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猫猫洗猫——不错的命题。”休息了差不多一个月,幸之雾总算能下床了。邀海轩里寂静一片,惟一的水声居然来自朵猫猫替阿猫洗澡的哗啦声,弄得她好不尴尬。“今天天气真好啊!”好你的头!秉持着“我是黑道我就要将粗鲁进行到底”的原则,朵猫猫看都不看她一眼。无所谓,幸之雾蹲下身子找她说话“帮这个大东西洗澡很好玩吗?”“你可以试试啊!”幸之雾对阿猫有多畏惧,朵猫猫心知肚明,明知道对方害怕却不出手,一定不是她的风格。幸之雾的脚尖不自觉地向后移,嘴上却不饶她“你不就试了试警察的子弹嘛!结果证明猪头的皮肉没有子弹硬,我的骨头也没有车门厚。”她这是故意在刺激朵猫猫的愧疚心理,要不是她硬逞强,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更不会让幸之雾借这次的受伤事件增进与少堂主的感情。全都是她的错,全都是战来惹的祸。她不会原谅他的,即使他们在血缘上是父女。愤恨的心情让朵猫猫清洗阿猫的手稍稍用力,痛得黑豹子“嗷”的一声冲了出去。急得她大声喊了起来,“阿猫!阿猫,你回来!”“连阿猫都不要你了,你看你怎么办吧!”“用不到你插嘴。”朵猫猫恨不得将幸之雾撕成碎片,“不要仗着你是少堂主的命定之人,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给我搞清楚,我从小跟少堂主一起长大,我不会买你的账,除非,你让我看到你的实力,证明你有足够的资本做少堂主夫人。”她一句话惹毛了幸之雾,住在卓冠堂的这些日子里,每个人都说她是白道人士,不会武功,没资格做少堂主夫人。她就不懂,凭她的智慧,凭她的胆色,凭她的才能,哪点不够了?“我不够资格,你够?”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你跟那个警察不知道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那天我明明看到你在警署门口。我顾全你的声誉没有告诉猪头,你还襥起来了是不是?你勾结警察更可恶,不管白道黑道,我最恨那种出卖朋友,背叛兄弟,无情无义,毫无道德的叛徒。你这个叛……”“什么叛徒?他是我爸!”朵猫猫喝出声的那一刹那,连她自己都呆了。她不想说的,可面对幸之雾的指控,她竟无法忍受,喊了出来。是憋了太久吧!她需要一个输出口,可是不能跟堂主说,不能让津庭叔知道,以前她还能跟少堂主唠叨两句,现在连少堂主也不是她的远之哥了。她还能跟谁说?“你满意了吧?你霸占了远之哥,霸占了堂主,霸占了津庭叔,你生病这段日子每个人都围着你转,你开心了?你得意了?你成了大家的焦点,所有人都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原本整个堂只有我一个女生,现在你霸占了我的全部。你甚至害得我被少堂主再三警告,不准再做出任何伤害你的行为,全部都是因为你,你烦不烦?你烦不烦?”小猫在意的,只是被之雾小姐抢走的爱。幸之雾被她骂得连退几步,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眨巴眨巴眼睛,她吞下口水,这才有力气跟她开口“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你刚刚说什么?你说那个警察是你的爸爸?我不是听说那是反黑组组长吗?你的爸爸是反黑组组长,你这个女儿却加入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反叛少女,在青春期加入黑帮,是不是?”她以为这是黑道题材的小说吗?还有这种蹩脚情节?“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给我闭嘴。”朵猫猫不想跟她解释,也不屑于跟这种女人说自己的私事,可是除了她,这个堂里还有人愿意听她说话吗?黑道的生存原则只有两个字活着。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意义,为了活着,可以不惜一切手段。于是,为了生存下去,每个人都谨言慎行,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细,最后会死得难看。她不敢跟人提起,加上堂主、津庭叔和远之哥又瞒着她,朵猫猫一直没有机会弄清这一切。终于,她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爸爸,可是他却不认识她,甚至想将她灭在枪口之下。她要赌,赌血缘关系连起的心心相印,代价是少堂主手臂上的枪伤和幸之雾的两根肋骨,还有她的一段青涩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一切全都和我妈妈有关,她叫朵爱,是一个杀手,她的一生很悲惨——出生不久就被人丢了,她在孤儿院长大,被培养成一个杀人工具。她的悲哀还不仅于此,最惨的事发生了,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出生于警察世家的男人。我不知道他们如何相爱,也不知道我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来到这个世上。但我知道,从我出生起就没见过父亲。我从小被人欺负,说我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没想到盛气凌人的朵猫猫也有这么悲惨的过往,幸之雾眼里看到的她永远都是冷冰冰的胜利者模样,原来她也有被欺负的过往,“那后来呢?