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入室行窃的小偷,会被人称之为‘梁上君子’呢?其实不仅仅因为这些小偷的工作方式就是飞檐走壁,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他们一旦遇见了什么紧急情况,都会选择在房梁上隐藏身形。因为梁上不但能够隐藏身形,而且进退空间还十分充裕;如果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可以根据现场环境的变化,而采取因地制宜的应对手段。

    不过,今日沈归房中的这位‘专业人士’,却不知为何选择了‘榻下藏身’这一步昏招!如此一来,他也对沈归展示了什么才叫做教科书一般标准的‘作茧自缚’。

    “我都看见你了,还藏什么呀?床底下那么窄,你自己憋的就不难受吗?……出来吧英雄?……难道还让我亲自弯腰、去床底下把你掏出来吗?”

    斩断了对方所有退路之后,沈归站在屋子正中央,好整以暇地抱起了肩膀,离开床铺足有十步远的距离,对着床下开始‘谈判招降’。

    选择招降而非抓捕,也是因为沈归察觉到了此贼的‘反常之处’。这位‘飞贼先生’,无论是身法还是速度都非常的‘专业’,所以绝不可能在此等最重要的细节问题上、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的。事出反常则必有妖,明明已经稳稳居于上风的沈归,是绝对不会冒然走到床榻前弯腰拿贼的!

    画蛇添足,有的时候也是导致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跟你说啊兄弟,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你已经露了马脚,不如索性现出身形吧?大家都是成年人,出了什么问题都好,总还是要积极面对的嘛……”

    沈归苦口婆心的废了半天嘴皮子,也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于是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倒提着自己手中的惊雷剑柄,准备给床底下那位‘死心眼’的飞贼、来上一招‘隔床捅牛’……

    不过,当他离床铺越来越近的时候,却突然止住了脚步!此时的他、与床铺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但无论是内息的律动还是自然的喘息声,他都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也就是说,方才他眼睁睁看着那位钻入床下躲藏的飞贼、此时已经不翼而飞了!

    “哎?本以为只是个小绺门的老荣(小偷)、没想到还是位彩门的‘离相’(杂技、戏法)!”

    其实单从彩戏的手艺上来说,有很多手活技巧,与盗贼行业的偷盗手段都是相通的;也有不少‘倒了门’(走歪了路)的彩戏师,会依靠‘变戏法’的手段偷盗拐骗,也就成了‘跑单帮’(单人作案)的独行大盗。

    如今这凭空消失的手法,在沈归看来,就与古彩戏法当中的‘大变活人’,如出一辙。

    不过沈归心里也清楚,他不是在街边看杂耍,扔点散碎银子就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此处;虽然他暂时还没能猜到那飞贼藏在何处,但他却能确定一点:此人一定还留在屋中!

    即便如此,但他心里也同样清楚:只要开始四处翻找起来,那么对方立刻就会抓住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吸引扰乱观众的注意力,原本就是彩戏师的‘工作原理’!

    “……我劝你还是别等了,我也不是个‘空子’(外行人),绝对不会给你安然离去的机会!我把话就放在这,我今天就跟你耗死在这个屋里了,反正我又不是贼,看咱们俩谁先沉不住气!”

    之所以沈归会如此谨慎小心,他怕的也并不是这位会‘变魔术’的飞贼,身怀多么高明的武艺;而是他实在拿捏不准对方的手里,还有什么千奇百怪的秘方机关!江湖上曾有不少的武艺超群的前辈高手,就是死在了彩戏师的机关与药粉之上;沈归既然谙熟此道,自然也不会成为对方表演戏法的‘道具’……

    “滴……答……”

    就在沈归保持着十二万分谨慎小心的时候,突然觉得鼻尖一凉;紧接着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头顶;与此同时,梁上也传出了一位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就是靠着这种玩意儿、把东海关二十余万北燕军民付诸一炬的吗?”

    沈归听完了这句责问之后,既没有着急抬头观瞧,也没有开口回答对方;反而是调动全部精力防范对方突袭的同时,也仔细回忆起了此人那有些熟悉的声音……

    “既然你知道我身怀荣、彩两门手艺,那么‘引动天火’这一招,我自然也是会的;而且经我之手使出来的‘玩意儿’、就绝对不会比何文道差!”

    听到此人这赤裸裸的威胁,沈归仍然还是不发一言的站在原地,任由对方手中的猛火油、慢慢滴落在自己的中衣之上……这,是一场耐心与胆气的较量!

