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江的深秋,就连雨水似乎都比旁处多了几分柔情。雨啊,淅淅沥沥的从半夜就开始下,犹如一曲《送军行》,缠绵而又悠长。将至天明,雨势渐渐变小。

    多情的世人总是道:夜半无人听雨声,为那半夜的细雨怜惜。可惜,总有人,要夜夜在雨水中失眠。

    卧榻上,苏子钰斜靠在半支起来的棉枕上,轻蹙眉头,这里没有旁人,不需要再掩饰身体上的难受,他的脸色要比往日里瞧起来惨白几分。那些杀手给他种下了因,而今夜半无人寂静时就是他一人细细品味那枚苦涩果实的时候。

    终于,天至明晓。

    采莲卷起罗汉床上的门帘,低声道:“姑娘,外边还在下雨呢,风也有些大,要不,咱们改日再去普光寺吧?”

    苏宛掀开被子,仅着一身中衣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拿把桃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乌黑亮丽的秀发。“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又怎么能就因为这场秋雨就阻了步伐呢。把那双新做的木屐拿出来,我待会就穿它了。”留在惠江的日子越来越少,每一天都显得弥足珍贵。

    离开了惠江,惠江依旧是惠江,苏宛还是苏宛。可是,当再次回来时,必定已是物是人非了。伤别离,伤别离,人生自古多别离。

    圆头木屐敲击在青石板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雨点滴落在油纸伞上,滴滴答答,犹如被风吹动的银铃。

    雨点声声,木屐声声,伞下的那人,一件深青的坎肩,一身月牙的襦裙,青丝挽发,木簪缠绕,红唇点点,顾盼生辉,她宛若远古画中走出的仕女,高贵典雅,天真可掬,极具青春活力的雅韵。

    立在门廊里的苏子钰听到声响,抬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卷,他浅浅的笑着,连呼吸都在不由自主的放缓,怕惊扰了这一刻的美丽。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客厅里。

    “二哥。”

    “嗯?”

    “我想,我想以苏宛的身份走一走家门口的那条青石小路。”

    “好。”苏子钰爱怜的望着她,并无不可。

    “三姑娘,这样于理不合。您还未许配人家呢,要是被人瞧见会说闲话的。”采莲将滴答滴水的油纸伞收拢靠在门边,听到苏宛说的话就出言阻止道。

    “这么大的雨,待会采莲就留在家里吧,让冯婆子陪我去就好了。”苏宛低低瞧了她一眼,并没有搭腔,而是细声细语的说了另外番话。

    采莲一脸的惊讶和委屈,她睁大了眼睛往二少爷那里一溜,却看到二少爷似笑非笑的模样,眼神如刀,似乎已经把自己给看透,她忙低下头掩盖了满眼的不屑和愤慨,“是。”

    苏子钰把眼光掉向东南角的窗户。

    窗户半开着,秋雨像连成了丝的毫毛密密麻麻的从天上往人间跑。外边有仆役在经过,他走的很慢,怀中小心翼翼的护住什么。

    收回视线,他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怎么还留着她呢?”

    苏宛知道二哥说的是采莲,也似模似样的叹口气,道:“她到底是跟了我这许些年,留在惠江这里的日子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只要她不犯什么错,我们走的时候就把奴契给她吧,让她后半辈子也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也算是全了我们这段主仆情谊了。”

    她偏过头瞧着二哥,“二哥,采莲背后的人查出来没有?”

    苏子钰摇一摇头,有点懊恼,“那人许久都没有联系她了,你又不许我对她使手段,哪能那么容易就查出来了。”

    “说不定就是我们多虑了呢,采莲背后根本就没什么人。”苏宛拨动着手上的玉环,精致的眼角说不出的善良与期许。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真的没有也算是皆大欢喜了。宛儿,你身边那个新来的丫鬟怎么样,可还和你的心意?”

    苏宛点点头,“还好,是个老实勤快的。到底怎么样还是要等日子久了才知道。”

    停了一会,见窗外的雨势更加小了些,苏子钰站起身向外走,“我让马车在街口那条青石小路的尽头等你,让那个,冯婆子跟着你吧。”

    “嗯,就听二哥的。”

    *******************************

    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悠长悠长的青石小路上,雨巷中,你的一回眸,悄然间,如心底的一粒朱砂,刻骨铭心。

    “少将军,怎么了?”于天宇疑惑的问道,说着就要凑上前。

    白鸿卿似是无意的侧过头,正好用身子挡住他想要探寻的视线,“没有什么。”瞧见你的第一眼,就不愿意别人再把你看去。

    刘贵恰巧从另一个巷子里气喘吁吁的跑出来,“老大,房间是空的,那人又给溜了,看起来走了有些日子了,房间里到处都是灰尘,还有一张纸,就是这张,给。”说着就把手里大那张布满灰尘的纸递给白鸿卿。

    纸张残缺不全,已经瞧不出它原来的颜色了,看起来纸的主人应该是随手从哪里撕扯下来的,上边写着张牙舞爪的大字:小气鬼,大侠我给你寻到一个十分合适的姑娘,绝对般配,不过啊,等哪天你找到我再考虑告诉你她是谁。哈哈哈!!!乔七到此一游。

    趁着少将军垂眸看信的空档,于天宇飞快的向他身后的巷子里溜上一眼,刘贵见状也大大咧咧学他的模样的往里望了一眼,只是个是个三四十岁的老妇人,没什么稀奇啊。

    “军师,一个老阿婆有什么好瞧的,你认识?”

