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十九章花香

    周志重四下寻了一遭,空山寂寂,人迹渺渺,到处皆是杂草,要在这荒谷中寻人却是大海捞针,眼看未时将过,正欲离去,却听得远处似乎有些声响。(手打小说)

    听来隐隐是个女子之声,周志重大是奇怪,莫非自己料错了么?世间还有别人会驯养这玉蜂?这天底下无奇不有,兴许是有的,不由暗责自己孟浪。只是深山住人,周志重却是忍不住好奇心,依声寻将过去。这空山回音,甚难辨方位,周志重寻了许久,越过一排松树,却听到溪流潺潺之声。

    放目远观,小溪之畔立着一间茅屋,此刻柴扉紧闭,门前却有一妇人。自背后望去,那妇人发髻花白,想是年纪颇大,只是衣衫褴褛,发丝杂乱。周志重心头一动,缓步行去。那妇人扣门道:“伯通,你为何不敢见我?几十年了,我大江南北四处寻找,好容易才在此处碰上,你难道便不念旧情了么?”周伯通却在门内哇哇大叫:“你,你别过来,老顽童脱了裤子在拉屎,须不好看。”那妇人好说歹说,周伯通就是闭门不出。

    周志重心下雪亮,那妇人必是瑛姑。她好容易寻到此处,老顽童却是不见她。周志重心怜悯之,倒有些责怪老顽童的无情,只是此刻心头却是一动:那老顽童不是一见瑛姑之面便会逃得无影无踪的么?怎地此刻却躲在屋内不出?这倒是透着丝蹊跷。

    想到原书中二人要到十年后方能去除心结,周志重大是感慨。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尤其是对年过八旬的周伯通和瑛姑而言更是难得,决不能再度浪费。

    眼前忽地一花,那妇人的身形竟是隐去不见,周志重这一惊非同小可,驻足四下观看,但见四周茫茫。道路曲折,连那房子也被遮去。周志重心知定是陷入了什么奇门八卦阵法。忙双足顿地,纵身跃起。他这一跃高达三丈有余,在空中一提真气,再度踏空三尺,眼前一亮,情景复现,心中大喜。左袖鼓荡真气向后拂出,身子向前飘出,周志重担心那阵势覆盖范围颇大,是以竭力以金雁功向前滑行,好在落地时眼前景色未变,却是过了阵法。再看身后,却原来四丈之内插着一片树枝,小小树枝。神奇若斯,周志重大是感叹。放目望去,那茅屋四周都布置了同样的阵法,唯有屋前开了一条缝隙。周志重这才知晓,那瑛姑原来是以阵法困住了老顽童,自己又堵在门口。怪不得那老顽童没远遁千里呢。

    瑛姑倏地转将过来,喝道:“阁下武功高强,老婆子佩服,但不知有何贵干?”看她眉目清秀,年轻时显是个大美人,只是眉宇之间带着一丝凄厉。周志重行礼道:“刘前辈见谅,晚辈全真周志重,此番乃是前来拜见师叔祖。”瑛姑看了周志重半晌,道:“哼,原来是全真的牛鼻子。你倒也知道老婆子的名字。看在你和那冤家同门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你速速离去罢。”周志重却是微笑摇头。转身道:“老顽童,还不开门么?”

    那老顽童却道:“不开不开,我绝不出来。”刘瑛姑心伤老顽童的绝情,不由将一腔愤怒尽皆发泄在周志重身上,喝道:“滚开!”伸掌拍出。掌力未至,周志重已觉寒气扑面。只是周志重地先天功在狂涛海浪之中淬炼了三年,内力之坚韧天下无双,如许掌力如何能奈。瑛姑满含真力的劈空掌竟是丝毫无效,大怒下忽地欺身而来,砰砰两掌,结结实实地击在周志重胸口之上。

    退开数步,瑛姑却是惊疑不定,适才掌击敌手,内力冲击下,既无摧敌心脉之感,又无内力反弹之虞,但觉所发掌力尽皆石沉大海,甚是怪异。她所练习的“寒阴箭”掌力已有十余年的功力,以之对敌无往而不利,却从无今日这般怪异。周志重笑道:“刘前辈且莫着急,待我将师叔祖唤将出来。”瑛姑怒道:“他要想出来早就出来了,你又有什么法子?”

