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兴只带队冲杀了一会,见对方虽然人数众多,却并没有组成什么有规模的抵抗力量,也就不再继续追杀下去了。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对裴涯这个一见如故的‘新朋友’,仍然还有些不太放心。

    不过当他看到裴涯一剑直取那位镖头后心之时,便对他又多出了几分信任:毕竟对方连杀李家两位掌柜在先,又亲手处理了目睹全程的镖师在后。他这样急于解除后患,想必就没打算再耍什么新花样了。

    “行动不便的人,立即剥下这些幽北蛮人的衣服放在一边,自己也找一套合身的换上!”

    郭兴扭回头去,对自己手下的弟兄们喊了几句,随后也挺刀加入了屠杀的队伍当中。

    毫无疑问地,不过半刻钟之后,百余位李家商队之人便尽数身死当场。郭兴本来打算把这些被剥了衣服的尸体,也换上自己平北军的盔甲,以此布下一道李代‘桃僵之计’迷惑追兵;怎奈在颜、张二将苦苦追赶之下,时间过于紧迫,也实在无暇做出更多部署了。

    于是,郭兴与他麾下的百余平北军,就这样摇身一变,化为了李家前去漠北贩粮的两只商队;而裴涯与郭兴二位大人,自然就代替李家二位随队掌柜,不紧不慢坐在马车之中、顺着官道启程了。

    在‘李家商队’离开此地不久后,由打南边一个小村落中,走来了一位萨满巫师。最近几日,在他定居的村子里,有几个娃娃吃坏了肚子;此时此地他出现在这个地方,正是打算出去采集草药、给村中孩子治病的。

    当他看见了这百余位被剥去了衣衫的死尸之时,也并未觉得如何惊讶;皆因为双山城距离漠北边境很近,多年以来,这种情况出现过不知多少次;而他这位萨满巫师,平日里最为繁重的工作,也是替这些身份不明的死者收殓尸体。无论是从萨满教义里悲天悯人的角度出发;还是从任由尸体腐烂,容易招致恶疾的角度出发;总而言之,每一位萨满巫师,都不会对这种场面视若无睹的。

    当然,这也是萨满教的神婆巫师,深受幽北百姓爱戴0的原因之一。

    于是,还有一口气在的李海林,就这样被萨满巫师‘捡’回了村子救治。裴涯那一剑虽然扎入了他的后心之中,但奇怪的是入肉并不算深,充其量也就只是个皮外伤而已。而李海林自己也深知这一点,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裴涯的‘一番好意’。他不是个蠢人,只一个照面,便看出双方实力差距悬殊。那样的情况下,就算再添上自己这条老命,也根本于事无补;还不如留下一条命来,兴许日后还能找到‘翻盘’的机会呢?

    从这一点上看来,李海林与裴涯其实也是同一种人。也正因如此,这二位同道中人才能在未经过事先商议的‘默契配合’之下,成功使得李海林逃出必死的陷阱。

    这事儿对裴涯与郭兴、甚至是化为冤魂的二位李家掌柜来说,都还算得上是脉络清晰;可唯独李海林,除了‘镖师商队全军覆没’之外,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仇人的真实身份又猜不出来,就只能从看起来‘身不由己’的裴涯裴总督开始入手调查了。

    侠以武犯禁,他李海林虽然远称不上是什么侠,但平日里也一向不哎与官府中人打交道;可这一次,十几位兄弟的血仇未报、倾尽自己二十年心血经营的海林镖局也被砸了招牌,他这个唯一活下来的人,总要为死去弟兄、与他们的家小们讨回这笔血债来。

    几天后,双山城外发生的这件怪事,就摆在了沈归面前。

    “李镖头的意思是,裴总督他仿佛是受制于人?而你能站在我面前,也是他有意放你一马?”

    “我不敢把话说的太死……可当时他的剑尖已经刺入我后心一寸,若是想要我的命,再往前多推两寸就可以了……”

    今日一早,刚刚摘下了‘海林镖局’牌匾的李镖头,便来到了河中后街的沈宅之中。等他把事情经过详细叙述一便之后,沈归也觉得其中颇有些蹊跷。

    “你们这次走镖,东家明明只有李家一方,为何又会分为两支商队呢?那李家死去的二位小掌柜,夹带的私货大概又有多少?”