你又是怎么来到卓冠堂的?你不是说你跟猪头从小一起长大,那你妈妈呢?她不管你了吗?”“她死了。”朵猫猫收藏的记忆不多,“我只记得我在孤儿院被少堂主他们带了回来,理由是我很像他刚死的那只黑猫——阿猫也是这个原因被少堂主收养的。”一人一猫因为同一个原因被猪头收养,幸之雾很有兴趣听听这其中的故事。难得朵猫猫有情绪跟幸之雾说故事。柔和的蓝色铺满卓冠堂的天空,没有云,却有丝丝清风窜过脑后,撩起两个女孩的世界。“那一次堂主抓捕了一批贩卖野生动物的兄弟,顺道解救出一只美洲黑豹,它就是后来的阿猫。它的妈妈已经在长途押解过程中死去了,但它却浑然不知,瑟缩在妈妈的怀里拼命地吸吮着奶汁。妈妈没有反应,它无论怎么用力也没有吸出奶水,它不断地嘶叫,可是天地都听不到,它的妈妈无法给它回答。”“好……可怜。”幸之雾眼泪汪汪,看在朵猫猫眼里又是一阵鄙夷。连听个故事都能感动成这样,她怎么够格做少堂主夫人?还是继续说下去吧!“堂主将奄奄一息的它抱到少堂主面前,其实少堂主小的时候也养过一只堂主送他的小黑猫。历经沧桑的阿猫那时候的体型就跟少堂主的小黑猫差不多大,少堂主只看了一眼就再没过问。”“为什么?”猪头不是这么没人情吧!“因为害怕阿猫也会向小黑猫那样死掉。”朵猫猫大致听津庭叔说过,“少堂主虽然表面上看去冷冰冰的,其实他难动情,更难忘情。小黑猫死了以后,他再没养过其他猫,怕会再次失去。阿猫到他面前的时候已经离死不远,他怕投入感情后又要面对失去。”“其实他是不敢承受失去的痛苦。”这种男人——果真如幸之雾所料最专情,“可是后来他还是救活了阿猫。”哪有她想得那么容易?“他没有救阿猫,是阿猫拼着力气爬到他面前撕心裂肺地嚎叫,它不吃不喝,足足叫了两天两夜,它惊人的生命力让少堂主叹服。他觉得能在死亡边缘挣扎到这一步,就算死,这只黑豹子也不枉来世一朝。”所以,他出手了。如他所愿,阿猫长长久久活了下来,只为了感谢主人给他的那盆鲜奶。幸之雾笑嘻嘻地听着故事,霎时间觉得今天的阳光特别明媚。“啊!没想到猪头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啊!看他这个人整天冷冰冰的,往死里装酷,原来他还这么感性,有这么多故事。”朵猫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大通,居然还将少堂主鲜为人知的老底都给揭了出来,还引得幸之雾起了兴趣,真是糟糕。现在收回那些话已经太迟了,她白了幸之雾一眼,选择缄默不语,没想到幸之雾还得寸进尺了起来。“谢谢你啊,猫猫。如果你下次还有什么关于猪头的故事,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告诉你个头啊!朵猫猫已经后悔不已了。幸之雾还不知死活地唠叨着“没想到你这个人还真不错,看你平时对我凶巴巴的,甚至还联络秦彬彬,要她杀了我……”“你说什么?”朵猫猫一听这话立刻急了,一双眉毛竖成两把刀直接砍向幸之雾,“你胡说什么?我警告你哦!你要是再乱说,用不着联络任何人,我直接将你杀了。”幸之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还一团和气的一对亲密小女生,怎么转眼间就红眉毛绿眼睛起来?“我哪有乱说?你以为我是傻瓜,什么都不知道啊!要不是你通知秦彬彬,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朵猫猫憋着一股气,带着危险的气息慢慢向她靠近。笨蛋才会感觉不出,幸之雾不自觉地向后退,嘴巴却丝毫不让“还有还有啊!上次在孟袁中学,你看到她要杀我,我拼命向你求救,你不仅不理,还让她把我杀了。你不是在开玩笑,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希望她杀了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卓远之,可我是他的命定之人,你恨我,恨不得杀了我,又碍于卓远之的面子,于是想出借刀杀人的办法。一切都是一个情字嘛!你要是爱他,你就去争取,你就向他表白啊!你竟然想杀了我,这算什么……”“我这就杀了你!”朵猫猫提着拳头就向她挥来,幸之雾自知功夫不如人,只好使出宇宙天地无敌最高深莫测的内功——跑。逃命要紧,赶紧跑啊!朵猫猫最痛恨这种无胆鼠辈,“有胆你就停下来,跟我打。”“我又不会武功,停下来跟你打就等于白送上门让你打,你以为我长着猪脑子啊?我这么笨?”幸之雾在逃跑的同时不断转头察看自己和朵猫猫之间的距离,好选择更加有利的逃命路线,拯救自己。卓远之刚走进后堂就听见幸之雾大呼小叫的声音——能叫得底气十足,看来伤好得差不多了。再看朵猫猫穷追猛打的背影,他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幸之雾上辈子是不是跟名字中有“猫”的东西有仇。刚来卓冠堂就被阿猫扑伤,再来无缘无故招惹上朵猫猫,弄得自己成天又跑又躲的,狼狈不堪。要出手相助吗?梅非斯特跨出的左腿与反剪在背后的双手形成强烈反差,二比一,手赢了,他还是作壁上观吧!想来朵猫猫v.s幸之雾等于猫捉耗子,宠物猫对耗子的情趣不在食用,只在玩耍。哦!不消五分钟,猫便扑倒了耗子。朵猫猫揪着幸之雾的衣服,这才有些解恨,“在卓冠堂你也敢乱说话?有本事你就把我打败啊!打败了我,你说什么都行。真不懂,所谓的命定之人就是嘴巴说什么都行,其他一切都不行。有没有搞错?要是我……喂!你怎么不说话?你闭着嘴巴算什么?说话啊!你快点说话啊!”