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探春对贾玖的态度很奇怪。贾玖去给卧病在床的贾母请安的时候,探春表面上对贾玖十分客气,可贾玖转过头的时候,探春望着贾玖的神情十分古怪,这份古怪,不止夏金桂和贾玖身边的人注意到了,就连一惯迟钝的贾宝玉也注意到了。

    贾宝玉觉得探春似乎有些不对,他问过探春,但是探春什么都没有说。

    贾宝玉也不是什么圣父,很快就将心中的疑窦丢开了。

    倒是夏金桂,看见探春的神情之后分外紧张。

    夏金桂很清楚,如今家里的情况,他也不是贾宝玉,认为苦日子总是会过去的。夏金桂很清楚,他们现在能够有安生日子过,那是因为贾赦照顾他们,因为逢年过节荣国侯府里都会送东西给他们,甚至跟现在这样,他们来探望贾母的生活,荣国侯府里还会留他们小住一阵子。

    因为这层关系在,因为荣国侯府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所以那些地皮无赖不敢欺上门来。可若是荣国侯府里表现出一点厌弃了他们的意思,夏金桂相信,用这府里的人动手,光那些泼皮们就足够将他们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因此,夏金桂是他们家里最是希望能够跟荣国侯府里维持良好关系的人,也是最害怕跟荣国侯府的人交恶的人。

    夏金桂可不是贾宝玉,认为贾赦一家子会一辈子包容他们。

    夏金桂坚信,人心都是肉做的。人心也是最经不起折腾的。

    跟探春这样,明明需要人家帮忙,还摆着架子。甚至还给人家家里的正经姑娘脸色瞧,不是愚蠢是什么?不是疯魔是什么?

    这日,再度在探春的脸上看到那个神情,夏金桂终于忍不住了。

    等贾玖一走,夏金桂就拉着探春走到一边,避开了鸳鸯等丫头,对探春道:“妹妹。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

    探春很奇怪地看着夏金桂:“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金桂看着探春,道:“妹妹从来就是个聪明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嫂子我的意思?我是个急性子。也奈不住什么话,就跟你直说了罢。最近妹妹为何用那种眼神看二姐姐?”

    探春看了夏金桂一眼,道:“这就不用嫂子费心了。我跟二姐姐是一起长大的,二姐姐是什么人。我比嫂子清楚。”

    夏金桂冷笑道:“姑娘这是嫌弃我说坏了?”夏金桂在家的时候也是千般宠爱万般如意的。因此养成了他风雷一般的性子,最是容不得别人反驳他。更何况,夏金桂为了他们的小家,付出的可不少,加上贾宝玉也宠他,自然让他越发容不得别人反驳他。

    夏金桂盯着探春,冷冷地道:“我知道姑娘这是又嫌弃我出身不好,不认得几个人。也不能为姑娘找个好人家?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公公婆婆,我可是把娘家都搭上了。就连我母亲也落得个无家可归。若论对这个家的心,我只比姑娘过而无不及的。如今,我看姑娘的神色不对,问姑娘两句又如何了?不成吗?我可是姑娘的亲嫂子!是了,我们家的规矩也是奇奇怪怪的,正经的小爷也是能被人随便糟蹋的,更何况我这个外头嫁进来的?”

    探春气红了脸:“我什么都没有说,嫂子就夹枪带棒地数落了我这么一通。敢情嫂子是故意找我的麻烦不成?我也是从小在这里大的,嫂子就是有话,也不用如此……”

    夏金桂道:“就是找你麻烦又如何?姑娘为何不看看自个儿,这些日子来,都是什么作派?我劝姑娘还是收收心,多看看眼下罢。姑娘可没有人家投胎的本事,修到好爹娘!”

    探春道:“狗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就是老爷太太有再多的不是,也是嫂子你的公公婆婆。”

    夏金桂道:“哟,这犯了错儿还真不许别人说了?姑娘也别顾左右而言他,以姑娘的聪明性儿,又是个知书达理的,如何不知道感恩两个字?当初,老爷太太出事儿的时候,可是一点家底都没有给我们留下,甚至还让我赔上了娘家。如今我们能过上安生日子,完全是这府里的照拂。我知道姑娘是个心气儿高的,也知道姑娘是娘娘的亲妹子。但是,面对照拂我们的恩人的时候,是不是能请姑娘收起你那副嘴脸?”

