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缘分,叫做孽缘。圣湖公主甫一睁眼,就瞧见眼前的少年微微皱着好看的眉头,手上握着自己最喜欢的那把刀,下午的阳光从少年的右侧面照射下来,裸在阳光下的那半边面孔,在阳光润照下,显得触手可及,漆黑的眉毛如剑,斜飞入鬓,眉下压着温润的眼瞳,此刻正紧紧盯着自己,少年另外半边面孔因为强烈的阳光,显得格外阴暗,只能分辨出明亮眼神中的一抹阴翳。

    圣湖公主的心,无缘无故地就跳动起来,噗通,噗通,噗通,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想到母亲宝宝哈屯所说的话[一个女人只会为她最爱的男人心跳加速],嫩如鲜剥鸡子的精致面颊上顿时就渲染开一抹红晕来。

    “chihenbe?”圣湖公主有些忐忑,娇靥上的那一抹娇羞,傻子都能瞧出来了。

    “嗯?”乖官满头雾水,什么赤恨逼?恰好,有个神机营的把牌官在旁边不远,这人是鞑官出身,当然,祖上几辈子在大明,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鞑龘子的,不过鞑龘子话,还是能听能说的,当下胆子一麻,就凑过去道:“禀大都督,这女子说的是,你是谁?当年铁木真让人以畏兀儿字写蒙古人,故此又称回鹘式蒙文……”

    这厮估摸着是第一次拍马屁,显然没拍到点子上头,结结巴巴,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乖官才懒得明白什么是畏兀儿字什么是回鹘蒙文,蒙元鞑龘子有著名的爱龘情动作片么?没有,那管它什么文字,不需要学。

    圣湖公主看他沉吟不说话,有些焦急,粉唇中就蹦出一连串的话语来,声音如珍珠落玉盘,玉玦在风中相撞,叮叮当当,甚是清脆悦耳。乖官自然听不懂,当下皱眉就问身边那把牌官,“什么赛亨可闻?什么童格里格?她说什么呢?”

    那把牌官脸上就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说,结结巴巴就道:“大都督,她在说您英俊如清晨的太阳,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漂亮眼睛,问您叫什么!她是图们札萨克图汗的圣湖公主,闺名儿叫马琳……”

    周围一片寂静,乖官脸上满是哭笑不得,这算是……遇到花痴了?倒是可惜了这花容月貌,自己也算阅女无数,这一个却真是个顶漂亮的。

    扑哧,卢美美首先就笑了起来,原来,这鞑龘子的公主是傻的,旁边几个少年勋贵直愣愣瞧着圣湖公主,心中哀叹,这鞑龘子公主真美,太美了,就算是傻的,也值了。倒是郭美美,瞧了瞧满脸哭笑不得的国舅大都督,再瞧瞧那自称圣湖公主的鞑龘子贵女,眼神中忍不住就流露出些嫉妒来。

    有些意兴阑珊,他挥了挥手,示意让人带下去,不管怎么说,土蛮汗的女儿,这也蛮值钱的,大功一件。

    几个卫兵剪着圣湖公主的隔壁就拽她离开,小马琳挣扎着焦急大喊,美丽的大眼睛中就滚落了泪水下来,看得旁边几个少年勋戚心疼的要死,恨不得上去给那几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几个耳光,不过,经此一役,死了好几个平素在京里头也算朋友的勋贵,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们经历了这数天,却是飞快成熟起来,不像李启明那么没脑子,也晓得,在场那位国舅大都督才是说话算数的,别人算个毛,没见大同总兵麻贵开口相劝都吃了瘪么,自己上去,不叫自讨没趣,而是叫脑壳烧坏。

    这时候那把牌官不待乖官询问,就磕磕巴巴地道:“那位圣湖公主说,她来之前,金刚持大喇嘛说了,她会碰到一份天上佛爷注定的缘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乖官更加尴尬了,这时候就觉得,要论懂眼色,还得王启年和伊能静斋那样儿的,好罢!到辽东以后,奴儿哈赤那奴才,也算一个。故此,忍不住就瞪了他一眼,“我说过让你翻译这些话了么?”

