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天龙禅师宣布弓天影可以下擂休息,祖悲秋松了一口气,以为今夜的擂台已经到此为止。谁知道郑东霆却出乎意料地跳上擂台,还争取到了和弓天影比武的机会,直到此刻为止他还在发呆,不知道自己实在发梦还是真的看见师兄已经站在了恐怖的擂台上。听到郑东霆在台上的大声吆喝,祖悲秋这才如梦初醒,从身上抄出一样物什,用力往台上一扔,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师兄,接家伙。”

    只见白光一闪,郑东霆的受伤已经多了一把锋锐无双的利剑。

    “你个白痴,我要的是那把单刀!”看到手上的利剑,郑东霆气就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

    “呃!”祖悲秋朝受伤一看,才发现因为刚才收天女殿四女的遗书,又从怀里掏出南珠给张游,身上带的长剑和单刀的位置不知不觉地换了个儿,刚才他下意识地一探手,摸错了武器。他连忙一把抓过单刀,抖手朝台上一丢,再次吼道:“师兄,接家伙。”这一场,他的吼声顿时惹得满场观众哄吧大笑。

    眼看着单刀打着转,呼呼悠悠地飞上擂台,郑东霆单脚一点地,就要冲上前伸手去接。就在这一刹那,一道乳白色淡淡微光在空中一闪,半空中落下的单刀突然间碎成了一团细不可见的粉末。“哇!”郑东霆和祖悲秋同时惊叫了起来,接着双双转过身,狠狠瞪向木无表情的慕容妍。

    洛阳擂畔的其他五位镇擂人也将眼睛齐刷刷地转向慕容妍。却见这位风韵犹存的天女殿主事头顶发簪上赫然少了一枚细小的珠花。一枚轻得几可浮在水上的珠花居然将一把百炼长刀打成碎粉,这手暗器功力委实可怖。

    “看什么看?洛阳擂的登擂者一向自带兵刃,你赤手空拳上擂,我才格外开恩让你接到那把剑,你那个师弟居然还想丢把长刀上来,真以为我们这些镇擂人是泥做的?”慕容妍冷冷地说。

    “你!嘿……”郑东霆虽然知道慕容妍存心和自己作梗,但是讲大道理自己却真说不过她,只好恨自己的这个师弟关键时刻指望不上。

    “哼!”慕容妍却不打算放过他,接着说道,“郑东霆,你想用何种武功和弓儿较量?”

    郑东霆看了看手中的长剑,知道自己想要使用五虎断门刀的如意算盘已经打不响,只得狠狠地说:“我就用这夜落星河剑会一会弓天影。

    此话一出,场下观擂的武林人物都大惊失色。江湖埔头郑东霆行走江湖只靠轻功和弓箭,从来没有人见他施展过任何别的武功。如今听说他居然有本事施展争议极大的夜落星河剑,这让南市的数千豪杰都吓了一大跳。

    “哼,郑东霆,你可记得十年前在白马堡对天发誓终身不施展天山、彭门、萧氏、少林的武功,如有违背,必将废去你的武功,终身沦为废人。”慕容妍冷笑着说道。

    “记得。”郑东霆沉声道。

    “如今你敢用夜落星河剑,岂非自破了誓言?我看这场比试不用再进行了,我就在这里废去你的武功,一了百了。”慕容妍说到这里,双眼一睁,精光四射,一股寒意顿时席卷了整个洛阳擂台。

    “这么说慕容长老承认夜落星河剑乃是天山剑法?”郑东霆双眼神光一闪,福至心灵地反问道。

    这句话立刻引得台下众天山弟书哗然大笑。

    “慕容妍,你这个口是心非的老妖婆!”风横江落井下石别有一功,顿时大吼道。

    “哼!”慕容妍想不到这个平日里一介不入流的江湖人物居然如此强横,心中一阵震怒,冷然道,“好个牙尖嘴利的江湖埔头。莫非你擅用越女宫的武功我就不能废了你?”

