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那繁荣昌盛、遍地黄金的美名,不仅在华禹大陆是人尽皆知的事;而且在那些外域商人的口中,还给它取了一个黄金之城的美誉。这个称呼随着一担担的茶叶、一匹匹的丝绸,还有那些荣归故里、衣锦还乡的商人之口,逐渐传遍了整个天下。甚至直到今时今日,许多不明所以的外域人士,还会认为长安城是一座金砖砌墙、碧玉铺路、夜珠做光、牛奶为水的人间仙境。

    当然了,无论何时的长安城,肯定都不是那些人口中的神奇模样;而三秦大地的水井之中,也根本就无法涌出新鲜的牛奶;不过人的记忆力总是会出现各种偏差;而某一个独立思考、眼见为实的智者,也抵挡不住众多愚者的悠悠之口。

    所以,这座远在东方之颠的黄金之城——长安,在那些从未到访过此地的外域人眼中,就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富庶肥沃、就是一座受到神明眷顾的人间仙境!

    有人的地方,就难免会发生摩擦!就连华禹禅宗那些沐浴在青灯香火之下、一心侍奉佛祖的出家僧人,都会因为理念的不同而分为了南北两家;更何况上升到一个种族,一个国家的地步呢?所以这些大食人的家乡,与华禹大陆也没什么两样;每每隔上一段时间,就总会打成一团乱麻。

    而那位卖给白衡药粉的大胡子,原本是一位被放逐的黑衣大食商人;而那位与白衡交接货物的断手妇人,就是这位大胡子的夫人了。

    他原本只是在长安城的西坊市,做家族香料生意的。而且在长安城的永和坊中,他还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小宅子。原本他们一家五口的小日子,过的可谓是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凡是像他这样阔绰的大食商人,全都是最早一批来到长安城经商的大食人遗脉。虽然他的外貌与肤色,跟华禹本土人士有着巨大的差异;但自打他出生那天开始,饮的就是秦岭之水、吃的就是黄土地种出来的麦子,可谓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士!再加上他自幼出身于商贾世家,所以在他心目中最虔诚的信仰,就只是那一锭锭的真金白银,而不是形态各异、叫法不一的泥胎塑像……

    然而随着定居在长安城中的大食人越来越多,白衣叶教的上师与黑衣尼教的尊者,自然也随着商人与家眷们迁徙到了这里,并获准开设了两座先知圣坛。

    依照当年秦王修改过后的律例,天下各地定居在长安城的外域人士,是有着严格限制的。就比如说与北燕王朝一衣带水的东瀛岛吧,他们可以定居长安城的商人、学者、工匠、艺人等等等等,全都加在一起,总数不能超过三千人;当然,那些不在长安城购房置产的游商,也无需计算在这三千限额之中。

    而秦王分配给黑白大食商人的定额呢?则以每家两千为上限。

    与白衡接触的那位大胡子,就是最初一批在长安城落地生根的商人后裔。不过时至今日,尽管褪去了都城地位的长安城,已经不复往日的万国来朝、威伏四方的上邦威严;但毕竟仍然是个经济繁荣的超级大城,所以一个外域商人合法滞留的名额,市场价仍然还是在两千两黄金以上!

    古往今来,东瀛岛派来长安城中滞留的人,大多都是隶属于诸侯将军或名门望族麾下的工匠与学者,还有小部分人,乃是当地一些大人物的后代子孙;而那些大食人的名额呢?则全以捐献的形式,呈给了教中的上师或是尊者,由他们进行统一管理分配。

    当然,这个捐献背后的真正意义,也足够令人深思。

    至于说那个大胡子,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家族香料生意不做,沦落到当街偷窃他人钱财,犯事之后也无人替他出面交涉呢?这背后的真正因由,只怕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了。只不过白衡可以确定一点,凭着此人的生意头脑、与待人接物、观人眉宇的本事来看的话,那么即便这位大胡子只是个白手起家的穷鬼,只要能踏踏实实的干上个三五年,绝对可以富甲一方!

    今日夜里,不光是白衡准备大闹长安城;同时位于鸿胪寺以南的永和坊、也就是尼教黑衣尊者开辟的圣坛所在,也提前聚集了诸多所谓的大食商人。

    这些大食人全都是体型魁梧的青壮年男子,每个人的身板都是孔武有力,满布血丝的双眼,也正向外散发出嗜血的光芒,没有半点商人惯有的油滑与市侩!他们这些人,正随着一位袍子上绣满了金银纹饰的老者,一下下的前后晃悠着脑袋,嘴里也低声的背诵着旁人听不懂的经文……

    片刻之后,白衡也把两个纸包当中的药粉成功的搅拌均匀,融合在了一起。接下来,他就准备着手营救人质了!