    探春道:“嫂子是认定了我心里有事儿?”

    “难道不是吗?”夏金桂道,“姑娘不是金凤凰,就别想着往高门大户里去。我们现在是寻常百姓家,甚至还是罪人之后,人家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这府里宽厚,让我们称呼一声二姐姐,实际上,我们两家早就分宗了,除了老太太,人家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的姑娘是县主娘娘,还是公主殿下的至交,是宫里的常客,可姑娘你呢?你长这么大,只怕连宫门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罢?”

    夏金桂这句话,可着实踩到了探春的痛脚。

    探春这辈子最大的心结,就是庶出。而且一样是庶出,贾玖不仅被记在邢夫人的名下,还得到了贾赦的全然爱护,宫里更是少不了的宠爱。而这些东西,探春全都没有。

    看着探春变了脸,夏金桂觉得十分解气。

    他辛辛苦苦为探春张罗婚事,结果换来了探春的一阵埋怨不说,还让贾宝玉跟他吵了一架。夏金桂这辈子还真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夏金桂道:“姑娘,就当我这个做嫂子的求你,你就行行好,放过你哥哥,不是放过我,是放过你哥哥,把你脸上的那点子阴阳怪气收起来好不好?人家县主娘娘好歹还给姑娘准备了嫁妆,有了这笔嫁妆。姑娘嫁到哪里都能够舒舒服服得过完下半辈子。如今我们家的家当全部都加起来还没有这么多呢。”

    探春道:“那是我的二姐姐。二姐姐给我嫁妆……”

    探春忽然卡壳了,却让夏金桂抓住了话柄:“怎么?姑娘难不成想说,这是人家应该给的?记住。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人家富贵、手里宽松,那也是人家的,不等于说,是欠了你的,非要为你张罗一门家世显赫、良人温柔专情又没有糟心亲戚的好亲事,也不等于说,人家就应该为你置办嫁妆。这财货。人家愿意给,那是人家心善,人家不愿意给。那也是理所应当。反而是姑娘,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得了人家的好处,好歹把人家的好记在心上才是。别露出这样的嘴脸。让人看着心烦!”

    “你!”

    探春被夏金桂气得前仰后合。

    有些事情。也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感觉得到。夏金桂觉得贾玖对探春已经够好了,可在探春的眼里,自己跟贾玖乃是亲堂姐妹,结果,贾玖待他连史湘云、林黛玉、邢岫烟都不如也就算了,连薛宝钗得到的待遇都比他好,探春的心里没有疙瘩那就奇怪了。

    更重要的是,探春隐隐感觉到了这府里的人对他排斥。

    探春从来就是个很敏锐的。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对他隐隐约约地排斥。他如何不知道?如果他还是当初荣国府的娇小姐,如果现在还是王夫人当家的荣国府,探春当然是有底气不在乎。可就是因为没有这个底气也没有这个资本骄傲,所以让探春越发看重眼前拥有的东西。

    因为此刻的探春已经输不起。

    在探春看来,贾玖为了薛宝钗一个商家女都能够花费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虽然说这里面夹带这贾元春和省亲别墅、皇家的恩旨、贾赦贾琏父子的名声前途和林家的关系,可是贾玖拿出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也是事实,而薛家最后得到的钱财也超过了两三百万两银子也是事实。

    探春不曾想过能够跟贾元春一样,让家里为他把银子使唤得跟流水一样,但是,贾玖就用六套金首饰还有二十斤黄金就将他打发了,探春的心里总是有一股子不平和抑郁之气。

    在探春看来,贾玖愿意为薛宝钗一掷千金,却用这么一点钱财就把他打发了,这根本就是看不起他。

    是的,探春就是觉得贾玖在看不起他。

    哪怕理智告诉探春,这是他应得的,现在的他有这么多嫁妆已经不错了,可从情感的角度,探春就是接受不了。

    探春没有想到,夏金桂会这么不给他面子,不曾站在他这一边也就算了,甚至还不等他们回家,就在贾母的院子里撕破了脸。

    贾母的院子里的丫头是极多的,王夫人当家的时候,荣国府里就是一个位置七八个人,可在贾母的院子里,却是一个位置十来个人都有。贾政王夫人离开之后,贾母的待遇却是没有变,甚至这两年,因为贾母中风,贾赦更是多多地采买了手脚利落、言语伶俐的丫头们来伺候贾母。

