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赵与芮与当今天子为一母同胞,当年出身贫寒,后权臣史弥远为把持朝政,废除太子,而将理宗赵昀扶持入宫当了皇帝,这弟凭兄贵,自是一步登天作了藩王。(手打小说)这荣王正是赵昀一生最为相信之人,甚至后来他的一个儿子还被过继为皇子,成了皇帝,可见圣眷之隆。

    如今天师教传来的消息,这明教却是在他府中藏身,无怪乎能避过满城搜索。如今也唯有荣王才可收留这些钦犯,只是荣王为何要如此作为,却令周志重百思不得其解。自荣王信了摩尼教后,府中天师道供奉尽数遣散,加之荣王爷深居简出,甚少露面,是以不知府内虚实。

    荣王府坐落在临安城郊,西湖之侧,张周二人自余杭门出,转而南行不多远,一处飞檐斜探入湖,红墙黄瓦,整个荣王府邸依城傍水,好一座宫殿。这荣王府赵昀时常过来小住,自是按行宫布置,戒备森严。

    如今荣王却不在府中,两月前两广大旱,荣王自告奋勇,代天巡狩赈灾去了。这荣王平日里在这临安城早已玩腻了,此时出巡正是乐不思蜀,如何肯轻易回来,这荣王府却成了摩尼教的天下。

    行宫造得高大,墙高四丈,寻常武人万难一跃而上。二人寻了个僻静处,避过一对巡逻的士卒,拔地掠起,周志重跃起三丈上下,身子在空中微微一顿,一口真气不泻,伸足在墙上轻轻一踏,立时拔高数尺,这全真“上天梯”的功夫果是玄妙,踏得两步,人已上了城楼。回目望去,张一氓却是跃至半空,以掌力击地,激起一股劲风,拍向地下,生出反激之力,将身子托上城楼。以劈空掌力遥击数丈外的地面,如许力道,不发一丝声响,天师道的秘传武学果有独到之处,二人轻轻松松上了城头,均是暗自钦佩对方了得。

    荣王府占地颇广,黑暗中一目眺望,黑压压的房屋一片,但见西侧靠西湖的一边一角阁楼似有灯光外露,二人遂潜身向西。

    行得片刻,二人却是暗暗叫苦,原来府西圈进了一部分西湖,那阁楼却在湖心,距岸边尚有二十余丈的距离,绝无可能飞渡。二人都是旱鸭子,此时面面相觑,竟是想不到甚么法子。

    只是张一氓却是心细,忽扯了扯周志重衣袖道:“周兄你看,那阁楼边怎地没有小船?”周志重放目眺望,时虽黑夜,但他功聚双目下,却无异于白昼,此时看来确实不见小舟。周志重自忖敌人不可能来去都靠泅水,想必定是有甚么法子。

    但听得呀然声响,那湖心小楼一扇门忽开,一人探身而出,周张二人忙隐起身形,看那人身子窈窕,却是个女子。那女子手托托盘,袅袅婷婷,踏开阁岸,向湖面踏落。周张二人大为惊奇,要知“登萍渡水”这等轻功只是传说,武功练到了周志重这个份上也知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何等的不容易,水波无痕,极难负重,就算是周志重,只怕也只能在湖上走两步真气便要涣散,何况是个女子,只怕换了天下轻功最高的小龙女来也难以办到。

    那女子左足轻轻落在湖面上,身子竟是稳如磐石,微微一顿下,右足复侧向踏出,瞬息间已是连踏数步,走了个之字型,二十余丈的湖面竟是过了一小半。

    周张二人都是武学大家,看到此处已是心底雪亮,在波涛之上踏足,轻功再高也定会随波上下起伏不定,那女子行得数步,居然身子不动分毫,拿桩极稳,显是足下有物支撑。想必有木桩一类的东西与水面齐,以供出入。只是此时黑夜中要看到水面下的木桩,周张二人虽目力惊人,却也难以办到,此时唯有默记那女子踏足之处。二人目不转瞬,心知若是记错一处,可就免不了要下湖洗澡了。

    星光下,那女子在湖面闲庭信步,微风吹动衣襟,恰似仙子下凡,令人心为之动。只是周志重与张一氓却顾不上看人了,那女子须臾之间踏了二十一步上得岸来,所踏方位二人看得真真切切,是走了三个北斗七星方位。