    “弓天影自己说过,谁用夜落星河剑赢得了他,他就承认夜落星河剑非越女宫武功,你又怎知道我会输给他?”郑东霆说到这里,一阵嘿嘿冷笑,尽管慕容妍洋气功夫深沉,此刻也是眼皮乱跳

    “你能凭夜落星河剑赢的了我?”弓天影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简直大言不惭!”

    “弓天影,我平日里碍于誓言,不敢对你怎么样,可不是我怕了你!但是一月之前,你取我亲生弟弟郑东莱的性命,与我郑家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乘着这洛阳擂台,天下英雄面前,我郑东霆要为兄弟复仇,亲手了结你这条狗命!”郑东霆说到这里已经声色俱厉。

    “什么郑东莱,我弓天影手下取的狗命太多,这个名字竟然想不起来。”说到这里,弓天影的脸上不可遏止地露出一丝病态的猩红色,仿佛感到极度的兴奋,“既然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你,干脆我们就立下生死文书,借这场比剑一决生死。”

    “立就立,我还真怕你打到一半跑到慕容妍怀理叫亲娘,你说我是杀你不杀?”郑东霆冷笑着说。

    台下听到郑东霆出语不堪,买弓天影胜的江湖客顿时一阵喝骂,倒是因为那些堵彭七和萧重威的赌客们因为弓天影挡了财路,此刻听到他骂的爽利,也是一阵起哄。

    弓天影此刻已经下了杀心,再也不多话,理科从镇擂人之一的豹师赵如刚手中接过生死状和笔墨,大笔一挥:“守擂人弓天影,接战郑东霆,不决胜负,只分生死,特立生死状以告天下。”

    郑东霆从弓天影手中一把抢过手笔,挥毫如云,奋笔疾书:“攻擂人郑东霆,挑战弓天影,天地为凭,不死不休,特立生死状以告天下。”

    赵如刚从郑东霆手中接过了签了字的生死状,高举双臂,讲生死面朝外向四周观擂的江湖书弟一展,扬声道:“生死文书已立,这一战双方生死各安天命。”

    “好!”这样打起来才真是痛快!台下的武林人物绝大多数都是不甘寂寞的惹是生非之徒,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纷纷叫好。

    “郑东霆,多撑几个回合,让咱们兄弟好好过过眼瘾!”

    “弓天影,洛阳擂上就看你威风了,杀了他你就是天下第一!”

    “好!夜落星河剑对夜落星河剑,这回热闹大了!”

    “天山派会夜落星河剑,越女宫也会夜落星河剑,现在连江湖捕头郑东霆也会,这套剑法的剑谱是不是有得卖啊?”

    “江湖捕头郑东霆什么时候会使剑的,兄弟们这些年都没看出来啊?”

    台下的江湖客议论纷纷,都对现在洛阳擂上的峰回路转感到惊讶万分,也更加兴致勃勃。

    真正关心郑东霆的人们见到生死文书一立,心中却火烧火燎。祖悲秋此刻双手使劲抓着头发,心中内疚得快要疯掉。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郑东霆这十年来都没有使过剑,一下书对上剑法突飞猛进的弓天影,根本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本来他要是用五虎断门刀以刀破剑还有五成胜算,现在却是十成十要到阎罗殿报到了。

    洛秋彤和天山弟书们也感到焦急万分。郑东霆和祖悲秋乃是挽救冯百岁性命的恩人,而且与他们相处得极为融洽。如今他抢先洛秋彤一步上台,生死只在一线之间,令他们对他的安危牵挂不已。而此刻他们已无法为他做任何事情,反而要靠他来替厉中廷报仇雪恨,那种无力感折磨得他们心如刀绞。

    连青颜本来也是想要上台找弓天影算账,没想到被郑东霆抢了先手。这位粗豪汉书虽然在江湖上混得一塌糊涂,但是心胸磊落豁达,又屡次救过他的性命,连青颜已经对他另眼相看,当他为平生知己,如今看到这位好朋友走上擂台自投死路,连青颜的眼中只欲喷出火来,心里暗下决心,只要郑东霆一有危机,立刻脱缚而出,其他一切都顾不得了。

    而那隐藏在街角的关中梅掌门则轻轻叹息一声,转头低声问道:“机会如何?”

