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阁的姑娘在自己的闺房中看到一个窃贼,她该有多害怕?但是,如果那个所谓的窃贼是熟人,那么十分的害怕里,就要去除五分了。如果那个熟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就又要去除四分。

    所谓的窃贼,那个人是时洛,即使只是透过屏风看到模模糊糊的身影,但是她就是可以确定,他是时洛,即使只是背影。也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模仿出来。

    苏宛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细细想来,与他竟有整整四十五日未见了。往日里不曾去深想,现下人就在面前,反而勾起了无边的思绪,苏宛委屈的红了眼圈。

    屏风后的人掐着红枣的脖子走了出来,即使被当作盗贼,他依旧走的不急不缓,发丝轻飘,自在的仿若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

    再多的伶牙俐齿,在情人面前,只剩下一声娇嗔。苏宛盯着那人,站在原地,先是美目一瞪,复又蹙眉道:“还不把红枣放开,要是真掐出条人命来,我饶不了你。”

    时洛浅浅一笑,风轻云淡的松开手,瞧见八角盆上挂着脸帕,用它不问自取的擦了手。

    红枣一直低着头,待时洛一松开手就跑到姑娘的身边张嘴就要喊叫,被苏宛制止了:“别叫,你去耳房,帮我盯着点,别让别人进来了。”

    红枣听了,什么也没多问,乖巧的去了耳房。

    时洛见那个丫鬟走了,轻拢衣袖笑道:“倒是个乖觉的。”

    苏宛上前把灯芯拨了拨,心里想着许些的疑问,却是一言不发。

    两人静默半响,时洛在一旁轻轻一叹:“阿宛,许些日子没见,你就不曾想过我半分吗?枉我半夜做了回梁上君子,竟是在自作多情吗?”

    苏宛的眼角微酸,她忍不住按了按:“半夜跑到未出嫁姑娘的闺阁来,怎么还敢说什么自作多情?”

    时洛上前细瞧她:“与你认识了这许些年,却是第一次看见你穿女装。真好看,竟与男儿装判若两人。”

    “与你相识这么多年,我也是才发现时大公子的武艺竟然这般高超,连我大哥都未发现。”他不说还好,一说苏宛就想起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心悦自己的人,竟然什么都没有告诉自己。

    不知道他的来历,不知道他的过往,就连他的姓氏都无法确定真假,不了解他的一切,却把一颗真心遗落了。

    苏宛还欲再言,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苏子钰手里掌着油灯,隔着门问:“阿宛,你这里无事吧?”

    苏宛瞪了眼时洛,回道:“二哥,没事。怎么了?你等等,我让丫鬟给你开门。”

    一直呆在耳房的红枣屁股像是生了根,挪动着不愿起身。敛秋有些奇怪,红枣不是对姑娘的吩咐最勤快吗?今儿是怎么了?这般想着,她已经起了身要去开门,被红枣一手拽住。

    “不必了,我就是有点担心。你早点睡,要看书等明日再看。”苏子钰不急不缓的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耳房里,红枣狠狠的吐出一口气。面对敛秋疑惑的眼神,她嘴巴抿的紧紧的,不言不语。

    苏宛瞪了眼时洛,坐在了桌前,侧着身子对他。时洛微微偏头四处打量房间里的摆设,那神情姿势与游山玩水时并无不同。

    一番打量下来,他几步绕到苏宛面前,什么也没说,松开握着的手掌。瞧见苏宛惊讶的神色,笑了:“今天经过店铺的时候,一眼就瞧中了这个镯子。虽然我没见过你女装,但我就是觉得它一定很配你。我这是第一次送女孩子东西,不知道你会不会喜不喜欢。”

    苏宛见时洛低下头,没有伸手去接镯子,反而凑到他面前瞧他窘迫的模样。时洛的耳朵有些微红,不知是热的还是燃烧的焰火照耀的。女儿家特有的馨香在鼻尖萦绕,揶揄的眼神似乎看进了他的心里,时洛偏头躲开。苏宛也没有再向前,抬手支着腮帮,不言语,就淡淡的瞧着他笑。

    过了一会,时洛的手终于又忍不住往前凑了凑,语气有些紧张:“阿宛,你,真的不喜欢它?”

    苏宛“唔”了一声,“你来就是送这个的?”