    周志重忽得提气喝道:“老乞婆,你竟敢出手袭击周某,我却是饶你不得!”左掌斜劈,右掌推出,“轰”的一声,一株松树倒下。瑛姑正自讶异中,柴扉呀声打开,老顽童已是冲将出来,忙道:“周兄弟手下留情!”周志重这一掌满蕴真力,掌力所至,气流震荡,老顽童功参造化,在屋内听得清楚,那瑛姑远远不及,便有十个也打死了,心下惊骇,是以不顾一切冲将出来。

    然见周志重好整以暇,瑛姑却是热泪盈眶,周伯通心知不妙,刚欲脚底抹油,袖子已被瑛姑扯住:“伯通,你总算出来了,我……”竟至呜咽。周伯通心底叫苦不迭,却又不能将瑛姑甩脱,自是找上了周志重:“我说小牛鼻子,你怎地真的出家了?”

    周志重笑道:“小辈可不敢蒙您,我正欲往蒙古一行,为图便捷,是以道装。”周伯通喜道:“蒙古?那边好玩么?我也去!”周志重道:“那可不成,人家瑛姑苦苦寻你数十载,你还是好好慰藉才是。”周伯通吹胡子瞪眼睛道:“什么?小子你敢不敬长辈?看我回去跟丘处机那老牛鼻子告你一状!”周志重黯然道:“恩师已经仙去多年了。”

    周伯通僻居深山,外界讯息丝毫不知,自是大惊,心亦戚戚。只是他虽未出家,练的却是道家玄功,深得道家冲虚养生的要旨,明白逝如流水、天道无常地道理,是以心情很快恢复过来,道:“今**来找我,却是为甚?”

    周志重道:“当年北丐西毒两位前辈定下五年之约,于中秋时节在华山五绝重聚。再度论剑较技,志重自感功力不足,是以前来请求您老人家出山为全真重振声威。”老顽童大感兴趣:“华山论剑?有趣,老顽童倒是要去瞧瞧。不过,那老毒物自视甚高,你既受邀,想必定是有资格与他一战。老顽童倒是好奇,想看看你先天功练到什么地步。”

    周志重却是吓了一跳。他此番虽武功大进,却也无甚把握能赢得了周伯通,当下摇头不迭道:“不成不成,徒孙哪能以下犯上,您老人家自然是我全真第一高手。”老顽童哪里肯放过,转头对瑛姑道:“你先等一等。”他向来嗜武如狂,如今好容易遇上一个同级数的高手。自是心痒难搔,早将别地事抛诸脑后,当下喝道:“看掌罢。”左掌扑击,右掌擒拿,正是七十二路空明拳中的一式“空碗盛饭”。

    周志重以一式“闭门造车”稳守中宫,老顽童两侧来袭俱被封挡,二人内力相交,身子皆是一晃。二人同出自全真门下。内力同源,彼此内力交锋,俱已察觉对方内力不在自己之下,暗自都是赞叹对手功力深厚,心知若不全力出手,只怕稍有不慎便会落败。当下各自抖擞精神。拳打足踢,斗成一团。

    二人武功皆偏向内家柔和之道,是以斗了半晌,旁侧却是劲风不显,瑛姑等了片刻,见二人兀自拳脚不休,她担心周伯通有恙,正欲上前拉开二人,忽得心口大震,一股暗劲袭上心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退数步。远离二人战圈。但闻“喀喀”数声,四周树木断折。百花坠地,原来二人散发出去的阴劲早已震断四周树枝,此刻受瑛姑衣襟带风所扰,方自掉落。那瑛姑心下暗惊,方知二人功力高玄,却不是自己所能接近的,唯有在旁干着急。那远侧所布树枝阵法也早被二人内力震断,自然破去,老顽童急切间未能想起,若不然早跳起大骂自己傻蛋,竟没想到隔空毁去树枝,溜之大吉。瑛姑心下忐忑,此刻也唯有紧紧看着老顽童,心中祷告他一不能输,二不能逃。

