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天涯支着手臂,海蓝色的眼对着面前的场景——坐在沙发上,战来手中的咖啡不停地晃动着。他的心就像杯中的液体从最初的滚烫渐渐冷却,直至荡漾回环。站起身,他烦躁地耙了耙头来回地走着。看着他,天涯不禁笑了起来,不管是战野、战郁,还是战来,烦躁的时候,害羞的时候,尴尬的时候……总之,耙头似乎成了战家的标志性动作。似乎来回踱步并不能缓解心情,点上一支烟,战来猛抽了几口。微眯的眼沉浸在氤氲中,那微抖的手指是为了谁?放下阿野电话的瞬间,他只觉得心都快跳了出来。在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之后,他动用了所有手段去查她的资料。可是一无所获,她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甚至怀疑那天的相遇只缘于他等待的神经所产生的幻觉。直到阿野告诉他,她的养父愿意见他。会是她吗?那个同样姓朵的女孩会是她的女儿吗?一定是!一定是!她们太像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甚至连清澈的眼神都一模一样。还有那副好身手,给他一个过肩摔的身手,简直让他回到了很久以前,她没有离开他的以前。也许这一次,他真的能找到她了……也许!门铃响起,战来猛地挺直了腰背,盯着门,他的目光如箭。“我去开吧!”带着小姐,战野打开了门。打量着站在跟前的男子,棕色的视野里泛起一层迷雾。帅哥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双墨绿色的眼延伸出西方人高挺而赋有个性的鼻梁,薄而清晰的唇角刻画出欧洲人的五官,东方人的细腻特质却又点缀在眉宇间。他的头发泛着浅浅的黄,不似天涯那么金色耀眼,却舒服地熨贴着每个人的心。跟身高87公分的战野相比,他的个子不算高,停格在78和l79公分间。得体的休闲装出卖了他温文儒雅的个性,他的笑单纯、怡人,不禁让战野想起了度天涯那个度假还未归的小舅舅——罗兰德学院的懒散校医,度一舟。“你是……”“津庭叔?”因为不想和战来有太多相处的机会,卓远之刚刚一直待在白己的卧房中。相隔这么远,阿猫听见津庭叔的声音也会立刻蹿出来,总算没白疼它一场。卓远之刚刚称呼他“津庭叔”?他就是卓远之常常挂在口边的津庭叔,那个与卓英冠相交二十多年的朋友。他的脸让人感觉只有二十七八岁,难道他十几岁时就担负了照顾卓远之的任务?将他的反应一一收在跟底,津庭也不客套,“你是战野吧?”“卓远之跟你说起过我?”“他说笑得最灿烂的人一定是战野,今天我总算看到了。”很阳光的大男孩,他有猫猫不具备的坦率,如果他们能……“津庭叔,你今年多大?”才想着这个男孩很坦率,他就坦率起来了。有点犹豫,终究津庭还是抛开西方人对年龄的神秘感,坦率地叙述起来“我也就三十岁刚出头,依旧是年轻的、热情的、迷人的……”“三十五岁老男人。”黑色的眸光毫不客气地出卖了他的真实年龄,能做到这等直接也就是大智大勇的卓冠堂堂主卓英冠才能办到。津庭很不客气地捶了捶卓英冠的胸,“你又泄我的底,什么老男人,我哪里老?我走出去,照样有十七八岁的小女生冲我抛媚眼。”“你一点都不老,津庭叔。”度天涯的马屁拍得正点,乐得津庭嘴都笑歪了。“你是涯涯宝贝,还是那么绝美,你妈妈好吗?”能不能别用那么恶心的称呼叫我?能不能别把目光放在我的脸上?能不能别提起那个老魔女?她捉弄起人来依然兴致勃勃,可谓好得不能再好了。一个寒假给她折腾下来,不好的人该是我吧!对着津庭可亲的温柔,天涯端起绅士风度,以最完美的外交辞令回答“你们一会儿要和战野的三叔聊天,我们就带着阿猫、阿狗开车出去转转。长期不锻炼,它们的小腿都松弛了。”所谓的“转转”就是他们三个人坐在车上,它们两个跟在后面跑,说是锻炼奔跑能力,你也可以将这种活动当成累傻小子。阿猫、阿狗又不是傻小子,当然不甘心被耍。狼头向左,豹首朝右,它们很有骨气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不干?硬的不行来软的,天涯蹲下去冲着黑豹和雪狼展开王储殿下特有的高贵笑容,“小姐会和我们一起坐在车上,你们不想将自己的男儿本色展观给她瞧瞧吗?现在的女生都很喜欢阳刚气十足的男生,尤其是小姐这种可爱、娇小的女生往往觉得那样的男生很有安全……”他话未说完,阿猫、阿狗挤破头地往外冲,黑色撞击着白色,谁也不肯谦让一步——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它们都激动成这样了。战野和天涯再没有拖延的理由,和卓英冠打了声招呼,这就跟了上去。从爸和津庭叔的身边走过,卓远之黑色的眼眸迷雾一片。忍不住,他开了口“战来早就到了,他等得很着急。我们只说你是个生意人,他并不知道你和卓冠堂的关系,你们……会告诉他猫猫的事吗?”“这得由他和猫猫共同决定。”卓英冠稳健的步伐踏进303寝室,津庭尾随其后,阳光从窗户里射入,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朦胧中竟不可分……除去简单的自我介绍,战来直捣问题核心“卓先生,你知道朵猫猫的母亲是谁吗?”