    那个镯子瞧起来倒是挺古形的,是个活口的镯子,细细叨叨的,一朵半开的花朵宛若鲜活。

    时洛难得的羞涩一回,却久久等不来回应,有些慌张的抿着唇,抬起眼来瞧她,往日里深沉如墨的眸光此刻却亮若星辰,且比往日要睁的更大些,似乎在控诉眼前的人做了天理不容的恶行。

    纵然半夜潜入闺阁的是他,现在无理的也是他。招架不住的却是苏宛,她伸出手接了那枚镯子,白嫩的指甲与他的掌心碰触,不小心抓挠了几下,然而并不疼,却酥麻的很。

    灯烛摇曳,苏宛欲待柔声细语的说些话,然而刚刚营造出来的暧昧而又浪漫的氛围却又在下一刻荡然无存。

    只见时洛的袖子一拢,整个人如同变脸一般,转瞬间又恢复了往日里宠辱不惊,高深莫测的模样。苏宛心里哀嚎一声,一大堆女儿家的娇言嗔语全部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她把眼一瞪:“东西送到了,还不走?等着被当窃贼抓起来吗?”

    时洛那七十五度完美微笑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并未意识到自己是罪魁祸首:“阿宛,女儿家不应该是娇羞的吗?”

    苏宛闻言伸出一只手指戳他的胸膛,装作恶狠狠的问道:“我怎么不娇羞了?哪里不娇羞了?谁说女孩子就要娇羞的?”

    时洛任由她胡闹没有言语,半响之后,见她玩累了,撑着额细瞧着她笑:“是,我家阿宛最娇羞了。那,请问娇羞的阿宛,可不可以让辛苦而来的我坐着休息一会,喝杯热茶?”

    苏宛拿起茶壶给他斟了一杯,亲自递到他的手上,“既然你不想走,那我们就好好聊聊。”说着,她也坐了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握在手心里,问:“有些事,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了?时洛,”

    她很认真的望着他:“时洛,你知道吗?我很害怕,我发现自己对你一无所知。我身边的人同样对你一无所知,我想知道你......”

    时洛捧起茶杯的手又轻轻放下,他的唇边噙着一抹奇怪的浅笑:“阿宛,我以为,只要我心悦你,你心悦我,就够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你和别的女子终究不同,她们要承诺,要未来,都一样的只看到眼前,可是你却想要我的过去,我的底细。我倒是希望你能不要那么的冷静。

    时洛,你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轻轻的弹落如假象一般的对我的温柔。我的指尖还沾留着你掌心的温暖,来不及触摸,就窥见你眼眸深处的嗤笑。

    苏宛啜饮一口手中的热茶,滚烫的茶水一直流入心脏,温暖来不及感叹的忧伤。苏宛依旧笑的很甜美:“时洛,你知道的,苏宛不是那种得到承诺就如同得到一切的人。我知道,我喜欢你,可是我却从来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喜欢你。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给我种了蛊,不然,为什么阿宛会在意你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瞬间呢?可是,我怕,我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你,我似乎就像是你生命里随时可以离去的过客。”

    看不见你,即使是淡淡的思念,却依旧足以使我发狂。可是看见了你,却有着强烈的不安。我讨厌你对我的若即若离,讨厌你永远都带着完美而又厚实的面具。明明说心悦我,可是你待我与旁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如果,我可以不要那么的理智该有多好,就沉浸在你的温柔里。可是,我终究不够爱你,也许,我更爱的是自己。所以,我怕自己的奋不顾身唤来你的一场游戏,我怕你的真心只是年少轻狂。

    时洛,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我,又该怎么办呢?

    时洛垂下头,搁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动了动,须臾过后,他终究选择了站起来转身离去:“阿宛,我不想骗你,所以,不要问我。”

    浓郁的夜色,豆瓣大小的灯烛摇曳着,散发淡淡的光明与温暖。苏宛的右手一直紧紧握着手里的茶杯,用另一只手慢慢的去触碰他没有喝过的茶盏。

    人走了,茶却迟迟未凉。

    我要的答案,终究还是靠自己去寻找。不过还好,你不愿骗我。

    有人说,左手离心脏最近。那么,现在指尖触碰到的温暖,是你没有带走的体温,还是遗落下的温暖?

    时洛,你到底有怎样的过去,为什么我会感觉到你浓浓的悲哀?

    时洛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大街上,拉长的背影寂寥而又决绝。

    今晚无月,寒冷的风吹动着他的发梢,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唯独他一人,只剩他一人。

    是什么在撕扯着自己的内心,好想原路回去,那里,有她的地方,似乎就有光明。

    纷扰的思绪被打断,不远的地方是打更人在敲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自嘲的一笑,跃上屋顶,翩然离去。

    什么温暖,什么承诺,只不过是游戏一场。

    喜欢在你的身边留下我的踪迹,却不曾记起你从来不属于我。

    幡然转醒,想要抓住时,你却早已离去,空留了回忆,舔舐我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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