    沈归摸了摸下巴,一边问着李海林,一边回头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李海林想了想,展开桌边的一张兽皮地图,以手点指对沈归说道:

    “李家大荒城外的一间粮仓管事,本是李某的一房远亲,这次可以接到这等肥差,也全是靠他的关系。当时我们一行十四人,先是去了东幽路的扶余县接了李二掌柜带领的第一支商队;随即又在大荒城歇马两日,等李大掌柜率领的第二只商队装货之后,这才两队一起上路。所以说雇主虽然都是李家,但商队却是两支……”

    沈归一边听着李海林的话,一边从书架上找出了一个小罐子。他把罐子往李海林的鼻子下一递,随手拔开塞子问道:

    “李镖头您来闻闻,他们夹带的那东西,是不是这么个玩意儿……”

    李海林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立刻被呛人的气味熏得别过头去:

    “没错,就是这怪东西!”

    沈归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心中顿时翻起一片惊涛骇浪来。李海林还并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他只是倒在手心闻了闻,又用手指捏了几下,紧接着又开口补充道:

    “沈少爷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裴总督开箱验货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这走在前方的大荒城第二商队,木箱子里装的还都是普通粮食;而走在队尾的抚育县第一商队,粮食下面却堆满了这种怪东西……”

    沈归思忖良久,并未着急解答李海林的疑问,反而向他继续提问道:

    “那李镖头来找沈某,是想要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呢?”

    “你我都是江湖人出身,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有什么可说的吗?可此时李某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又何谈报仇二字呢?并非是李海林不自量力,而是那些死去弟兄们的一家老小,都在等着我给他们一个交代!既然沈少爷知道他们夹带的是什么东西,自然也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李镖头……”听到这里,沈归急忙抬起一只手,止住了李海林的话:

    “李镖头,沈某接下来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但却句句属实。恐怕你这个镖头、连带着你那十几位兄弟的性命,根本就没被人家放在心上!沈某虽然已经猜出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可现在却不能对您和盘托出。皆因为这件事情虽然看起来不算太大,但实际上却牵连甚广,我略微透漏一些你就明白了……”

    说罢,沈归拿过了李登手中的罐子,从中倒出了一枚黑漆漆的‘干泥球’把玩起来:

    “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们这趟遇到的敌人,应该是来自北燕王朝的平北军溃兵,领头之人,应该是郭兴那头丧家犬。不过如今李家商队夹带的私货,既然已经落入郭兴手中,那等他弄明白这东西的‘好处’之后,就算你不去找他的晦气,他都会再来找你麻烦的。而且与这玩意儿有关之人,个顶个可都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有如今的监国太子、也有当朝宰相;有漠北重臣、还有南康商帮。他们其中的哪一位,想要弄死你我这般的平民百姓,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李海林,听到这里仍然还是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参与到此事当中之人,就算官职再大,也就是李家的族长李登、或者中山路总督裴涯这等幽北大员;可现在听沈归这么一说,竟然连监国太子、与邻国重臣都参与其中;如此说来,自己想要报仇之事,岂不就成了一场空谈吗?

    而且沈归刚才说过,即便如今自己放弃报仇的念头,等到郭兴弄明白那‘怪东西’的用处之后,也一定会来找自己的晦气。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自己这小门小户的海林镖局,一旦被郭兴这个北燕杀神惦记上,距离灭顶之灾也就并不遥远了。

    “哎,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李某只是想为手下的弟兄讨一条生路,没想到却一脚踏入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当中。原本我还想要为那十几个弟兄们讨一个公道呢……可如今看来,连我这尊泥菩萨也是自身难保了……”

    沈归看着满怀辈分自怨自艾的李海林,颇有些神秘地低声说道:

    “不过此事也并非没有转机,李镖头只需在镖局中安心静养,其他的事嘛,全都由沈某一力承当。”

    垂头丧气的李海林,只当沈归此言,是安慰自己的套话,根本没往心里去。他只是拱了拱手,作势欲离开沈府……

    “李镖头,沈某知道镖局最近的生意不好做,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先拿回去应个急……”

    误会了沈归的李海林急忙伸手推脱,却被沈归一双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握住。沈归双眼直视神色暗淡的李海林,颇为郑重的说道:

    “我沈归是伍乘风的徒弟,与李镖头您,吃的是同一个锅里的饭,饮的是同一条江中的水。您如今既然寻到了我这,也就是信得过我。记住我的话,回到海林镖局安心养伤,静待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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