    老顽童却愈斗愈是束手束脚,空明拳堪堪使完,却是落于下风,心下暗自赞叹:这小子莫非是师兄投胎,怎地如此厉害?他却不知晓,周志重数年来这武功中“柔”之一道已达颠峰,老顽童的空明拳虽是自创,却也不脱全真武学范畴,周志重当年在长江舟上也已悟出其理,以有心算无心,老顽童自是落了下风。

    再斗数招,老顽童连遇险招,斗的掌法一变,左掌斜划个半圆拍出,一挤一按,正是一招“空屋住人”,右手却是握拳轰出。霎时劲风大作,周志重左半身衣衫发丝猎猎,大惊下后退了一步。老顽童此时左右同时进击,使得正是独创一格地“双手互搏”之法,犹如两个老顽童分身同时夹击。老顽童一改柔劲,左手空明拳,右手却是九阴真经中地“大伏魔拳法”,阴阳并举,刚柔并济,立将局面扳平。

    周志重与老顽童翻翻滚滚斗了数十招,但觉对手奇招异式层出不穷,不由大是佩服,心知这老顽童功力高绝,若想在武功上压他一头,只怕难得紧,不由想起原书中杨过是提到他儿子方才令他回心转意,便有心罢斗。当下斗得两招,周志重扬声道:“老顽童,你……”胸口忽的一滞,气息险为之断绝,竟是说不出话来,大惊下忙发掌反击,方自将老顽童劲力逼了出去,却是不敢再言。

    原来这二周比武却与旁人不同,周志重武功已至化境,先天功气机牵引下,外力断难进逼,是以虽在激斗之中却是无碍吐气说话。只是周伯通与他内力出自同源,二人同宗,功力此消彼长,周志重气息略分,老顽童地内劲便循着缝隙逼将进来,险些令周志重吃了个哑巴亏。周志重原想停手解释,此时却无法脱身。

    激斗之中,周志重心神略分,忽觉面上微风飒然,忙低头躲避,但闻“咯”的一声轻响,头上束发道簪被老顽童掌风击为两截,想到自己在海涛之中苦练数载,今日面对这皓发老翁激斗数百合竟是丝毫抢不到上风,胸中豪气突生。大喝道:“老顽童,双手互搏果是不凡,你且接我几招‘上善若水’功试试!”

    老顽童性子虽是比常人通直,却并不傻,昔年在终南山也曾随师兄王重阳读过道家经典《道德经》,知周志重此功乃是从中化出,他的空明拳也是出自其中。是以闻言大感兴趣,反倒手上略缓。暗暗运劲,以待周志重地石破天惊。

    周志重双手拢袖,却是不战自退。老顽童受其气机牵引,不由自主踏前一步,发掌击向周志重面门。只是掌到之处却是落了空,天地静寂,鸟虫未鸣。老顽童心生玄妙之感,眼前周志重似乎近在咫尺,正欲发力追击,忽心生警示,真气上行眉宇,神智一清,脱出圈外,喝道:“这是什么武功?”周志重道:“这是我若水功的第一招。叫做‘众妙之门’!”周伯通大笑道:“好一个‘众妙之门’,老顽童险些着了道。”周志重笑道:“师叔祖你也了不起。”

    周志重这套“上善若水”功,一共十三招,乃是自大海狂涛中练就,各人根基不同,他与杨过所习便大相径庭。与杨过那刚阳的路数截然相反。这第一招“众妙之门”便是全套武功的总纲,正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数年与海潮地抗衡,令周志重护体真气形成了强大的气场,配合这创自《道德经》中的武功,竟能将老顽童这等高手引入那玄之又玄地境界。若是换了别人,陷于其中不可自拔,只顾着全力攻敌,浑不觉自己已是空门大开。周志重接踵而来的后继招数便会如长江大河源源不断。落败便是须臾之事。然那老顽童毕竟修习全真玄功多年,定力颇高。竟能及时醒悟脱身,使周志重未竟全功。