    北斗七星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前四者组成斗魁,后三者组成斗柄,七星每晚绕北极星旋转,变化奥妙无穷,在道家武学中亦是无上阵法。周志重入全真第一课便是七星方位的轻功习练,而张一氓身为天师道弟子,手持桃木剑画符、足踏七星方位的事也没少干,二人皆是北斗阵法的行家,此时早已看出,湖面木桩竟是按七星方位摆布,七星挨七星,七星含七星,层层扩散,组成一个广阔的大七星阵,与全真教的大北斗阵颇为相似。

    既是看透了其中的奥妙,这二十余丈的距离便不再是天堑,二人心思缜密,不急于上前,过不多时那女子复又回返,手上托盘多了数倍茶,原来是明教中地位较低的侍女。只是适才看她踏波轻功曼妙,功力甚是不弱,区区婢女身手如此了得,这摩尼教却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视。

    二人见那侍女依着旧法子踏波过湖,方才齐齐掠起,落于湖上,果不其然,脚下正如预估一样矗着一节木桩。二人于七星方位熟得很,几个起落间,已是上了湖心洲。

    那阁楼高约三层,顶楼透出灯光,二人站在下面已可听到传来的话语声。二人不敢大意,轻轻纵身而起,瞬息间直上三楼,张一氓双足勾住飞檐,以“卷帘倒挂”的身法斜探至窗前;周志重则左掌轻轻按在壁上,先天功逆运,掌心生出一股吸力,将身子牢牢附在壁上。

    二人轻轻戳破窗纸,向内望去,屋内却有四人,两男一女面向窗边,一女子则背窗而立,背形窈窕,正是数次交手的明教教主石滢。

    那左首男子面相阴霾,年岁看来大约四旬,此时正言道:“教主,史相与萨班国师催促甚急,望教主及早将一干人等移交。”语声顿得一顿,复又道:“教主,那史嵩之与我教互惠合作,若是惹恼了他,只怕于我等大业有碍;那萨班更是蒙古的国师,当今天下谁人不知,大宋必亡,将来的天下必定是蒙古人的,我明教数百年基业可不能毁于一旦哪!”

    另一女子则道:“教主,方左使说得不错,如今我明教休养生息百年仍未恢复元气,若是与史相对抗,只怕好容易聚得的一丝实力又要灰飞烟灭,到那时……”语音未落,方左使接言道:“教主,我和项法王都是为了明教大局,还望教主三思。”

    石滢背对周张二人,她面上神情二人难以看到,只是稍许沉默后,开言道:“衣右使怎么看?”那衣右使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适才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沉声道:“属下觉方左使与项法王说的不错。”

    石滢道:“我明教虽发源于波斯,历代与朝廷为敌,但大伙切莫忘了,我中土明教数万子弟也是汉人,这锦绣江南也是我们的家园,怎可拱手让与外敌?我先前与史相合作,皆因有利于动摇大宋朝廷的根基,但今日我才发觉,史相竟是要自毁长城,将国家出卖给蒙古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推翻了大宋,蒙古人却趁虚而入,百姓困苦更甚,有违于本教初衷,此我不为也。”

    方左使道:“教主此言差矣,我教在江南还有数万子弟,如何便不能抵御蒙古人的进攻?如今朝廷昏暗,忠臣罢、良将藏,正是我等起事的好时机,教主若是错过了,便是本教的罪人。”石滢大怒道:“大胆!方左使,你妄言刀兵,你可曾去过淮北?你可曾亲眼见过蒙古兵威?大宋北疆数十万精甲都抵挡不住,我区区数万乌合之众敌得过纵横无敌的蒙古骑兵么?”

    教主斥责,方左使却是不惧,嘿嘿冷笑道:“教主似乎也忘了,我明教的大敌不是蒙古人,而是宋廷,百年前方教主的血仇还未曾报,你便要与仇人握手言和了么?”

    石滢道:“我倒忘了,方腊教主是左使的先祖,无怪乎方左使你如此痛恨宋廷,但我并未说不与宋廷算这笔旧帐,而是暂缓一步而已,方左使你一再抗命,莫非藐视我这个教主么?”

