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哥哥……”

    宋名扬眼睁睁地看着红衣狐妖的脸逐渐苍白,妩媚的双眼也缓缓失去神采,失去血色的双唇只剩中央那抹朱红胭脂,半开半合,呼唤着身后那位贪婪吸血的身影,可惜只有口型,没有声音……

    火红色的尖耳穿过黑发,在头顶两侧冒出,火红色的尾巴也将裙摆支撑起一丝圆润的弧度,苍白如雪的双手十指指甲再次变得尖细而锋利,花开妖娆的足上亦是如此……

    “啊……”

    羽落公子发出一声及其轻微的餍足之声,宋名扬惊恐地看到,他那浓浓的剑眉竟然在逐渐拉长,随着眉梢没入鬓角,头顶的白玉头冠刹那间碎成无数碎片!阳光热烈,碎片飞溅,漆黑的长发迎风而长,竟然生生比原先长了一倍!青丝舞动,缭乱视线,苍白的面容若隐若现,秋风呼啸,黑发飞扬,露出他那变成血色的左眼!

    怀中的红衣狐妖已经闭上双眼,昏睡过去,羽落公子把她轻轻放下,让她卧在草木葳蕤的河滩上,动作轻柔地如同放置一件最为精美贵重的瓷器。

    随后,白衣染血、如魔似妖的羽落公子站了起来,对着司命神官和白月衣的方向勾唇一笑。嘴角残留的鲜血将他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映衬地更加精致,曾经清澈又温柔的眸子变得幽深而诡异,覆满羽毛的披风被忽然猛烈起来的秋风扬起,离开了他高挑瘦削的身躯,被风卷着飞向遥远的天空,遮蔽了太阳……

    光线暗下来的刹那,羽落公子身形一动,青丝白衣瞬间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与此同时,白月衣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手捂心口急急后退!

    鲜血从她玉葱般的指尖溢出,将一袭月白衣衫染成红梅一片。

    “呵……”清纯柔美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可惜了,只差一点点……就能刺到我的心了……”

    话音未落,狂风乍起,白月衣洒出一片浅黄碎花,腾空而起,御风而去。

    那片浅黄色的小花,宋名扬再熟悉不过了,是木属性武者的“月桂梦”!

    羽落公子左眼血色更浓,气血一阵翻滚,不得不用左手捂住嘴巴,右手执剑撑着地面,躬身咳嗽起来。

    “羽落哥哥……”三生川彼岸红衣被风吹动,猎猎作响,苍白的狐妖子衿逐渐清醒。

    双手没有一丝力气,法力飘渺恍若游丝,她几乎快要无法保持人形了……

    “羽落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狐妖子衿俯卧在地,徒劳地伸出一条白皙手臂,摇摇望着河水对面那抹白色剪影。

    “狐族姐姐们说过……你来看我……接近我……是想夺我法力……可我不相信……”

    狐妖子衿眼中盛满泪水:“可是羽落哥哥,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们说的话变成现实……你若想要,只需一句话,子衿便会双手奉上,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珠泪溢出,沿着精美无瑕的弧度滑落到尖尖的下巴上。锋利的牙齿咬破了柔嫩的嘴唇,狭长的双眸被泪水洗过,愈加澄澈:

    “然而……即使你这样做,我还是无法对你有一丝埋怨……”

    可惜,她的声音虚弱,在疯狂咳嗽的羽落公子那边根本听不到一言半语。

    “喂喂喂!”宋名扬看不下去了,这一天的经历简直精彩,早上《西游记》,中午《琅琊榜》,下午玄幻大战,到了傍晚,又变成了狗血言情!他受不了了,你们是一群npc啊!不要从早到晚这么爱演成不成啊!老子是来打怪——不对,老子是来找哥哥的,不是来看偶像剧的啊!

    他飞到羽落公子身边,皱眉说道:

    “我说你别咳了行不行啊!你家妹子在和你说话啊!赶紧有啥说啥有事办事完了我还得赶路啊!”

    此时羽落公子胸口翻滚的气血也已经被自己压下,缓缓站直了身体,对宋名扬说道:

    “恩赐公子,请你不要忘记答应过我的事情。还有,请你们……一定要成功。”

    手腕一翻,细细长剑架于脖颈之上,羽落公子微笑说道:“最后还请你帮一个忙。”

    “好好好你说说说!”宋名扬赶紧点头,同时心里有点别扭:这把剑架在脖子上再提要求怎么感觉像是以死相逼呢?

    “取得‘记忆珠’之后,请将我的血液再次喂给她。”

    宋名扬明白了,他差点把“心月狐”吸干,就是想把所有法力,包括“记忆珠”的力量给转移过来。等他死了,“记忆珠”被取走之后,精血未冷之时再还给“心月狐”,就相当于再把她原本的法力还给她……羽落公子可真是用心良苦,自己都要替人死了,还想着还人家的法力,宋名扬想完之后,不禁撇了撇嘴,这么大义,换了他他可做不到。

    “好!”宋名扬点头道。

    羽落公子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对岸的狐妖子衿。子衿正朝他伸着手,泪水流了满脸。

    “羽落哥哥!!!”