    老顽童大是欢喜,道:“好功夫,再来!”不待抢攻,周志重挟势而来,双袖左右击出,却是击向周伯通身侧空处。老顽童大惑不解时,蓦地暗劲涌动,齐齐袭上身来,正自出手抵御,周志重已是欺近前来,双掌自袖穿出,掌力罩住周伯通胸腹,刹那间周伯通身周四面尽为周志重劲力所罩。周志重在海潮中练功,那丈许高地海浪尚被他所发出地内劲牵引改向,到得平地上,劈空掌力随意弧度已是得心应手,只怕威力不在当年少林失传绝技“擒龙手”之下。

    周伯通哇哇大叫,手忙脚乱,只得使用全真教护体神功“金关玉锁”护住近体半尺,忙乱间忽觉右后方似乎有一些空隙,急切间不假思索,立时功聚右半身强行闯出。正自庆幸,蓦地面上变色,左手下劈,却是与周志重突袭而至地飞足对了一记,身子大震,踉跄退开。周伯通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喝道:“好个小牛鼻子!这是什么招式?”周志重道:“这是‘大成若缺’。”

    周伯通大声赞道:“好!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小家伙,你果然深得其味啊。”这句出自《道德经》第四十五章,意思是最完满地东西,好似有残缺一样,但它地作用永远不会衰竭。周志重四面合围,却于完满之中独留一丝空隙,敌人守得再严密,纵然不落败势也必然自发外闯,最终不免着了道。这与兵法中“围城必缺”,围城三面,独留一面放地逃生,从而破敌士气也是一个道理。

    周志重连出两招得意绝学,见老顽童虽是手忙脚乱,却一一化解,无不妙到巅毫,心中大是佩服,他此时处在攻势,脱身颇易,当下向后跃出战圈,喝道:“且住!师叔祖武功盖世,徒孙甘拜下风。”见瑛姑尚在一边痴等,道:“您还是和刘前辈叙叙旧罢。”他几招下来对老顽童敬意加深,口上也毕恭毕敬改称老顽童为师叔祖。

    老顽童正斗到兴头,那里肯罢休,叫道:“慢来慢来,你没输,我也没输,咱们接着打过。”正欲上前,那瑛姑已是一把扯住衣袖,说甚么也不放开。老顽童头大如斗,有心逃遁,但心中有愧,又不敢摔脱衣袖,大是踌躇。周志重暗自责怪瑛姑胡涂,插口道:“师叔祖,刘前辈为你蹉跎半生,独自承受孤独和数十年丧子之痛,莫非你便半点也不怜惜么?”

    这句话出,老顽童犹如五雷轰顶,惊得呆了,半晌作声不得。当年二次华山论剑时瑛姑曾道过他有一个儿子,只是那日他逃得快,并未往心里去,如今才知晓自己真的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存在过这世间,心中一时悲,一时喜,想起瑛姑数十年含辛茹苦,更大起歉疚之情。

    瑛姑一时情急,也未曾想到讲出这件事,此时想来,仍是痛彻心肺。一时间老顽童手忙脚乱,安慰不迭。周志重心下暗自欣喜,看来这两人要提前十年解开心结了。

    只是那瑛姑哭得一阵,却将怒火撒在老顽童身上,一时间双拳如雨下,落在老顽童身上:“都是你,都是你!我的儿子死得好惨哪……”老顽童不住避让,那瑛姑一时不慎,却打翻了一个木制蜂巢,玉蜂嗡嗡飞出,蛰向其脸。

    老顽童大叫不好,手忙脚乱去收拢,岂知他初到百花谷定居不久,这批玉蜂驯养日浅,此时竟是指挥不灵,仍是照着瑛姑冲了过去。老顽童见驱赶不开,忽得挡在瑛姑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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