    夏金桂在贾母的院子这样说探春,与其说是姑嫂不和,还不如说两个人根本就是撕破了脸。

    探春终于放下了脸,阴沉沉地道:“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金桂冷哼一声,道:“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劝姑娘收收心,别摆你那公侯小姐、官宦千金的架子了。别说是现在,就是娘娘在的时候,我们也得罪不起这样的人家,更不要说如今,我们家处处仰赖着人家。姑娘就是不为自己想想,就请你想想你哥哥,明明是一个娇生惯养大的公子哥儿,为了姑娘的事儿,舍了脸皮到处求人,还被人当众喷了一脸。他容易吗?姑娘不是最跟你哥哥交好吗?怎么这会儿就不知道疼惜你哥哥了?”

    想到贾宝玉,探春就想到自己那个亲弟弟。

    就跟贾赦说的那样,在贾赦怒喷贾宝玉的之前,探春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对贾环的态度又什么不对。可就是因为贾赦开了口,探春方才明白,自己往日的做法竟然是错的。

    因为他的厚此薄彼,所以大家认为他贾探春品德有差、趋炎附势、不顾亲情。

    也因为他对贾宝玉的各种讨好和对贾环的各种漠视,才导致了自己的婚事艰难。

    到如今,探春都恨不得能够回到过去,如果回到过去,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是的,在贾环的事情上,探春终于后悔了。可是他也知道,后悔根本就没有什么用,也不会让他的名声在短时间内好转,更不能为他带来什么好亲事。

    夏金桂和探春的争执,很快就传到了贾玖的耳朵里面。

    贾玖知道之后倒是着实愣了愣。

    邱典赞见贾玖最近难得一次好心情,忍不住插嘴道:“县主很意外?”

    贾玖点了点头,道:“这夏金桂做姑娘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你我都知道,却没有想到,他嫁给宝玉之后,却是事事都做得不错。”

    邱典赞道:“那县主原本认为这夏金桂会如何呢?”

    贾玖道:“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说着,就把上辈子夏金桂跟薛蟠的故事改头换面后说了。

    邱典赞道:“县主也说了,那王家大爷是个极不堪的人物,在成婚之前,房里就有了已经过了明路的妾,甚至新媳妇进门之前也不打发了。这样的人家,谁家又哪里敢轻易攀亲?若非那童氏自幼丧父,母亲又没有多少见识,又哪里会便宜了这么个东西?有点气性儿的女子,遇上这样的事儿,也是会闹的。那王家大爷又好色得紧,这新婚还不到半年就摸上了童氏的陪嫁丫头,这可不是把这童氏往歧路上逼么?”

    因为是女人,所以最能够体谅女人的难处。

    邱典赞一眼就看穿了原著里薛蟠和夏金桂的婚姻的关键,那就是,薛蟠自己太糟糕,偏偏又有个不会管教只知道溺爱的母亲薛姨妈,还有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明有能力约束哥哥却为了自己而万事不管的小姑子,夏金桂不被逼上梁山才怪。

    薛蟠看似对婚姻很有自知之明、要求也不高,可是他根本就没有把夏金桂当成自己的妻子,而是把夏金桂当成了管家婆和照顾母亲妹妹的保姆。

    婚姻的不如意,丈夫的不懂事和好色,让年轻的夏金桂走上歧途,一点都不意外。

    贾玖叹息了一声

    也许这就是命运罢。

    在正确的时间里面遇到的正确的人,即便有许多挫折,但是总归是能够得到幸福的。

    可若是在正确的时间里面遇到错误的人,那就只能是一辈子的叹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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