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兄弟二人努着腮帮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那位搭了顺风车、又提供了暂时落脚点的二林子,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激动的站起了身子说道:

    “我还真认识一个天神教的‘修士’,兴许他能帮你们搞清楚该找谁寻仇!别看那小子现在每天打着天神教的大旗,在巨鹿县里面招摇撞骗;但他瞒的住别人,却瞒不住我二林子!这小子现在叫个什么‘通法修士’,而他的本名叫做张文,加入天神教以前,其实就是邺城的一个地痞无赖而已!就凭他那一身软骨头,你们只要把他制住,根本不用打也不用骂,他能直接把自己的祖上三代都交代出一个底朝天!”

    沈归一听这话,立刻也来了精神:

    “去哪里能找到这位‘通法修士’呢?”

    二林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回头跟几个小兄弟耳语了几句,有些犹疑地说:

    “这还真不好说,我们被薛六关了太长时间,对巨鹿县最近街面上的事吧,也不太熟悉……我不如这样,你由打这间小院的后门出去,一直往南走,直到看见了‘卢记铁匠铺’的蓝色招幌为止。就那一条街上,某个角落里应该坐着一位专门给人缝补衣裳的大娘。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她好了。不过呢,那老太太也有个规矩:你问的每一个问题,她都得收你二两银子的‘茶钱’。”

    请李乐安略微给自己‘打扮’了一番之后,沈归便按照二林子的指示,穿街过巷的走到了‘卢记铁匠铺’的招幌下面;他停住脚步,四下打量了一眼,还发现了一位年纪大概在五旬上下、头发已经有些灰白的妇人。此时她正躲在一个避风的胡同口,坐在一把小板凳上闭着眼睛、斜靠在身侧一道斑驳的院墙上打着盹……

    可能是沈归走近的脚步声,把她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这位妇人抬头一看,只见面前站定一个面容普通的瘦高男子……

    “来了啊?哪扯开了?转个身给大娘瞧瞧口子……”

    这位妇人急忙用袖子在嘴边一抹,又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开始热情地招呼起生意来;没想到她刚刚站起一半身子,便被沈归反手又按回了板凳上。接下来沈归又一拽自己身上的粗布棉袍,直接扯开了半只左袖,这才躬身捧到了这位老妇人的面前:

    “麻烦了!您的一位故交二林子,让我来找您打听点事。”

    这位妇人听到‘二林子’这个名字之后,还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紧接着她突然回过了神来,神色讶异地对沈归问道:

    “我怎么听说二林子这个小兔崽子,被衙门抓进半年多了呢?你是新来的狱卒吗?不然怎么能跟还在县衙大牢里的二林子搭上线呢?”

    这老太太一边飞针走线地缝补着沈归‘坏袍子’,一边压低了嗓子,与沈归交谈了起来。

    方才沈归还以为这位老妇人,或是二林子的前辈师长、或者也是一位隐居于此的江湖前辈;可聊了两句他才知道,这老妇人就是个实打实的老百姓而已;而她之所以能靠着‘贩卖信息’为生,也是因为‘补衣服’的职业特性带来的便利。

    凡是这种以‘针线活’谋生的中年妇女,在燕京城里有一个专属名词——缝穷的。顾名思义,这些妇人就是专门靠着给穷人缝补衣服为生的手艺人。他们虽然也都心灵手巧、也都有一手不错的女红;但由于生活环境所迫,根本开不起绸缎庄、裁缝铺之类的大买卖;所以她们就只能抱着针线笸箩,始终坐在一个冬天可以避寒、夏天可以遮荫的街边角落之中,安静地等着客人自己上门。

    可就是这种‘无法挪动’的特殊工作,决定了以‘缝穷’为生的妇女们,看到的与听到的事件,都是极度完整的。因为她们整日就坐在大街小巷之间,自然也目睹了街上每天发生的大事小情。最开始代卖消息的时候,她们的主要销售对象,就是齐返与三林子这种牙行中人。就比如说谁家的房子需要租售啊?谁家的商铺想要出兑啊?谁家的两口子正在闹分家啊?谁家的爷们借了印子钱、急需脱手家中产业啊?甚至连对方的‘心理价位’,也有可能从只言片语之中判断出来。这种可靠的消息,对于牙人争取到谈判之中的主动权,简直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这些牙人都是在街面上混食的,自然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所以每当牙人门通过这些消息赚到银子之后,也少不了要分那些缝穷的妇人们一份。

    串闲话这种事,本就是中年妇人们的业余爱好;如今他们发现业余爱好竟然也能给自己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自然也就格外的卖力了,就连原本缝补裁剪的工作,如今也变成‘搂草打兔子’的辅业了。

    沈归也不知道像她们这种行为,能不能算作是狗仔队的雏形。不过二者之间‘八卦变现’的工作性质,却是一模一样的。

    而沈归眼前的这位妇人,就是缝穷行业里的魁,也是消息最灵通的一个。

    “大娘啊,我这次来,是想跟您打听打听‘张文’的下落。”

    “张文?巨鹿县附近方圆百里,一共有三个‘张文’,你问的是哪一个啊?”