冷酷的眼凝望着面前可以说是死对头的反黑组组长,卓英冠不温不火地吐出两个字“朵爱。”他在等他的反应。他等到了,战来的神经一震,顷刻间变了脸色。直直地守着前方,他像一个失去焦距的相机拍摄下模糊的景象,只属于曾经的景象。下一刻他倏地站了起来,耙耙头发他烦躁地叫嚷起来“朵爱……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朵爱?她也配拥有女儿吗?难道她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用她沾满血的手玷污人的生命?那种女人早该去死……”他的愤怒尚未发泄完,卓英冠已经往门的方向走去。用背影对着战来,他僵硬的背脊诉说着不想再继续谈下去的冷漠。“津庭,咱们还是回去吧!亦悠和优优不是还在家等着我们吗?我想这位战来先生并没有要交谈的意思,如果他想找个人发发牢骚,可以去酒吧随便拖住一个醉鬼。”“不!我不是要发牢骚。”战来慌乱的手茫然地从口袋里掏出烟,他想点着它,打火机却不听使唤,一次、两次怎么也打不着。一小团温和的火光跳动在他的视野里,是津庭。他不抽烟,但是卓英冠抽,不知不觉当中把打火机放在口袋里就变成了习惯。“愿意和我们谈谈朵爱吗?”关上打火机,津庭和煦的微笑是最好的邀请。点燃的烟在空气里燃起小小的火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不时地眨眨眼。过了半晌,战来的声音响起来,卓英冠无奈地看看津庭,走了回来。“那时我才二十岁,作为一名实习警察,我像所有的热血男儿一样挥洒着只属于白己的青春。”伴着熟悉的烟昧,战来跟上了回忆的脚步……“战来,你运气真好,刚来实习就跟上这么一件大案。说不定你能找出什么线索,破获这起杀人案哦!”面对老干员的调侃,额头上还冒着青春痘的战来只是干笑了两声。虽然能参与探案很有意思,但亲临现场面对那一具具倒在血泊里的躯体,他还是无法平静下来。换上便装,他想出去走走,找回那点新鲜空气。一路走来,在夜的引导下,他走入一片黑暗中。弯弯曲曲的小巷好像不属于这个现代化的都市,竟有种置身时间之外的错觉,直到看见那古朴的路灯。疲惫的身体靠在灯柱上,刚才的血腥场面再度占领了他的灵魂。似乎是为了赶走那些不快的记忆,他抬起眼四下寻觅着想要找出点儿什么。他找到了,一个女子。半蹲在地上,她逗着前方的小野猫。清瘦的五官揉进微弱的光线中,看不真切,只有那淡淡的笑容迷惑了战来的视网膜。他怔怔地盯着她,连一个细小的镜头都不愿错过。“咪咪……咪咪,过来啊!”她伸出手轻轻唤着小野猫,它停在她的一步之遥,不靠近也不逃离,只是用一双晶亮的眼回应着她的关注。突然,它向她跳去,猛地扑了过来,“啊”的一声,女子惊慌地跌坐到了地上,小野猫恶作剧成功,忽悠一下子窜出了光的区域,逃得不留痕迹。这下子糗大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想要站起来。稳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出于直觉地抬起头睁大黑白分明的眼向上望去——战来站在她的身后,双腿与她纤细的背齐平;垂看头,他也在看她。一上一下,他们的视线找到了焦点。没有言语,透过昏暗的路灯,他们在对方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痴望的眼神。“流星!有流星——”她清脆的声音亮在他的耳旁,顺着她的目光,他望向满天星辰,流星没见到,落在他心上的陨石却有一颗。“遇见你能看到流星,今晚果然很美。”她的话伴看笑声荡在他的耳边,清脆得像洁白的瓷器掉在石板上,有着疼痛的美。她向他伸出手,牵着那布满茧的小手,他扶她起来。“你家在哪儿?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感觉这话说得有些唐突,他羞红了脸补充说明,“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毕竟你是个女孩,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我不是个坏人,我叫战来,今年二十岁,我是个实习警察,我们家是警察世家,等实习结束我将进入重案组,所以我不是什么图谋不轨的色狼……我都在说些什么啊?”对于他的惊慌和忙乱,她回以微笑,浅浅的,很舒服的那种。指了指旁边一栋小楼,她清楚地告诉他“我家就在上面,你要进来坐坐吗?”“不了!不了!”他不好意思地直摆手,连额头上新冒出的青春痘都泛起了红色,“你赶快回去吧!很晚了。”她不再推辞,干脆地转过身地走进那栋小楼。被甩下的战来依旧守在楼下,看着三楼的灯亮起,看着她的身影出现在窗帘后面,他竟感觉到神迹的存在。“喂!”他发楞的时候,她已经走向对着他的阳台,推开所有的遮蔽物,她冲着他喊去“我叫朵爱,你叫战来,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第一天,也就是说还会有很多个“一天”,累积起第一百天,第十个一百天……他真的创造出第二天、第三天……从那天之后,每到夜晚,他开始频繁地走进那条摆脱尘世的小巷。