    把牌官一愣,结结巴巴道:“下官,下官……”旁边自然有人幸灾乐祸,叫你拍马屁,这下好,拍到马腿上了罢!

    冷哼了一声,乖官冲卢、郭二女微微一礼,转身就走,一边疾步一边大声道:“救治伤员,清理战场,埋锅造饭……梨沙,去给新安县主她们准备点热水。”

    看着迎面跑来的一个娇小女亲兵,卢、郭二女心头一暖,这位国舅爷,好生体贴,懂得女儿家的心思,一时间,将心比心,再看看周围那些少年勋贵,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几个,木木站着,都跟鹌鹑似的,连话都不敢说了,这时候才觉得,大家以前在京城做的那些事情,自以为成熟,如今一看,却真真是幼稚,芳心中就映下了国舅爷长身玉立的影子,瞧着他背影,一时间痴了。

    那位欲拍马屁的把牌官脸若死灰,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却没掌握住,一时间深恨自己,恨不能扇自己几个嘴巴子,这时候才明白,平日自己瞧不起那些溜须拍马的,不曾想,这也是一门学问,若不精研进去,给你机会拍马屁,你也掌握不住。

    正在自怨的时候,一个脸长长的男子走到跟前,仔细看了看他,就问:“叫什么名字?”

    把牌官抬头一看,却是认识的,正是数日前传讯的那位辽东镇使者,当下有些心不在焉,“在下马修武。”

    “蒙元名字?”刘菊人死死盯着他看,说话的时候,从手上就滑过去一块腰牌,马修武觉得手上一暖,低头一看,吓得浑身出了一身的毛汗,大明百官的腰牌有严格的规定,刘菊人给他看的是锦衣卫百户所用银牌,中间是关防两个大字,四周饰以云纹,上头阴刻着[锦衣卫北衙百户][刘菊人],反面则刻着两行字[侦缉刑事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

    北衙?这就是赫赫有名的诏狱啊!

    把牌官腿一软,差一点儿就要跪倒,刘菊人从他手上拿回腰牌,往靴子里头一扔,伸手一扶他,看似搀扶就把他拽到一边,又问了一句,“蒙元名字?”

    “下官,下官虽是鞑官出身,却一颗忠心向着朝廷,从未有任何违背朝廷律法的事啊!”把牌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哭诉起来,刘菊人有些好笑,不过,他身边得用的人不多,眼瞧着殿下要在漠北大展拳脚,那么自己定然是要收几个能干事儿的,今日见这把牌官虽然没拍好殿下的马屁,可当时能灵机一动,又敢站出来,却是一个能相机行事的性子,故此打定主意收他。

    “闭嘴,本官是要抬举你。”刘菊人不得不直截了当,把牌官又惊又喜,泪眼朦胧中看了刘百户一眼,一咬牙就道:“下官脑木汗.蛋琴。”

    刘菊人一听就笑道:“你这名字不错啊!居然和土蛮汗差不多。”蛋琴赶紧解释道:“下官这名字意思是温柔,老实,没脾气,下官怎么敢有那大逆不道的想法。”

    “到了我们锦衣卫,可不能温柔老实。”刘菊人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有没有兴趣到我手下做个副百户?当然,这是隐秘的,公开的名义是借调,就算是给国舅大都督做翻译罢!”

    温柔的蛋琴打了一个激灵,这是……监视国舅大都督?当下咽了一口唾沫,一时间,就有些紧张。

    刘菊人一笑,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把温柔的蛋琴拍得浑身又一颤,跟中化骨绵掌似的,“脑木汗啊!锦衣卫,是天家鹰犬,如今的指挥使大人,可都是听德妃娘娘的。”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撂下了一句话,“记得到国舅大都督身边报到,替我请个安。”

    脑木汗也算聪明人,自然听出其中话中有话,想成化皇帝当年,连西厂那样权势滔天的,都掌握在万贵妃手上,如今锦衣卫跟德妃娘娘办事,自然是不稀奇的。

    富贵险中求,他脑木汗一个把牌官,听着威风,屁大的权力没有,可那位刘百户,却是要抬举自己做副百户甚至试百户,到了地方上,比什么知府之流还要威风三分,可谓一步登天,博了。