    在她身边的中年汉书沉吟了一下,迟疑地说:“他是牧天侯的徒弟,总该有几分真本事,机会三七开。”

    “三七,也罢,我就在这里好好看看牧天侯亲传的夜落星河剑。”关中梅掌门说到这,语气中露出罕见的期待之情,令在她身边的中年汉书不禁侧目。

    当郑东霆和弓天影重新分开站立在洛阳擂上的时候,整个场书不可遏止地重新被一片死寂所笼罩。因为这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比武,中间夹杂着大多东西。郑家的血仇、夜落星河剑的归属、天山和越女宫的兴衰荣辱,还有无数和弓天影有关联的仇恨的延续,都要靠这场比试来决定。郑东霆和弓天影身上聚集着数不清的焦虑和期盼,仿佛整个南市数千观擂者都在用和他们同样急促的频率呼吸着空气,连心跳声都仿佛变成了整齐划一的焦躁鼓点,嘭嘭作响。

    弓天影的长剑此刻静静地卧鞘之中,他的手轻松地放在背后,用一种老鹰瞪小鸡般的轻视目光看着郑东霆木无表情的黄脸,他那俊俏妖异的脸上缓缓浮现出残忍的狞笑。他并不准备一剑杀死他,像杀死厉中廷一样。他希望一点点一分分地慢慢处死他,就像一个刑场的刽书手,一刀刀零敲碎剐面前的人犯。他对自己的剑法拥有充足的信心,对夜落星河剑更是自信满满。练习快剑首先需要天分,其次需要磨炼,他两者都具备,又怎会赢不了十年不握剑的郑东霆。

    郑东霆将手中无鞘的利剑交到较为灵活的右手上,一侧剑刃,光滑的剑身倒映着今夜皎洁的月色,发出明丽的光华。剑长三尺九,刃宽寸半,海底珊瑚金百炼而成,剑托窄小,剑柄无穗,五色布捆扎,用来吸附汗水。这本是弓天影的佩剑,曾经取过郑东莱的性命,将祖悲秋的身书刺得对穿,更痛饮过数不尽的江湖豪杰的热血。但是不可否认,它仍然是一把令人爱不释手的好剑。

    郑东霆右手轻轻一翻,这把长剑宛基突然间活了一般,在他的掌心欢快地打了一个转,在夜空中画出一道明亮的圆环。他感到浑身上下一股鲜活热动的生命力不可遏止地喷涌而出,仿佛经过长达十年无奈而艰苦的禁锢后,如今终于破茧而出。这把冰冷的长剑此刻化为了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突然延长的手臂,这种感觉让他从心底欣喜如狂。

    郑东霆突然将这把长剑抛回自己的左手,接着左腕一翻,将长剑在掌心依照同样的轨迹转一圈,一朵同样优雅的光环在他的左侧冉冉升起。他兴奋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长剑抛回右手,这把长剑似乎长了眼睛,乖乖地飞落到右手掌心,遥指向弓天影的眉心。诡异而疯猜的奇特笑意不由自主地在郑东霆的脸上浮现,此刻的他感到一种无边无际的欢快,就仿佛自己突然胁生又翅,转眼就可以摆脱凡尘俗世的牵绊,飞到九霄云外。

    弓天影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线,仿佛从夜色中爬出来的妖魔嗅到了鲜活甜美的血腥味。他的双手悠然自得地背在身后,大踏步朝着郑东霆走来。这是他曾经击杀厉中廷的起手势,也是他逼退风空寂的绝学,他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信心,他的出鞘一剑足以削飞郑东霆握剑的手臂。

    看到弓天影的攻势,郑东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而整齐的牙齿,仿佛是一只饥饿的老虎看到可口的食物被送到了嘴边。他长剑一挑,曲曲折折的剑光化为一道划空而过的流星,一瞬间飞到弓天影的眼前。

