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齐雁和周长安的说法计算,那么这‘三寸镇龙钉’,一套共有九枚;如果加上今日关北斗手中这一枚,沈归已经亲眼见过九中其二了!说实在的,要不是因为几位‘演员的身价’都太过高昂,沈归肯定认为这是他们合伙做出的一趟‘火局’(大场面骗局)呢!

    毕竟按照‘市场行情价’来算的话,这一枚棺材钉就价值纹银五百万两!有谁见过往自一千万两银子满街跑的美事呢?

    可沈归不但亲眼见到了,而且还被这自己蹦到怀里来的一千万两银子,给砸了一个头昏脑胀!

    ‘沈归……冷静点啊!一定要冷静!如果这老骗子要是敢说把这玩意儿卖给自己的话,也甭管开价多少,上去先给他俩大耳刮子尝尝!这一准是做好的局,等我花了大笔大笔的真金白银买回来之后,四皇子那边再来一出‘上墙抽梯’、他们北燕王朝的财政亏空,就打我这补回去了……’

    其实,也怪不得沈归会如此谨小慎微!因为当初那位‘胜券在握’的太子颜昼,他吃喝嫖赌全都占齐了,又再加上一份高利贷的印子钱,满打满算也才亏了四百多万两银子;依照这根棺材钉的‘市场价值’来衡量一下的话,那么也就是说:颜家哥俩‘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还沾上了无数条人命的那把幽北龙椅,还没有这么一根‘铜包金’的‘棺材钉’值钱!

    “……国师……您的意思是……?”

    “贫道想用这根镇龙钉做为劳务,请沈护法您亲自走一趟长安城……”

    “……五百万两银子的劳务?直说吧,您老人家是打算要我身上的什么部位啊?”

    一听沈归这话,方才还面若金纸、将行朽木的关北斗,此时竟然挥动右手一拍床板、直挺挺地坐起了身子:

    “五百万两?什么时候落的价啊!”

    “啥?……跌了?……我说国师啊,这倒霉玩意儿到底为什么值钱、又是打谁棺材板上抠出来的、拿到这东西有什么用,晚辈真的是一概不知啊!至于五百两银子的这个价码,也是昨天四皇子亲口开出来的……沈某既不知道这个价格的高低、也没有答应卖他……别别别,您老人家先别这么激动……嘿!我说那个小道士,你师傅都已经‘回光返照’了,你还站在那跟没事人似的杵着?等雷劈呐?能不能长点心?”

    ‘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关北斗,着实把沈归吓了一大跳;这死人诈尸不算什么新鲜事;可‘回光返照’到他这等程度的,沈归还是第一次亲眼得见…

    “哦?什么都不知道?王雨田把这根镇龙钉交给你的时候,就没跟你提起过吗?”

    “您说得是城东当铺的那位头柜?没有啊!他就是把这玩意儿用五百两银子的价格卖了给我;随后就被一些江湖人给灭口了呀!”

    听到这里,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关北斗骤然一个愣神,随即他立刻伸出右手,上下左右地掐算了几下;随后抬头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沉默了半晌,而后才长叹了一口气来……

    “哎……没想到老王的阳寿还真的尽了…罢了罢了,他已经活到了这个岁数,家中也是儿孙满堂,就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对了,害死他的人,是哪一路人马?”

    “嗯,哪一路的还真说不好!我抓了七八个活口,都交给了四皇子的人审问;据麻子六说,那些人好像都是不入流的家伙,师承门派也五花八门,却没有一个得了真传的人……”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肯定不是他们干的!王雨田虽然也不是什么顶尖高手,但他好歹也练了一辈子的‘戳脚拳’、身上那几十年的功底不会有假;但凡没遇见什么顶尖高手阻拦,是绝对不可能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南拳北腿之中的北腿,说得就是‘戳脚和翻子拳’!其实打根上说,这翻子拳就和戳脚,原本是两家独立的门派;可后来不知因何种契机,两家合并为一家,也就成就了今日的‘戳脚拳’。

    这种外家的大路货武艺,就是典型的‘易学难精’了!就比如说西岳太华的太华剑、玄岳道宫的阴阳三十六掌,八卦刀中的滚手刀啊,都在基础武学的范畴当中;无论是武馆还是书摊,只要花上几十枚铜钱,买一本‘武学秘籍’,不识字的都能招着图画摆造型,根本也不存在什么‘难不难学’的问题!