她用力地拍打幸之雾的脸颊,却依旧得不到她的回答,紧闭的双眸不肯泄露半丝心绪。装死!朵猫猫拿手推推她,“喂!起来。”什么东西?她的手无意中触到幸之雾的下身,湿濡濡的……血?“血!流血了!流血……”朵猫猫吓得大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察觉不对劲卓远之立刻奔了过来,“怎么回事?”他深触的眉头瞪着朵猫猫,无形中成了一种责问。这是远之哥第二次用这种眼神审视着她,上一次是幸之雾断了两根肋骨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朵猫猫慌张地摇着手,想摆脱这种无奈的情绪。“不是我,我没有对她怎么样,是她自己摔倒在地上,然后……然后就流血了。真的不是我,远之哥哥,你相信我,不是我……”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卓远之双横抱起幸之雾向邀海轩走去。“我这就去把津庭叔请来,让他帮幸之雾看看。”朵猫猫掏出手机打算给津庭叔打电话。下面卓远之一句话将她打入冰潭湖底——“不用你操心,我会让别的兄弟去请。”卧室的外面照例是卓英冠、卓远之父子俩面面相觑,每次幸之雾受伤,他们俩就显得十分无能,除了呆望着好像什么也不能做。“别担心,断了两根肋骨,她都能这么快复原,相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这些安慰远之的台词,卓英冠已经说得轻车熟路、倒背如流,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自从幸之雾认识远之,一直是小灾不断,大灾乱窜。每一次都像要应验八卦先生的占卜,让卓远之重新回归孤单。可是每一次,她都能化险为夷,重新转危为安。不知道是她跟猫一样有九条命,还是远之命太硬,克着幸之雾的生命力,不让她结束。这样一次接着一次,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个头又会是怎样的色彩?是充满生命力的金色,还是吸收所有能量的黑暗。连卓英冠遇事多年,也不敢枉下判断。仿佛事先预知父亲的心事,卓远之什么也不问,一双手心彼此相对。他的心意坚决如斯,不容丝毫反悔。怎么样都可以!不管你是神还是鬼,总之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要将之雾从我的身边夺走。我可以不爱她,不要她,不接近她,我甚至可以忘记她,只要你让她活着,只要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就好,只要——“远之!”津庭走出房门,一声呐喊,喊掉了卓远之所有的自信。“是不是之雾她发生什么……”“她的确发生了很重大的问题,但这个问题我要问你。”津庭一双墨绿色的眸子泛着重重杀气,这些年来卓英冠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他。“怎么回事?别慌发火,慢慢说。”津庭一头金黄色的发在微微颤抖,显然他气得不轻。“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问远之,你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卓远之被骂得神志错乱,“津庭叔,是不是之雾生命有危险?”“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还不清楚吗?”津庭叔不说正题,竟说些莫名其妙让人听不懂的话,卓远之走向之雾的卧室,想自己弄个清楚。“我去看她……”“不准进去。”津庭以自己的身体挡在门前,坚绝不让卓远之踏进房门半步,“我不会再让你碰她了。”“津庭叔,你讲讲理好不好?你又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年,这还是卓远之第一次跟津庭叔犯冲。卓英冠可以体谅他此刻情难自禁,赶紧打起圆场来,“津庭,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再吞吞吐吐了,马上说清楚。”“他!就是他!”津庭指着卓远之的鼻子,话到嘴边又吞到肚子里,“他做过什么他自己不知道吗?”“知道什么?”不想再纠缠下去,津庭透过门缝望着床上昏睡中的幸之雾,尽可能以医生的平静回答他们,“之雾怀孕了。”“怀……怀孕?”多少年来,多少大风大浪卓英冠都经历过了,多少生死关头他都能以一颗平常心对待。这也是他第一次被自己的心情打败——之雾怀孕?八卦先生的占卜里没有这一道啊!卓远之跌坐在沙发上,不停地与耳鸣对抗。他多希望自己听错了,可是他连最起码的判断力都随着震惊一同被蒸发。守在门外想探知幸之雾病情的朵猫猫用发直的视线扫视周遭,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连阿猫都阖上绿眼睛,像只老狗似的喘着粗气,它已经被吓得忘记自己是什么物种了。而床上面色苍白的幸之雾缓缓睁开眼睛,她的手探上自己的小腹,温热的感觉让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静寂着。她出乎意料的平静,就这样静默着静默着,好想就这样静默着看待世界,可惜上天是个妒妇,总见不得人微笑。她只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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