    随着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白色剑光一闪,黑发被旋转的身体扬起,阻挡了狐妖子衿的视线。

    长剑落地,那个卓然无双的剪影,也倒在了无尽的芦苇中。

    “啊————”

    尖厉的叫声响彻三生川畔,一团火红光影闪过,原来是只小小的狐狸,越过清浅的河水,穿过茂密的芦苇,奔向了那位曾经天人一般的羽落公子。

    柔和的白色光芒在夕阳中缓缓升起,宋名扬取出那只盛放“记忆珠”的小木盒,打开盖子,只有他能看到的白色珠子飞了进来,与另一颗依偎在一起。

    悲鸣阵阵,狐语凄切,跌跌撞撞的小狐狸在血迹斑斑的身体边无助地蹭来蹭去,妄图用自己的皮毛温暖那具逐渐冷去的身体。

    “恩赐解脱,再等下去血都凉了!”司命神官提醒道。

    “啧啧啧……”宋名扬摇了摇头,抬腿往羽落公子的尸体边走去。

    “嗬——嗬——”没想到,小小的狐狸竟然凶狠地盯着他,口中发出阵阵恐吓般的声音。

    “矮油?”宋名扬看到狐妖子衿那外强中干的模样,忍不住乐了,上前一步把小狐狸抓在手里,看着它百般挣扎却逃不出手心的模样,笑眯眯地说道:“怎么着?你还想阻挡我?”

    说完,他抓住羽落公子的领口,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抓着小狐狸的手往他脖子上一凑,正巧把冒着鲜血的喉咙凑到了狐狸嘴边。

    小狐狸挣扎地更厉害了,死活不肯喝血。

    “你现在有骨气了?”宋名扬有点不耐烦,“告诉你啊,这可是你羽落哥哥的遗愿,怎么着,你不想替他完成?你想让他带着遗憾走吗?”

    小狐狸有一瞬间的安静,宋名扬趁热打铁:“不想的话就给老子喝!”

    小狐狸那黑玉一般的眸子中流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尖尖的小爪子扒住羽落公子的衣襟,张开尖细的狐吻,呜咽一声开始吸血。

    狐狸身躯逐渐伸长,满脸满身的狐毛逐渐褪去,司命神官身影一动,将三生川畔遗落的红衣取了过来,扬手一抛,红衣飘落在化作人形的狐妖身上,盖住了她裸露的身体。

    “羽落哥哥……”狐妖子衿捧着羽落公子那冰冷的脸,眼泪一颗一颗打湿了他的面容。

    “羽落哥哥……你答应陪我去看凤凰海的啊……”狐妖子衿抱住那具逐渐僵硬的身体,哭得不能自已。

    宋名扬摇了摇头,看向司命神官。司命神官点点头,是时候启程了,前往下一个城镇——翠川。

    “等一等!”

    狐妖子衿满脸泪水,抱着羽落公子的身体,求助的眼神望着宋名扬:“你是来收取‘记忆珠’的人,是吗?羽落哥哥甘心把‘记忆珠’给你,你一定是那位传言中的‘恩赐解脱’,是吗?传言说你的宠物之一是位千年树妖,是吗?请你,请你给我一颗……她的眼泪……”

    “神马?”宋名扬愣住了,“你要树妖之泪想干嘛?你不会是想把羽落公子变成一具僵尸吧?!我说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吧!就算你把他变成了僵尸,那也是个死人啊!而且僵尸之祸难道你没有听说?”

    “我不会让他去害人!”狐妖子衿用力摇头,下巴上的泪珠被她甩落,“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不会让他有机会会害人的!羽落哥哥曾经说过,不让我杀生,他自己也绝对不愿意自己去害人!相信我,我会好好看着他,会好好保护他!求求你,给我一颗树妖之泪吧!”

    曾经活泼快乐、骄傲无比的“心月狐”,抱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在一个弱小的人类面前,卑微地低下头,说出了“求”字。

    “可是就算你想要,我也没有啊!”宋名扬说得却是实话,他曾经在王小吉府上捡起慕堇若的眼泪,但随着他那次跳下断肠崖,背包里的东西全部清空了,后来为数不多的几颗眼泪,全都在慕堇若的宠物包包里自己留着呢。

    “求求你……”狐妖子衿伏在地上,哀鸣不已。

    “我是真的没有,你要真的想要,就去找慕堇若好了!你也看到了,我们根本没在一起啊!”宋名扬无奈地说道。

    “请你告诉我她的方向!”狐妖子衿彷佛抓住了一丝希望,眼中满是期翼。

    “唉……”宋名扬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是北方,我们最后会在金刹城集合。”

    “谢谢你!”狐妖子衿郑重致谢,抱起那具没有生命气息的身体,乘着狐火,在暮色中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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