    方左使道:“教主?你是么?信物圣火令何在?你丢失圣物,还有脸坐这个位子么?”石滢怒道:“你,你怎么知道?好啊,莫非是你……”方左使仰天大笑道:“是我又怎样?”但见石滢肩头微晃,耳鼓中闻得“啪啪”两下拳掌交击之声,二人衣衫无风自动,适才闪电般已交手一合。

    摩尼教自方腊身亡后,声势大衰,道统为之断绝,后数任教主皆出自波斯总教指派,直至现任教主石滢,尚未完全脱离波斯掌控。石滢为中土移民在波斯留下的后裔,是总教三圣女之一,被指派往中土任教主,其时波斯“乾坤大挪移”心法尚未失传,中土心法一度随着方腊失传,她一身武学尽皆在波斯练就。

    年前石滢返回波斯,她身为三圣女,总教规定必须定时回去禀报行踪见闻,只是她行至一处河边时,却忽遭蒙面人袭击。事发突然,虽被奋力击退,身上所携带的六根圣火令却就此失落。

    圣火令乃教主信物,信物丢失滋事体大,石滢一直秘而不宣,今日为方左使一语道破,显然他与那蒙面人有关。众人心下雪亮:又一出夺位大戏演出开始了。

    石滢怒道:“方左使,你反了不成?”方左使冷冷道:“那又怎样?”石滢道:“衣右使?”衣右使怔得一怔,正欲答话,后颈“大椎穴”上挨了一记重击,立时软倒,出手的却是法王项彩。

    石滢值此大变,心情却是平缓了下来,冷冷道:“好啊,看来你们是要逼宫了。且看看你二人的资格够是不够!”她此时怒极,手上便不再留情,左爪右掌,分击二人。

    室内风云变幻,眼见明教内讧,周张二人却也是目瞪口呆,适才从言谈中已知被擒三人尚未送到史嵩之手中,应无危险,唯有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此时的明教,由于前辈高手传承断绝,武功基本来自波斯,是以出手与中原武人大相径庭,招招阴损毒辣,然往往于匪夷所思的角度攻敌,若是换了周志重,只怕前几招也要束手束脚,吃点小亏。

    此时室内三人已是斗到了要紧处,石滢毕竟是波斯圣女,所习武功远多于方左使,圣火神功渐渐发挥出来,已是占了上风。激斗中,石滢一声清叱,一式“火舞黄沙”,双臂荡起层层掌影,“砰”的大震,二人肋部齐齐中掌。

    方左使嘴角一丝鲜血溢出,狂怒下,忽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枚黑呼呼的圆球,扬手掷出,左手火星一闪,石滢面色大变,不待思虑,室内轰然大响,黑雾弥漫,霎时将众人湮没。

    周张二人见这小小圆球如许威力,皆是暗暗骇然。周志重心下思忖:这是甚么?难道这个时代已经有人造出了简易的手雷?旋即晃晃头将这奇思怪想驱逐出脑。

    黑烟自窗棂漫出,周志重鼻尖闻到丝丝刺激气味,听得屋内有人咳嗽数声,忽砰的一声窗户破裂,一人跃出,衣衫破裂,蓬头垢面,却是石滢。紧接着二人追出,方左使扬手又是两枚圆球掷出,左手再度射出两点火星。

    周志重此时算是明白了,那圆球定是个易燃之物,是以方左使要弹射出火星点燃。他适才在窗下听石滢一席话,觉得这教主倒是个心怀大义之人,心中恶感稍减,加之此时石滢状极狼狈,似乎也起了那么一点怜惜,不假思索,纵身跃出,袖袍抖处,已将两点火星卷去,左足踢飞两球,其中一球应足而裂,却碰出了一蓬黑水,险些溅个满头。

    此时石滢却已身子软软的向下落去,眼看藏身湖中。周志重忙沉臂下捞,将她缆入怀中。他熟记七星方位,此时足尖所踏,正是湖中一处木桩。回目下望,石滢衣衫破碎,胸前峰峦隐现,周志重心中一跳,不敢多望,目光上行,却见颈下一记漆黑掌印,显是适才方左使借黑雾之机,突施冷箭,以歹毒的功夫击伤了她。

    那方项二人见有人救了石滢,恼怒下,亦是踏波来袭。此时方左项右,一自天璇、一自天玑齐齐夹击,周志重身处“天权”,身子微侧,左足后踏“玉衡”,凝神吸气,意欲反攻。岂知左足踏下,竟是倏然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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