每次走进去,就像走进一条时空隧道,终点就是有她的那栋小楼。他并不上楼去,只是靠在路灯边静静守候着有她的灯光。有时候她沉浸在昏黄的灯光下,有时候黑暗中却没有她孤独的身影。像今天——双手环胸,战来遥望着点点星光,她没有回来,他只好在天上找寻她的身影。“你在等星星吗?”清冷的声音为他响起,他知道那是朵爱。羞涩地耙了耙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二十岁了,这还是他头一次认真地跟一个女孩相处。“要上我家坐坐吗?”她歪着脸发出邀请。有点兴奋,有点期待,还有点不知名的东西在胸口跳跃。战来重重地点了点头,跟着她的脚步向楼上走去。在女孩的房中,他显得很拘束,端坐在椅子上,他放纵自己的目光搜寻着所有和朵爱这个名字有关的信息,并将它刻在脑中,收藏在心底。他看得太过专注,连她坐到他的对面都没发现。“你在想什么?”“呃?”他一愣,用羞赧带过,“你一个人住吗?我都没有看过你的家人。”“我没有家人。”这是她的回答,“我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她只是单纯地在叙述一个事实。不自在的人变成了他,喝了一口热茶,是她泡的,他喜欢,因为有她的味道。“你想吻我吗?”“噗——”他口中的茶喷了出来,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一时间连呼吸都仓促起来。“你不想吻我?”她的眼中透着一股清瘦的受伤,但只维系了一秒钟,接下来的热浪为他扬起,“可我想吻你。”话落下的同时,她的手臂顺着桌子攀上他的颈项间,吻……吻上了他滚烫的唇。熨烫着冰冷的心,她在他的生命里找到了完整的自己。那天之后,战来频频出现在这栋小楼中,他甚至会在这里过夜。只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恋爱。说真的,他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的身份,她的职业,她的经历,她的现在,她的一切他都不甚了解。他只知道她叫朵爱,刚满二十岁,独身一人活在这个城市中。有的候她会连续几天处于失踪状态,没有联络的方式,他只能一天又一天守候在那间小屋里。如今他已经习惯了等待,等着和她相见,等着分离,等着再一次的重逢。不去追问她的过去,不去干涉她的现在,甚至不想了解她失踪的因由。害怕熟知她所有的一切,就该是他放手的时刻。想着她,战来提起了手中的项链,一条水晶项链,像她清澈的眼。这是他做实习警察第一个月的薪水,他买了这条透明的水晶项链。很简单的款式,惟一特别的就是项链中放置的那张照片——他们俩合影的大头照,他跑遍了所有的手工艺店,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家能够将照片置放在水晶中的店。怀揣着兴奋,他要将它送给她,作为他们相识第一百天的礼物。他做到了,他累积起了这一百天。时钟敲响第十二下,他落寞的眼神滑过钟面落在水晶项链上。她又失踪了吗?“嘟嘟嘟嘟……”冷澈的空气中传来bball的呼叫声,是他实习所在小组的组长。“有暗杀事件发生,迅速赶往案发观场……”他不再犹豫,一头冲去了案发现场。跑进国际大厦,他按着电梯,久久没有反应,性急的他直接走安全梯,他箭步如飞,一层一层向上爬去,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猛一转身,他似乎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他的左后方一闪而过。他的脚步停在楼梯道上,困惑的眼想要寻出一点什么。冥冥中有个声音提醒他不要回头,不要探究,不要……“战来,你干什么这么慢?”冲他大吼大叫的人是战午,他的二哥——重案组组长,“都像你这样,就是有十个罪犯也跑了。”战来的眼神回荡在楼梯间,装作不在意地问了一句“嫌犯已经跑了吗?”“不跑难道还等你来抓?”没抓到罪犯,战午的口气显得很冲,“最近你都在干什么?工作的时间你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工作结束你不回家,在外面荡什么荡?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你完蛋了!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他的反应告诉他没有!他陷入白己的思绪中,连动弹的力量都没有。有扇门堵在胸口,挥不去也推不开,他该怎么办?“我有事,先定一步。”丢下话,他不理二哥的怒吼,顺着心的感应,他老进电梯。电梯在迅速下降,那种超重的感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手揣在口袋里,他紧握着那串水晶项链,被握着的还有他的信心——相信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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