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未奏是有原因的。在微臣未南下之前,微臣那时家中只有我一人,后来教学子,家中人多了。但他们是先生是学子,非是我的仆役。大多数时候我买菜做饭,就感到很古怪,为何市上牛肉一直不断,而且量很大。难道我朝的牛容易死吗?南下后,看到各个城镇还是有牛肉,就是价稍贱一点。再到湖南后,看到许多人用人力拉犁,微臣才想到查一查牛的事。”

    “好有心。”赵匡义冷冷道。

    “二大王,微臣从来不自诩自己为君子,好人,良臣,只是求不害人,不做亏心事,而且微臣那么多事,若看到一事就要问一问查一查,微臣精力也不够。”

    “二弟,你莫要插言,让他说。”

    “微臣看到其中利润,然后想来想去,并没有想出好方法,到三司后看了各种报表,还是没有想出好方法。臣原来想过一条,朝廷不得以牛、驴、骡、驼、马这些大牲畜计入财产,提高户等征税,更不得直接征这些大牲畜的税务,提高百姓饲养积极性。会起一点作用,但不能将这个利润降下去。再说,国家税务总是要征的,那么多开支,不可能不征税。若将这个税务裁减下去,必往其他方面增加,往城郭税上增加,建房成本高,住房成本高,百姓必不愿意建房。这个后果会很可怕,建房子需要工匠,木材,若是盖砖瓦房,需要砖瓦,一个盖房就能养活很多人,使很多人富足,国家也能征一些商税。若无人盖房子,这些产业就没有了,国家税务也渐渐减少,又要往其他方面加税。这就连带着产生许多连锁反应。再往丁税上加,长久下去,必然象唐朝那样隐丁。有人说唐朝天宝时那么富只有不到九百万户,唐朝那么大疆域,陛下你信吗?丁数隐掉,余下的丁数要么一半不能征税,要么一半税务越来越重。直到黄巢……或者往田亩上加,那么必须隐田。为什么我朝只拥有半壁江山,比天宝收入还要高,民却不怨,那就是两个字,均摊。微臣不知道将牛产生的税省下去,往那方面均摊。若说弊端,国家弊端又岂止这一条,方方面面都有弊端,只能往好处上想。微臣想不出来,精力有限,只有一个办法解决,就是不去想。不然微臣脑子必须错乱。微臣想不出来,如何奏报?”

    赵匡胤沉思一会,对楚昭辅说道:“楚卿,你让三司查一查,若是将各个大牲畜税务省下去,大约会减少多少两税。”

    刘温叟站出来问:“宋九,若真是七倍利益,为何天下还有牛?”

    “刘中丞问得好,我朝实现的是古制,任何人不得宰杀活牛,若是牛意外死亡,或者老死,里正与耆户长做证明,就可以宰割出售或者食之。若没有意外,这条制度将一直实现下去,直到牛退出耕耘舞台。”

    “停,停,为何牛退出耕耘舞台。”

    “陛下,那天你看了那些图画,有的画放过去的,微臣未解释,但陛下还记得那田地里的图案?那就是耕耘与收割的机器。陛下,那还早,也许要几百年后。臣还是说牛。为何还有牛,我首先说百姓的价值观。百姓不是商人,甚至我们都不是商人。这个牛肉贵,相信不是我朝,唐朝牛肉也不便宜,隋朝,汉朝……为何一直没有人指出来?”

    “为何?”

    “自古以来男子很厨子外很少下厨,更不要提买菜了,做官后,更不会沾厨房的边,连厨房都不碰,又如何知道牛肉价格,又往上面想?甚至就是有人碰了,不是相关的职责,何必多事。就象微臣,碰了,还动手烧了,又南下了。若非是楚司使提及,微臣同样不会说。说了有何用,又不能解决。”

    “天下为何有牛?”

    “陛下,微臣正在说。连臣工们都是如此,况且老百姓。牛肉有多贵,非是百姓得利,而是商人得利。但商人也不是全部得利,这是犯禁的事,是做孽的事,要路路打通。还要赚钱,因此到百姓手中钱并不多。甚至有的边远地区百姓根本就不知道价值观,有的生蛮地区十分凶残,商人为何还进入?因为得利厚,他们不知道,一文钱的货能换回几十文钱的货,于是商人冒险进入。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一些牛客家中的牛,他们意识到牛的好处,于是养牛,甚至满足自己的时候,也将牛租给别人耕种。他们只是满足自己为主,若是多了,同样各条牛会莫明其妙死掉。多也不行,少也不行。如果正好,那怕牛肉一斤卖一百文钱,他们也不会让牛死。其三是主户,这些人有势力,交的税少,或者想法避税,但人口稀少,想要佃农租他们地,想要出地租,必须手中有牛。牛肉再贵,其利也不及他们的地租,况且地租是一年一征,一年两征。因此天下有牛!”