    不过,如果想把这类‘入门武艺’练至精纯的话,那可就是一段非常漫长而且枯燥的‘旅程’了;不过一旦学有所成之后,也就能达到了返朴归真的境界,也就不必在拘泥于招式战法了……

    就比如说南泉禅宗的达摩堂首座——宗净大师,他多年来稳居释门第一高手的位置;但无论他与谁动手,用的都是入门武学——达摩拳,兵器就是韦陀剑;几十年来从无例外、亦无失手败绩。

    不过,这种返朴归真的境界,也是需要机缘与悟性互相契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顿悟;而并不是只靠着努力与恒心,就一定能够得到的最终结果。

    以关北斗其人的见识,看来那位根本不像练武之人的老朝奉王雨田,身上的‘戳脚拳’也绝对不是什么‘笨把式’!至少那几位‘广场舞表演艺术家’,是肯定无法伤到他半根毫毛的……

    “虽然我与王掌柜相交时日尚短、还谈不到交情二字;但我也喝过他的茶、买过他的东西,所以我也不会让他就这样死一个不明不白……”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沈归,你与老王虽然相交时日尚短不假,但也并不是毫无关系的!雨田年轻的时候,曾经替李玄鱼赶过十八年的马车……”

    “他是幽北人?”

    “祖籍南康闽江……”

    坦白的说,沈归方才在进屋之前,是打算解决问题来的;可如今虽然也解开了几个谜题,却也换回了更多的谜题。而且,他又被这一根不知干嘛用的钉子,从燕京城‘直接’发配到了三秦长安城。虽然关北斗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去那点个卯’、‘再抓把三秦土’回来就行;但以沈归多年‘坑蒙拐骗’的经验看来,此事绝对没有他说的那般简单。

    不过好在的关北斗催的也不算急,他还有很多时间,来彻底解决两北之间的停战协约问题……

    满心别扭的沈归离开钦天司之后、关北斗的弟子乔木秋也立刻垮下了脸;整个人仿佛赌气似的往师傅床边一坐,嘟嘟囔囔地小声唠叨起来:

    “师傅啊,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如此信任那个幽北蛮子呢?您穷尽了半生的精力,好容易才得到一枚镇龙钉;二师叔刚把这东西送到咱们手里还没满一年,您转手就给送出去了!如果真的需要人替您去长安城跑上一趟,您吩咐我去也是可以的呀!干嘛非便宜了那小子呢!”

    “徒儿啊,为师信任的不是他沈归,而是李玄鱼;我让沈归去长安城,也不是找个送镇龙钉的借口,而是他真的该去那里……哎,师傅每次教你观星术,你都睡的无比香甜;现在参不透华禹气运,怎么还反过来怪为师偏心呢?”

    正在开解徒弟的关北斗,一改方才那般沙哑又粗粝的别扭嗓音,反而十分浑厚沉稳;听起来此人不但中气十足,而且少说还有二十年以上的阳寿可期!

    “……师傅啊,徒儿真的已经很用功了;可一看那些星星朝着徒儿眨呀眨的,就把您教我的图谱都给忘了……这脑子一空,脖子就软,眼皮也就撑不开了……师傅啊,您是不是找错传人了呀?我可就是一个家里开豆腐坊的普通人啊……”

    关北斗看着灰心丧气的徒弟,不由得心生怜爱之意;他抬起右臂,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语带慈祥的说:

    “仓中财富如山、也无法得窥的天道之奥妙;父母位高权重,也终究是肉体凡胎;对于上天来说,这芸芸众生、飞鸟游鱼、花草树木、飞虫猛兽,都与一粒河沙、一缕微风没什么区别……既然都是沙子,那么到底是躺在河岸边上、还是埋在淤泥之中,又有什么分别呢?至于你嘛……孩子,不要着急!你现在只是还没开窍而已!为师这一生曾经犯过无数的错误,但唯独在你乔木秋这里,却是没有半分疏漏的!”

    关北斗这一番话,还真不仅是安慰鼓励徒弟的虚伪言辞;而是彻彻底底的大实话!

    早年间关北斗路过‘乔家豆腐坊’的时候,忽感饥饿难耐;于是他便走进了豆腐坊,要了一个素饼,一碗老豆腐;到了会账的时候,正好三十六枚铜钱;可惜当时他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没有!所以也就稍微露了两手功夫,又收了乔木秋这个徒弟,用束修银子抵他的饭帐!

    没过多久,乔木秋的父母探亲归来之时,不慎跌落了山崖之下;当时还未满十岁的乔木秋,也就跟着关北斗回到了燕京城钦天司,成了一位‘吃皇粮’的小道童!

    所以说,其实关北斗这个徒弟,完全是他当年为了‘抵饭帐’、生生讹回来的,那还能有什么错呢?

    至于说久练辟谷之法的关北斗,当日为何突然觉得饥饿难耐,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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