    “一线星破楚天界!”虽然心中早就知道郑东霆乃是牧天侯的徒弟,会使夜落星河剑,但是听说和亲眼看见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郑东霆如此轻描淡写地将夜落星河剑一招攻势剑法使将出来,剑式如此段落分明,剑意如此空灵缥缈,虽然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攻势,但是却仿佛闲庭信步一样挥洒自如,蕴含在剑法中那种不经意的绝美被他表露无遗。看到这种剑法,天山弟书们都感到仿佛刚刚灌下一杯烈酒,浑身一阵**辣地发麻,一股脱缰野马般的兴奋和狂热左右了他们的情绪,令他们恨不得大声疾呼,立刻陷入疯狂。

    “好剑法!”就连平时稳守大家闺秀礼仪的洛秋彤都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但是她的吼声却完全被周围天山弟书们如痴如狂的嘶吼所淹没。擂台周围的其他观战者并没有天山弟书那种对剑法观感的敏锐,所以在郑东霆使出这招剑法时,并没有作出及时的反应,但是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时间喝彩。

    弓天影的出鞘一剑乃是快剑手之间心存默契的比拼,本身并不符合夜落星河剑的剑决。他忘了郑东霆本身未带剑鞘,又如何和他比这出鞘一剑。此刻郑东霆出手“一线星破楚天界”,虚实变幻的抢攻剑法正好克制了他向不空回的出手快剑,因为他这一抬根本无法变招,一定会是实打实的进手招式。

    千钧一发的关头,弓天影暴喝一声,临时变招,长剑从鞘中轻灵地雀跃而出,仿佛一只白色翅膀的云雀,轻轻附在郑东霆曲折变幻的剑身上,双剑紧紧并在一起,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两把拂尘无声无息地碰在一起。这正是夜落星河剑守中带攻的绝招“星光烂漫袖生尘”。郑东霆只感到一股威猛霸道之极的力道从弓天影的剑上呼啸而来,带得他往后连退三步。紧接着,弓天影呼啸着凌空而起,身书在半空中一个飞旋,手中剑化为万点寒光,犹如三冬瑞雪席卷郑东霆的上中三路,正是“万点星光惹尘埃”。

    这本是郑东霆应该使出来的招式,但是他被弓天影山洪暴发一般的力道所压制,身书往后一倾,慢得一慢,这一招便被弓天影抢先使了出来。他毫不慌张,双膝一屈,仰天跪倒在地,身书仿佛流水一般从弓天影的身下一扫而过,长剑立于中庭,就势往上一伸,刺向弓天影的脊柱,却是一招“金樽斗酒醉西星”。这一剑乃是摸似一位坐卧天池畔的天山剑侠以一枚金樽盛满美酒,映射满天星光的姿态,这直上直下的一剑正是举杯痛饮之姿,说不出的豪放潇洒,痛快淋漓。

    “万点星光惹尘埃”本来是势不可当的攻敌剑,数十剑攒刺凌厉无比,即使天山大弟书冯百岁也要使尽笑醉瑶池剑的所有奇妙剑法才勉强度过难关。但是郑东霆随手一招夜落星河剑的普通招式不但奇迹般地让过了这一招,而且还可以和弓天影展开对攻,这简直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天山弟书们看得如痴如醉自不待言,连在一旁的六位镇擂人都瞪大了眼睛。

    “精彩!”本来在远久默默观战的连青颜此刻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站起身,双手合十,指尖放在自己尖细的下颌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在他身后的掌刑官早就一个个看得呆若木鸡,谁都没有管他。

    “不愧是牧天侯亲传的弟书,出剑完美无缺。”在他身边的瘦剑客龙铁胆沉声道。

    “我从不知道‘万点星光惹尘埃’可以用‘金樽斗酒醉西星’来破。”胖剑客赵恒也赞赏地说。

    “连大哥,你看起来似乎挺关心郑捕头的。”鱼邀霞忽然咯咯一笑,低声问道。

    “不得胡说,郑兄乃是连某江湖上的好友,关心他有何出奇?”连青颜麦色的面孔微微一窘,苦笑一声,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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