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路向南行,诸事都有赵深宵来料理,省了我多少心。

    我努力扮演我的米虫角色,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并逐渐从最初的忐忑变得习以为常。

    赵深宵对此倒是毫无微词。

    他是越来越忙,可对我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很。

    甚至对别人面色郑重一本正经,转头来对着我便如同换了一个人,笑微微的阳光灿烂。

    让我很是纳闷。

    他本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公子,但这一路走来,竟什么都肯做。

    就算是不会的工作也会去学。

    这一次为了烧饭,把手烫得一溜红色血泡。

    最初还藏着,一直到他端了饭上来吃,我不小心撞到他的手,引得他低声呼疼,才发现。

    他向后退,我觉得不对,一把抓住他手腕,不由分说掀开袖子看。

    手背上通红的一溜燎泡,有的仍旧鼓得大大的,触目惊心,有的却破了,流出水来。

    袖子的布料粘在上面,露出通红的肉,一扯他忍不住会叫痛。

    然后却死死咬住牙忍着。

    宽阔明朗的额头上微微冒汗。

    我大惊失色,胆战心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是看着他发愣,那伤口看一眼,心头抽痛,不敢再多看。

    他倒是泰然自若。

    还反过来安慰我:“没事的,只是小伤而已。”

    我望着他处变不惊的脸,心头恍然明白什么,于是拉过他的手,翻过来细细看。

    本来他人在深宫,日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这等杂事,何曾插手过?

    如今这一路,衣食住行,都是他来打点,我又是有心刁难,若有不顺心便不去理会他,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小心翼翼打探我为什么不高兴,又千方百计哄我开心,从此更加小心行事。

    如今我拉起他的手来看,果然不出我所料。

    平素那么细嫩毫无瑕疵的手,如今伤痕斑斑,有的地方,磨出了硬硬的茧子,有的地方伤痕却还没有痊愈,微微地渗出血痕。

    我倒吸一口冷气,五脏六腑都缓缓地在痛。

    看的呆住,鼻子也酸涩起来。

    这种感觉着实古怪,完全不是我平日米虫的行事风格。

    赵深宵见我不语,忙不迭地来说:“真的没事的,采衣,你方才不是饿了吗,来吃饭,来来,尝一下这个。”

    他殷勤地劝着。

    我难受的很,胸口那古怪的感觉闷得我喘不过气来。

    “不吃了!”我赌气地说,将头转到一边。

    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只是觉得心头很是不高兴。

    “不吃会饿得。”他着急起来,喃喃地在旁边说。

    我只是不理他。

    明明是真的饿了,可是……一想到他居然可以为了我任劳任怨做这些事情,我就觉得不好,很不好。

    恨不得抓他过来问:“你是不是傻得?”

    可是却不能,于是只能在一边生闷气。

    赵深宵在旁边不知站了多久,我只当他不存在。

    不知什么时候,听到身后慢慢地脚步声响,是他离开了。

    桌上的饭菜却还放着,我闻到米饭的香味,不由地饥肠辘辘。

    正想着要不要偷偷地吃上一口……

    可是一想到他的手,那密布的伤痕,又咬了咬牙。

    窗外面,脚步声响起。

    我以为是他重新回来了,于是重新扭过身子坐好。

    那人慢吞吞进了屋子,还咳嗽了一声。

    我听得声音不对,偷偷地瞥眼去看。

    一看之下吓了一跳:竟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太婆。看模样,却正是我跟赵深宵借宿的这件农家的主人。

    我急忙站起身来,走过去扶住她:“婆婆,您怎么来了?”

    “小姑娘,”老婆婆顺着我的手向前走过来,“跟你家小相公吵架了吗?”

    “啊?不是的……”我慌忙否认。

    “你不要怪我多嘴,你家小相公真的很疼你的,亲自下厨去做饭,光是这份心意就很叫人感动了,年轻人虽然脾气盛,可是也要懂得珍惜。”她絮絮叨叨在说。

    我站在一边,看她脸上层层叠叠松松的肉皮,心头忽然一阵莫名惨然。

    事到如今说什么好,于是我猛点头。

    老婆婆见劝说有效,很高兴,又给我指点迷津:“你家小相公说你不肯吃饭,他在门外坐着呢,你去劝劝他吧,既然相遇,就要好好地对待彼此才好。”

    我只好点头称是,千恩万谢,总算将她送出门去。

    她兀自在说什么“要懂得珍惜”,听得我耳根子都麻了。

    珍惜么?

    珍惜什么?我跟他不过是顷刻相遇,是他一相情愿抓住我不放的,说什么是他的妻子,说什么对我好,为什么要这般对我好。

    没有一个人是可以毫无理由地对待另一个人这般好吧。

    赵深宵他图什么?

    我想到方才老婆婆的脸,她也许也曾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但人世沧桑,不过短短的几十年,便能让红颜变成枯骨。

    而我呢?

    我不过是一个妖物罢了。

    若是赵深宵知道了,他可还会对我这般好?

    世人多贪恋皮相。

    相比较起来,却是君怀袖更可*一点。

    毕竟,他还知道我的底细,知道我的真面目,且,我跟他有契约在手。

    我想来想去,想得都是通通透透的大道理。

    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已经离开的老人家,或者说给未知知道。

    但就算如此,我想来想去。最后仍旧是迈步出门。

    顺着小院,我走向门口。

    看到那一个身影独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雕像。

    我叹了一口气: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吧。

    受了气,不敢在我面前出,却跑来这里自己生闷气。

    慢慢地走过去,他似乎察觉,扭头看过来。

    一张温润的脸上,双眼一眨,露出惊喜神色。

    “采衣……”低低地呼一声,赵深宵自门口边站起身来。

    “为什么在这里……”我看他的表情,心头又是一软,忍不住声调也变得温和起来,“不冷吗?”

    “我……我以为……”他看我一眼,又低下头,“我以为你生我的气。”

    “我生你气,你不会哄啊,自己跑出来说给别人听很好玩吗?”我故意逗他说。

    “不是……”他急了,“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就问了那边的老人家……”他喃喃地,仿佛知道理亏,声音也小了下去。

    我咬了咬唇。

    算了。

    跟他计较什么,多说什么。

    多说多是错。

    我跟他的交集……或者只有一年期限。

    或者……该对他好一点,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我伸手,搭上他的手腕。

    “采衣……”他叫。

    “先给你把伤弄一下,再去吃饭。”我不看他,转过身,拉着他向着屋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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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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