    于天宇望一眼身边的小气鬼,嘟囔道:“我怎么知道有什么好瞧的。”

    白鸿卿闻言又忍不住往巷子里望了一眼,那位姑娘已经走了。心中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姑娘,我们可有缘再见?

    而他们看见的老阿婆,正是和苏宛隔了好些距离一直跟随的冯婆子。

    白鸿卿把纸片一对折揣进怀里。

    “老大,你要一张破纸片做什么?”

    “给乔伯父做个交代。”

    ......

    果然是个小气的老大。

    待在普光寺里优哉游哉的乔七猛的打了一个喷嚏,“啊鰍,格老子的,哪个在念叨我呢。”

    庭院里,扫地的僧人听到声音,疑惑的抬头四处瞧瞧。

    乔七忙摒住呼吸,心里暗骂:格老子的呃,哪个王八蛋说我坏话呢,害的老子的一世英名差点被毁了。

    扫地僧人环顾四周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影,他疑惑的放下手中扫把,挠挠头,突然间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模样:“阿弥陀佛,是小僧的心性还是不够强,哪里有什么声音呢。不是帆动,不是风动,而是心在动。静虚知错。阿弥陀佛。”

    远在京城的乔淳安正念叨自己那个整日里无所事事的败家儿子,就在这时后背忍不住一阵发凉,他忍不住的摸摸,看来又要添衣裳了。他这般想,也不知那个臭小子吃的吃不饱,穿的暖不暖和。

    “老大,我们接下来去哪?继续找乔世子吗?”于天宇问道。

    刘贵在一旁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嘴里骂骂咧咧的:“这里的雨下的就跟娘们哭一样,哭哭啼啼的,给人感觉又是不爽又是心烦。老子还是怀念在前线的那些日子,大风大雨的,虽然危险,不过够劲儿。”

    “你这个家伙,”于天宇上前擂了他一拳,“在少将军面前还自成老子,祸从口出懂不懂?”

    “老子就这般说了,怎么着了?”刘贵把胸口一挺,牛脾气上来了。

    “我说你这脾气,要是得罪权贵怎么办,京城遍地都是……”

    两人唧唧歪歪的,说着说着就要拳脚相加。

    “走吧。”

    白鸿卿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街道上,白鸿卿依旧一个人沉默的在前边走着,突然间刘贵指着刚驶过去的马车问身边的于天宇,“军师,车前边坐的不就是你刚刚一直瞧着的那位老阿婆吗?”

    于天宇没好气的反问,“我什么时候一直瞧她了?”

    “你刚刚啊,就是在瞧她!”

    “我说了不是就不是!”

    “老子眼不瞎,就是她!”

    “不……”

    “明明……”

    ......

    白鸿卿并没有搭理他们,用手压低了斗蓑,一个人渐行渐远。

    “你们先回去吧。”

    二人抬头望去,转瞬间,少将军的人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得,这下少将军是成心不想让他们追了。被丢下的两人此时也不吵了,彼此面面相觑。

    少将军这是,嫌他们烦人,所以把他们直接给丢了?

    ......

    “都怪你这只死乌龟,话那么多。”

    “我话多?还不是你这个狗头军师一直汪汪的!”

    “要不是你一直烦我,我会吗?你刚刚说谁汪呢?”

    “明明就是你死不承认?”

    “我承认个毛!”

    “你心虚吧你……”

    “虚你妹……”

    ......

    “小姐,您慢点。”一个穿着红衣绿裤的丫鬟小心翼翼的伸手扶着一位小姐,那位小姐穿着窄腰广袖的白色丝裙,裙摆上满是繁琐复杂的花朵,梳着较为繁琐的垂鬟分肖髫,束结肖尾,垂于肩上,面若桃花,大有弱柳扶风之态。

    她叫冯佳佳,京城里冯尚书冯永之的唯一血脉。

    冯佳佳浅浅一笑:“不碍事的,我哪有那么娇贵。”说着,扶着大丫鬟的手摇摇摆摆的进了早就有人备好的软轿。

    “起—轿—”轿夫悠长的腔调在空气中传播,两个人抬的轿子已经稳稳当当的向普光寺的方向移动,左右各跟着一串的仆役丫鬟。

    ********************

    禅房里,黑书推开禅门,“主子,红莲发出讯息,冯家小姐已经来了。”

    “开始行动吧。”时洛手中捧着一卷经卷,脸上一片淡漠,看不出喜怒哀乐。

    “是。”黑书领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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