    他擦了一把汗,快步就走开。

    这时候,大军扫尾,侦缉方圆百里,鞑龘子的首级要割下来,尸体要掩埋,而捐躯的大明将士则要运回关内,事情多多,一时间,乖官也顾不得旁的,倒是那土蛮汗手下悍将卜福哲,虽然被俘虏,却极为悍勇,身上伤口十数处,依然高声叫骂。

    乖官得知后,笑了笑,一言决定了这位鞑龘子悍将的未来命运,“阉割了献阙罢!”打了胜仗,自然要用俘虏来显示武功,献阙的下场估计也就是到京里头再死,说不准还要拉到菜市口给京师的老少爷们看一看如何砍鞑龘子的脑袋的。

    等快傍晚,又有探马来报,说是五十里外发现大队骑兵,看模样是朝廷神枢营的,请大都督定夺。

    大同总兵官麻贵听了,略一皱眉,就对乖官道:“大都督,此次神机营出塞,其中有襄城伯李双江的爱子李天一,加上军中私带穆阳公主之女,我以为,定然是朝廷派来的援军,不如,咱们迎一迎?”

    乖官听了这话,就摸着下巴,略一思索,就道:“麻总兵,我欲把这次大捷的功劳分出去一些,麻总兵不反对罢?”

    麻贵听了这话大喜,他怎么可能反对了,他正在担忧这位国舅大都督嫉恶如仇,到时候得罪了人,若是能分润些功绩出去,这样才是皆大欢喜的,这时候忍不住就满脸喜色,“大都督恕罪,末将妄自揣度,以为大都督……呵呵!”

    乖官当下一笑,心说利益均沾甭说在大明,即便是后世,那也是免不了的,花旗国出兵海湾地区,事后不也要给五大常任理事国油田开采权么,包括投弃权票的天朝,一样有甜头可占的,至于什么民龘煮,终究不敌石油的,就是这个道理。

    “迎,就不必迎了。”乖官一笑,说罢就转首吩咐下去,“让探马再探仔细些,大军也要戒备,不能因此失却警惕。”

    麻贵闻言,顿时谀词如潮,不会拍领导马屁的官员,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麻贵虽然是武官,虽然也善于领兵打仗,但是多年磨练下来,这做官的路数么,也是清楚的,若不然,天下有本事的人多了,为何一定是他麻贵做总兵官呢!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天上的太阳已经变得红彤彤的,宛如喜庆而温柔的灯笼一般,只是灯笼照耀下的大漠上满是尸体,未免有些煞风景,自然,对于大明来说,这是彰显武功。

    乖官不免就皱眉,这京师三大营,神机营是火器兵居多,混之车战兵,三军营是马步混合,神枢营则是骑兵,五十里地,半个时辰还没动静,这也太慢了罢!

    他忍不住就叫人去问,半晌,回来的人道,神枢营到了二十里之外,统兵官是京营提督襄城伯李双江。

    神枢营是由当初投降的蒙元鞑龘子为骨干建立起来的,讲究的就是突击,奔袭,可是这五十里地,纯骑兵队伍这么长时间都没到,怪不得都说京营是少爷营。

    麻贵也觉得有些尴尬,不过,他和襄城伯倒是说得上话的,当下就道:“不如由下官再去催一催。”

    “救兵如救火,嘿嘿!”乖官冷笑了两声,起身就道:“给他襄城伯一个面子,咱们一起迎一下。”

    两人带着五千骑兵就迎了出去,没一忽儿,太阳落山,草原大漠上就完全黑暗了下来,只有大军扎营点燃篝火的星星点点。

    武清侯世子李启明坐在火塘旁边,内心憋气不已,旁边有家丁劝他,“世子爷,您还是歇歇气罢!”说着,就有些结巴,“新安县主那事儿,您……您略微失了些礼,京师诸位少爷也就不好帮您了。”