    “……既然你不相信的话,那么我就只好让你开开眼……”

    这‘眼’字的尾音还没落下,躲在梁上的飞贼便从袖口中抖出了一张黄符纸!这张黄纸见风自燃,飘飘荡荡地向下方的沈归落去……

    下一个瞬间,仍然飘在空中的黄纸左右抖动了一下,那位飞贼面色一变,刚想动身离开原地,却被不知被从哪冒出的一只大手,牢牢地扣住了腰椎骨;与此同时,在他的右耳边也传来了沈归那古井无波的声音:

    “你欠我一身衣裳!另外,下辈子你再跟人动手的话,少说几句废话!”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重新换好了衣服的沈归,亲自点燃了一盏油灯,对正在窗前活动腰身的齐雁招了招手,二人一起面对面的坐在了桌前。

    “遗诏上那道传国玉玺的大印,是你进宫偷来盖上去的?”

    “是啊,当时大家觉得遗诏上还缺一方大印,没什么说服力,我才进宫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盖完之后我还原样送回去了呢!”

    “多此一举!要是没有你们自作聪明,现在北燕的朝堂上,也不会留下那么多的尸位素餐的老家伙!”

    其实沈归说得没错,在他最初的计划当中,一旦由颜青鸿这个二皇子继承帝位的话,反对派的声音本来就该十分强烈;他们也正好可以借着此次内乱为由,从上到下地全面清洗守旧派势力,让整个幽北三路都走上一条高速发展的道路;可一旦伪造的传位诏书,有了那道象征着皇权正统的传国玉玺大印的话,那么即便是伪造的矫诏,也成了真的圣旨。如此一来,无论是颜青鸿还是万长宁,都没有理由把自己手中的屠刀、挥向那些坚定不移支持己方的守旧派势力了!

    虽然齐雁的这次入宫盗玺,会让继位之初的幽北变的一番风顺;但同时也会给日后的革新求变之路,埋下不小的隐患。

    “当时奉京城的情况实在过于复杂,谁的心里都没底;而且这也是大家一起商议之后,得出来的最终结论。傅忆和万长宁都认为当时的我们,未必就胜券在握了;如果连能否顺利继位都是未知数的话,那么还谈何日后呢?”

    “罢了罢了,此事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咱就不提了……对了,你师傅他老人家怎么样了?最近身体可还好啊?”

    齐雁的授业恩师,乃是有‘二指探日月,一掌飞金钱’之称的楚植,也是百鸟组织的上代首领,如今的大长老。

    楚植其人,原本只是出身于市井当中的一位孤儿。由于无亲无故,所以自打他五岁开始,就靠着吃百家饭、顺便在市集上偷些包子、馒头过活;十二岁开始偷坐商、十五岁开始偷银号、在他二十二岁的那一年,还偷出了南泉禅宗的‘金身舍利’把玩;如此一来,也引得‘武斗派’——南泉禅宗的佛、俗两门弟子,满华禹大陆地追捕这位‘少年贼王’!最终,这件释门至宝得以回归佛祖的怀抱,还是因为楚植自己‘玩腻了’以后,原封不动地摆回了金身佛像座前。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轰动华禹大陆的‘佛门舍利失窃事件’,使得楚植这个名号,彻底的名扬四海!由于他左手的食指与中指、是一模一样的长度;与敌人动手之时,也惯用金钱镖(其实就是普通的铜钱)迎敌;所以江湖上的人,也就给他冠上了这样一个响亮的名号。

    齐雁十岁出头的时候,就跟着这位贼王离开了幽北三路;时至今日,差不多学艺已近十年光景。虽然楚植的那一身‘本领’、还不知被他练到了几分火候;但就这份‘荣彩’结合的先进偷窃理念,已经走在了时代的最前沿。

    齐雁一听沈归问及自己师傅,眼神也骤然变得黯淡下来:

    “师傅在两年以前,患上了很严重的‘气鼓症’;请来无数的郎中大夫,最终还是没能救回他老人家……”

    所谓气鼓症,并不是普通百姓口中的腹胀,而是实实在在的要命重症,就像是沈归前世的‘肝腹水’一样。

    由于这位惯偷、自幼生长于市井之间;多年来的行窃生涯,也是让他走遍了大江南北;由于此时的卫生条件本就有限,再加上他本人的生活习惯不太健康:酒、色、财、气是一样都不缺!所以无论是得了‘酒精肝’,还是乙型肝炎,都会导致他患上这种要命的病症……

    不过好在这位老前辈去世的时候,年纪也不算小了;按照华禹大陆的标准来说,足可称得上是一桩‘喜丧’!所以他的离世,对于‘关门弟子’齐雁来说,虽然怀念与悲痛在所难免,但也没有什么遗憾让他无法释怀……

    沈归安慰了他几句之后,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嗖的一声蹿出去了好几步远……

    “等明天天亮之后,让李乐安给你好好检查检查肝吧!……你师傅患的那种病……它可传染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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