    “天下有牛,但牛一直会紧缺?”

    “陛下,微臣正是这个意思。微臣再说一组数据,牛一般能活二十年以上,当然,我朝的牛平均能活十年就不错了。两岁母牛即可配种,特别是黄牛,一胎就可以生下五到七头牛犊,繁殖时间长达十年以上。它的繁殖速度远远超过人类两倍三倍以上,为何自古以来一直缺牛?”

    宋九说完,举着牙笏退下。

    要奏,奏了,那么多大大臣,自己有屁的事。

    而且意思也清楚地说了,不是不想,想了想不出好办法,甚至近千年来一直是这样,似乎往后去还是这样,这是真正的一千多年,有多少能人奇士,他们都没有解决,在自己手中如何解决?

    有一个文官走出来说道:“陛下,不如象设马监一样,设一个牛监,大肆养殖如何?”

    宋九忍不住又站出来说道:“若此,你先去牧监看一看再说,且不说那些马在官吏养殖下养死了多少,中间贪墨多少,就说养出来,这些牛如何处理,我清楚地说了,养的人牛再贵他们还会养,不养的人就是不要钱送到他们手中,还会莫明其妙死掉。或者官府经营,直接将牛租给百姓。这中间产生了多少弊端,蔡陈等州就有租牛经营,不远,请各位没事自己下去访一访。三司的钱是有用度的,不要将三司钱帛浪费掉。”

    国家收入在稳步提高,国家支出也在提高,而且赵匡胤不知怎么想的,不仅将巴蜀与荆南得到的钱帛放入内库,也从三司抽掉一些收入归内库,甚至让内库直接经营,例如内库营酒。

    这一抽,只能使三司保持一个平衡,左手进来了,右手出去,若是胡乱用钱,三司必然亏损。

    正在这时候,那个小黄门走了进来,匆匆忙忙地伏下禀报:“陛下,奴婢刚才问过了。”

    “何?”

    “年关将近,牛肉价更贵,一斤分优劣卖到八十到九十五文,不仅如此,牛骨头、牛皮、牛五脏、牛血、牛鞭、牛角、牛尾都可以卖钱。奴婢又问一匹牛纯肉能得多少,商贩奇怪,奴婢怕他怀疑,于是掏钱买了几斤牛肉。”小黄门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串血淋淋的牛肉。

    “你就说牛肉能有多少。”

    “奴婢买了牛肉,商贩心情好,便与奴婢多了聊了几句,他说要看,若是老死之牛肉不多,老死了,肯定瘦骨嶙峋,而且肉特难吃,又教了奴婢如何辨别老死牛的经验。那种牛有的两百斤都不足,而且煮不烂。若是意外死的壮牛,那种牛肉就多了,有的二百五十斤,有的三百斤,若是南方水牛甚至三百多斤,四百多斤。奴婢回来在路上想,宋判官说的三缗钱牛可不是老牛,那是壮牛,只能按壮牛的算。然后奴婢一算,非是宋判官说的二十缗钱,若将牛的其他部位加起来,最少还要上浮四缗钱。”

    “你退下吧,”赵匡胤瞥了那块牛肉说道。

    黄门知趣地提着牛肉退下。

    赵匡胤说道:“退朝,随朕赴宴。”

    那就吃饭吧,但宋九估计吃一百顿饭也想不出所以然。

    大家在后苑等饭菜,也开始议论。

    楚昭辅说道:“宋九,若是禁止商贩贩售牛肉,那怕牛肉烂掉,都不让商贩销售呢?”

    “楚司使,没用,我朝与契丹中止商贸了吧?”

    “是啊,两国禁止任何来往?”

    “但你也去了顺店,看到里面各种食材,包括飞龙,实际它就是契丹的一种特产榛鸡,还有一些食材,包括大半的熊掌,它们来自何处?”

    “契丹?”

    “就是契丹,因为味美,在京城贵,所以它们的价格贵,因此契丹有人专门收购,然后骑马飞速运到边境偏僻处,又收买一些边境将士,量又少,于边境上交给我朝商人,于是这些山珍美味源源不断运到京城来,以及其他一些城市。那是死罪,都没有禁掉,楚司使,难不成贩两斤牛肉,也要将商贩处死?那我朝与秦朝有何区别?”

    不但楚昭辅,也有一些大臣提议,先后被宋九否决。甚至还有人提议禁止百姓吃牛肉,宋九也反问了一句:“第一,若吃牛肉如何宣判?是死刑还是杖笞?第二就是死刑可否管用,河豚有毒,食之容易中毒身亡,每年河豚上来,多少食客食之?”