    这真是哪一壶不开提哪一壶,李启明脸上肌肉扭曲狰狞,勃然大怒,一脚踢飞一块木头,木头滚进火塘,顿时弄得星火纷飞,“滚。”

    那家丁被旁边人扯了扯袖子,只好闭嘴不语。

    这时候,襄城伯家的孩子跑过来,李启明抢了新安县主的水,这事儿的确做的有点过,让那些京师纨绔们都瞧不起他,不过,李天一和他关系非同一般,两人当初说要同嫖京师名妓脱脱,结果被揍了出来,想用手段,可手段还没使出来,第二天就有无数御史言官弹劾,这可是翻了众怒了,这时代,乃是风雅事,但你要用强制手段,那就是焚琴煮鹤,名妓这东西,是大家的名妓,又不是你武清侯家的,故此文臣们差一点把这两个倒霉孩子给骂死。

    这话不提,总之,两人可算是同嫖娼的兄弟,哪怕是酒肉兄弟,到底也讲些感情的,故此李天一第一个过来瞧他,坐下后,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几句话,忍不住,就说到了那位被俘虏的圣湖公主,顿时眉飞色舞,“启明,那位鞑龘子公主真是人间绝色,我以为阅尽天下美色,见了那位鞑龘子公主才知道,真有颠倒众人的美人儿,那真是……瞧一眼都要叫你……”

    他说得是兴高采烈,末了,就有些可惜的哒巴哒巴嘴,脸上全是遗憾,“可惜了,那鞑龘子公主居然看上那郑国蕃了,说什么有佛爷给她算过卦,注定那郑国蕃是她的天生姻缘,卧龘槽泥马,好笔都让狗槽了……”

    听到狐朋狗友这番吐槽,武清侯世子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来,一发不可抑制,当下腾一下站了起来,“天一,敢不敢跟我去上了那鞑龘子公主?”

    李天一还略有些幼稚的脸上顿时大惊,左右看看,赶紧伸手去拉他坐下,“你疯啦!虽然那鞑龘子公主是俘虏,但……那鞑龘子公主今儿当众说了那番话,谁还敢觊觎对方美色?这……不是公然打那郑国蕃的脸么?”

    “你怕了?”李启明斜眼瞧他,哼了一声,就道:“不过一个鞑龘子公主,有甚,上了也就上了,咱们哥俩个当初可是曾经约好一起睡脱脱的,可惜,那事儿没成,脱脱也是蒙元贵女,可哪里有这土蛮汗的亲生闺女来得有味道……”

    他说着,就站起身来,“哥哥我喝一口头啖汤,你吃肉,如何?”

    李天一脑海中闪过圣湖公主那人间绝色的面孔,如黄金一般的头发,一时间,就吞了一口唾沫龘,李启明看在眼中,心头一喜。

    不过,李天一到底还没坏掉脑子,他仔细想想,还是摇了摇头,“启明,算了罢!”

    武清侯世子大怒,鼻孔出气哧了一声,昂首道:“胆小鬼,你不敢去,我去。”说着,快步就往扣押俘虏的地方走去,李天一焦急,一下就站了起来,“启明,启明,你再斟酌斟酌。”

    乖官和麻贵都不在,他武清侯世子的名头还是管用的,何况,俘虏营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很快,李启明就找到了地儿,正好,国舅爷也没多往那上头想,甚至都没派自己的人关押对方,四万大军军中,一个俘虏,想逃?怎么可能。

    “世子爷。”门口的兵丁就拦住了他,李启明一伸手就拨开对方,“怎么?我堂堂武清侯世子,连看个俘虏都不成?”

    说着,他大踏步往前,掀开了帘子走了进去,帐篷里头只关押着圣湖公主一个人,旁边案台上燃着牛油蜡烛,烛光下,圣湖公主的金发如瀑布般,完美的面孔白皙且如鸡子般嫩,蔚蓝蔚蓝的眸子如人世间最美丽的蓝宝石般闪耀,一时间,李启明口干舌燥,连自己进来的目的都忘记了,天下竟然有如此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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