下听我轻轻唱哎——

    “天上彩云红彤彤,地上桃花一样红,哥——哎——,什么无翅飞天边,什么有翅窝里藏哎——”

    “妹哎——妹哎——听我轻轻为你唱哎,茅草种无翅飞天边,鸡仔有翅窝里藏哎——”

    “什么有脚不能行哎,什么无脚走天下哎?”

    “木桌有脚(它)不能行哎,车子无脚(它)走天下唻”

    ……

    “佳宏哥,准备复读一年吧,我给你出钱——”

    “不,我不想了,读书有什么用?尽只是像姜丽芸那样的一群人在大学里面,恶心——我不读了,让小妹复学吧。”

    “那——我俩打工去吧,我和你一齐去,好不好?”

    “打工?”

    “打工!”

    “去哪?”

    “就去广州吧!”

    “去打什么呢?”

    “进厂?去了再说吧——反正不愁钱花。”

    “好啊,明天就动身!”

    “明天动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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