    但宋九迅速闭嘴,如果楚昭辅说禁贩还是一个想法,不让百姓吃牛肉不是想法,是弱智,自己争辨也是弱智。于是观赏宫中的景色。

    吃过饭还在想。

    有人想表现,胡说八道,大多数大臣很明智,想不出来索性不说,宋九也不说,他听得不耐烦,跑到边远处,两个宫女在扫地下落叶。穿着十分朴素,大约是宫中最下等的宫女。一个宫女二十五六岁,看到宋九,微微欠身问:“阁下可是宋九郎?”

    宋九点头。

    “我是东水门内河北诸家的女儿。”

    “我知道了,你就是诸家在宫中那么女子?”

    “九郎也知道?”

    “你父亲与哥哥弟弟以前都在我工地上做活计,你弟弟还召进了游乐场做活。”

    “真的?”这个宫女高兴地捂着嘴,进了深宫就如进了大牢房,但宫中也有小黄门进出购买各种生活所需,能将外面的消息带进来,宋九用工的待遇这个宫女也听说了。

    “你也放心,你父亲哥哥弟弟都还好,这是今年,明年还会动工,还会召人。东水门内百姓生活会越来越好。”

    “谢过九郎。”

    另一个小宫女兴奋地问:“宋判官,那个游乐场真的很好玩吗?”

    “还行吧。”

    实际游乐场门票再抬高两百文游客也未必少多少,就是少了,收入反而会增加,压力还会降低。最后宋九没有这么做,若那样,对于贫困人家,游乐场只能是一个梦想,趴在外面看一看。现在的门票,对于贫困户还是贵,但一家若是有一个老人,夫妻二人,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这是京城标准模式,老人不要钱,幼儿不要钱,只要付六百文钱,一家五口进去就能玩乐一天,若嫌里面食物贵,饮料贵,自己可以带,里面也没有禁止百姓不让外带食物水。还是贵,但能让他们变成现实,省一省,也能进去玩耍,也能有快乐。

    然而对于这些宫女来说,那只能算是一个梦想了。

    小宫女很好奇,问个不停。

    宋九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反正没有事做,聊着好玩。忽然两个宫女慌忙地拿起扫帚继续扫地。

    宋九扭头一看,赵匡胤与赵普正在往这边走。

    赵匡胤喝道:“宋九,你胆子不小嘛。”

    “陛下,讲道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宋九有些不屑地说,两个打下杂的普通宫女,现在又没有什么规矩,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几句话,有什么胆子大胆子小。

    “都在想牛策,你为何跑到这里清闲?”

    “陛下,微臣早想过,若能想出来,那怕有一份效果,微臣也早说出来,不是在奏折里说,而是在湖南的那些日记里说。”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有。”

    “歪门邪道的也没有?”

    “歪门斜道的……?也没有。”

    赵匡胤冲那两个宫女勾了勾手,两个宫女入下扫帚走过来见驾。

    “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苏小玉。”

    “奴婢诸红。”

    “你们是宫中婢女,居然敢与朕的大臣勾搭。”

    “陛下,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家就在东水门内,问了宋判官,奴婢家人如何,没有勾……”

    “陛下,臣懂了,微臣可以再想一想,但陛下将群臣放回家吧,马上天色黄昏,关在宫中想到元旦节也没有用,若能想出来,汉唐就出来良策了。还有,简单的未必简单,复杂的未必复杂,它看似简单,实际十分复杂。微臣只能尝试一下。今年年底不行,必须明年二月微臣下去看一看。陛下要准微臣一个来月假期。同时准微臣看各牧监,包括陕西河东河北的一些公私牧场。还有山东淮河与河南的一些地方,不用巡察,但请陛下下诏各州县配合微臣,供微臣咨询。”

    “为何看牧监?难道你也认为朝廷饲养是一个良策?”

    “朝廷饲养,若每年不死马,就是良策,牧监能做到不死马吗?总之,它看似简单,很复杂。我就是下去看了,能想出办法的可能性也不足半成,但下去看了还想不出办法,朝廷就勿要在这件事上纠缠,反正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朕准之。”

    “陛下,微臣还有一句话要说,微臣是如人所说,妇人之仁,心太软,但宫女非是微臣的奴婢,她们虽地位卑微,却是陛下的奴婢。你不能用她们来逼臣……”

    ps:关于牛肉分拆谋取暴利,直到宋微宗时一个臣工才提出来,那时牛价涨到五到七缗钱,牛肉价也更高,一百多文钱一斤,此臣工建议的方法是正常死亡牛肉必须贱卖到二十文钱一斤。非是良策,国家又在最昏庸的时候,看到了也无人去解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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