    虽然他此时几乎可以确定,那三名人质一定是被周长风关押在自己的府宅之中;但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他仍然还是先潜入了行宫之中,仔细盘查了一圈。果不其然,除了一些日常维护的下人与仆妇之外,所有的大小宫殿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确定了宫中无人之后,白衡便开始着手肃清出城路线了。

    首先来说,距离最短的一条路线,便是从行宫正南的朱雀门、直通南城明德门的那一条主路——朱雀大街。当然,这条由北向南的正街,也是巡夜兵丁与打更差役出没最频繁的一条主路;而明德门的城楼之上,每隔一时辰,还会有一次轮岗替班的交接工作;每一轮班次的守卫由两支小队组成,共计二十六位军卒。

    此时的白衡,已经在南城门附近的扶风军营房隐蔽起来。他上下掂着手中的大食药粉,听着耳边传来那此起彼伏的鼾声,始终没有拿定主意。在他想来: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玩意儿被那个大胡子说得神乎其神,但自己毕竟不是郎中,也不是巫蛊师,对于这东西的真实药效究竟如何,自己根本一无所知……

    正在他万分纠结之时,突然从他旁边飞奔过去了一只身形消瘦的橘黄色野猫;而在这只野猫的身后不远处,还追来了一只呲牙咧嘴、身形壮硕的玳瑁色野狗!白衡屏息凝神、让过了那只夺命狂奔的野猫之后,听着耳边传来的奔逃之声越来越近,闪电般的伸出一只大手,恰好捏住了那只野狗张开的下颌,又轻轻向斜上方错位一抬……

    随着喀拉一声闷响,这只龇牙咧嘴的野狗,便被白衡一把拽脱了下巴。还未等这只野狗 爬起身子,白衡便迅速地卸掉了它周身上下的关节,令它只能无力地瘫在地上,口角流涎地瞪着暗算自己的白衡……

    “你说你也是这么大一只狗了,有鸡有鸭你不偷,往死里追一只猫有啥用啊?它那么点个玩意儿,还不够你塞牙缝的呢?你瞪着我干嘛呀?我这把老骨头虽然还有几两肉、但吃到嘴里也肯定是酸的……”

    白衡嘴上朝着目露凶光、口角流涎的野狗絮叨着废话,而被它口水沾湿的手指,却已经按在了药粉之中。话音一落,他便抬起了三根手指,在那只野狗湿润的鼻子前迅速一晃……

    “没事,爷爷这有药,睡着了就不知道饿了!”

    药粉随着剧烈的喘息,成功被吸入了野狗的鼻子之中;大约过了十个呼吸之后,这只体型精壮、残暴凶猛的野狗,忽然眼神一滞、一颗始终不肯屈服的狗头,也彻底耷拉下去了,砰的一声撞在了地面之上……

    白衡一见此药起效迅速,心中也觉得有些纳闷:莫非我冤枉那个大胡子了?

    可还未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来,那只本以为只是昏睡过去的野狗,嘴角竟然开始淌出黑色的血液……从生到死,仅仅过了十个呼吸的时间,它连半点声音都没能发出,便转世投胎去了!

    白衡见状一拍大腿,心中也瞬间明白了几分!虽然他还不知道那大胡子打的是什么注意;但就他卖给自己的这包毒药粉,定然就是借刀杀人的一柄利刃!

    试想一下,如果自己真的愣头愣脑地把这包药粉泼洒出去,无论是城中的京兆军、还是明德门附近的城门吏,包括信安侯府的亲卫军,立刻就会犹如那只死去的野狗一般,落得个口喷黑血、一命呜呼的下场!而且那个大胡子告诉自己消灭证据的方式,竟然是把余下的所有药粉,全都投入到城中的水井之中……

    恰逢今夜月明无风,若是自己真的按照他的方法行事,那么直到驻扎在城外的巡防军,照例回城补给之前;偌大的一座长安城,就彻底陷入了毫无防护能力的危险境地之中……

    而那个大胡子如此处心积虑的接近、迷惑、利用自己,到底是谁给他出的主意呢?而在大胡子背后的那些人,到底又想在长安城中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白衡想到这个层面之后,不禁觉得有些后怕;再扭头看向那只死狗,竟然发现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了怪异的臭味!这等诡异景象落在白衡的眼中,饶是眼下冬寒未褪,仍然还是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若是此时问他,这天下间有什么神器能伤到天灵脉者,那么白衡白文衍定然会斩钉截铁的说出一个答案来: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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