    “三个张文?那他们哪个是天神教的‘修士’啊?”

    “二两!”

    沈归这才领教了什么叫做‘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无尽的,这老妇人才干了几天‘情报工作’啊?在利益的驱动之下,竟然已经学会‘诱供’了!

    不过沈少爷出手向来大方,十几两散碎银子也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随后这位妇人告诉沈归:大概在一个时辰之前,她曾经亲眼看见那个‘华神修士’张文,由‘东小街’的路口出现,迅速地穿过了眼前这条大街。他当时神色非常慌张,鬓发凌乱,就连脚下的云纹道靴,都少穿了一只。

    而且更可笑的是,张道长如此狼狈的模样,对于巨鹿县的百姓来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自打他四年前来到了巨鹿县,又成为了一名‘布道讲经’的华神修士之后,每隔几天都会演上这么一出‘大戏’。

    不过,那些关于张文道长的私事,就不只是‘二两银子’这个亲民的价格了。

    据她们这些‘缝穷的’妇人,汇总得来的消息分析,原来这个通法修士张文,根本就不是个正经的方外之人!他以前为何会离开邺城,虽然现在还不得而知;但自从他来到了巨鹿县之后,整日都打着‘天神教’这杆大旗,四处去信徒家中‘勘探风水’、‘降妖除魔’。

    也许这个世界上的确有‘风水阵法’之说,但至少张文这个‘前任地痞’,却绝对无法窥得天道之玄妙。所以,他为民间信众‘反转气运’是虚;借鬼神之说为名、淫 人妻女才是实!

    不过呢,夜路走得多了总会遇见鬼,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巨鹿县的妇女们,以目不识丁者居多;所以这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妇道人家,也容易被张文这个地痞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心智;但巨鹿县的男人,却都是要外出谋生、养家糊口的明白人!就张文的那些小伎俩小花招,如果脱去了‘鬼神之说’的外衣之后,根本连一文钱都不值!甚至哪怕遇见过几个‘坏人’的主,都不会被那等拙劣的手段所蒙蔽。

    由此可见,无论身在哪一个行业之中,‘硬实力’都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这个‘骗术粗陋’的通法修士张文,每隔上几天,就会被那些妇道人家的丈夫,给堵在自家屋里!若是身强力壮的莽汉,就少不得要暴打他一顿;身体瘦弱一些的话,就会被他找到一个空子夺路而逃……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每当张文的丑事败露之后,总会有天神教的人替他出面摆平;所以直到现在为止,他仍然能够凭着花言巧语、以及那华神修士的‘外皮’,去蒙骗一些消息闭塞的良家妇道……

    至于他刚才出现的‘东小街’,其实只是条稍微宽绰一些的小胡同而已;如果他现在这位‘相好’的,不是住在东小街两侧的民宅之中,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东小街的尽头,只通往巨鹿县的县衙!

    沈归听到这里,回忆了一下那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县太爷,语带疑惑地追问道:

    “我也曾与贵县的县太爷有过一面之缘。单从模样上看,他老人家至少也要在五十开外了吧……莫非县衙后堂的掌印夫人,如今却正值青春年少?”

    “二两!”

    沈归气鼓鼓地掏出一张五十两银子的小票,有些粗鲁地往那妇人手中一塞:

    “先存着,剩下多少也都给你!”

    “好好好!这二林子介绍来的客人,就是特别的上路!不过很可惜,您猜错了!我们巨鹿县的这位‘县太奶奶’呀,今年不多不少,整寿五十!”

    沈归听到这里,心中的疑惑更甚了。若是按照二林子的说法,那位通法修士张文的年纪,应该跟他差不多大,今年三十左右。即便这位‘假老道’真的是一个贪花恋色之辈,又为何舍弃豆蔻年华的‘娇媚花朵’不采,反而与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妪纠缠不清呢?

    他这到底是在给自己找相好啊?还是在认干妈呢?

    可当自己提出这个疑虑之后,这位缝穷的妇人却露出了一副‘你还年轻’的神秘表情:

    “大娘看这档子事啊,应该是八九不离十!整个巨鹿县有谁不知道啊?咱们这位张道爷,历来就只好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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