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八王爷站在门口,楚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爷要过来,却没想到那么快。

    “楚易——”八王爷进门,急促地喊了一声,却看到燕楚易安然坐在书案前,丝毫无恙。他愕然,随即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楚易是什么样的人!他真是低估他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会比任何人镇定,因为他不能容许无霜出任何差错。

    八王爷笑容欣慰,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微微吁一口气,自顾自地坐下来。

    燕楚易见他面容憔悴,不由微微蹙眉:“你这么急着赶来做什么?准备来看笑话么?”

    燕楚风微笑,脸上有轻松的神色,打趣道:“我原本想来一展身手,现在看来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燕楚易瞥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动容,淡淡道:“赶快去睡一觉吧,我瞧你骨头架子都松了。”

    “呵呵,你倒厉害。”八王爷笑容如风,“一眼便把我洞穿了,我现在还真恨不得倒地上就睡。”说着便往门外走,那样子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急切。

    燕楚易看着他急匆匆离去,好像几百年没睡过觉的样子,淡淡笑起来。心头忽而又掠过一抹白色的身影,眉头缓缓拧起,仿佛心里裹上了一层轻纱,窒息,疼痛,却清醒!

    刚出燕楚易视线转进回廊,八王爷张口就呕出一口鲜血。沫雷正欲出声,燕楚风连忙摆手制止,低声道:“别张扬,这点小病还奈何不了我。”

    “王爷。小病不医必得大难。”沫雷急着劝谏。

    燕楚风见他一脸急切,笑着打趣:“沫雷,你这是在咒我么?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沫雷一慌,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低声恭谨道:“王爷恕罪,是沫雷说错话了。”

    燕楚风微笑:“我都不在意,你也别放心里去了,走吧。我还真困了。”言毕,便往前走去。

    沫雷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连忙快步跟上。

    看着八王爷睡下,沫雷悄悄关门出去。床上的人侧着背,听到关门声,慢慢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叹息。

    纵然真困了,也是睡不着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明明很困,然而一躺下心思就清明起来,总是半睡半醒地熬着每一个夜晚。

    或许,是从她走了以后吧。他幽幽叹息。深切的哀痛从他地眉宇间淌过。

    梦里的那一抹青色身影太过悲伤,缠缠绕绕地刺痛他的心。他不能够梦见她啊,因为每一次看见她,他就想抛开一切,随着那一缕芳魂随风而去。

    然而,这里的一切,他不能放开!

    一连几天邪教都没有任何动静,虽然知道楚易在周密地部署,八王爷还是忍不住担心。他们手里有无霜。那便是最有利的棋子,即使要求楚易列土封疆封侯拜相也是有可能的。然而对方却迟迟没有动作,越发显得诡异莫测。

    “邪教是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八王爷淡淡说了一句,看着楚易执笔而书。

    闻言,楚易忽然顿住,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芒。撂下手中狼毫,神情慢慢冷峻起来。

    “是不是邪教所为还不一定,不过,我也实在想不出别地可能。”楚易脸色沉郁,脑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难道落在轻云手里?如果是这样这一切奇怪的现象就都能解释了。轻云是不会把无霜交给邱匀天的吧?他记起与轻云对决的那一次,呵,他竟然为她连性命都不顾!

    楚易唇边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这样想来,无霜并无性命之忧,然而他的心里却不是滋味。

    燕楚易叹息,眸中的忧虑越发浓烈。忽地转念问道:“朝中状况如何了?”

    八王爷瞧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拜太皇所赐,如今朝中无人能顶大梁,暂且将权力分散到内阁官员手中,相互牵制,以求平衡。”

    燕楚易冷笑:“相爷的身体还没好?”

    燕楚风眼神变了变,沉吟道:“你是知道地,若是不给大公子实权,相爷的病恐怕好不了了。”

    楚易叹息,笑容更冷。

    几百年来,燕

    ,共谋大计。燕皇夏相,同心同意,同进同退,共视天下百年的辉煌历史。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燕皇对夏相地信任和依赖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然而到了洪阳帝这一朝,似乎很多东西都在微妙的改变。

    洪阳帝对相爷还是非常信任和倚重,弃位之时曾把江山托付于他。然而天子似乎并不想把这种信任和器重延伸到下一代,这中间纵然有相爷两位公子的原因。大公子夏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整日不思进取。二公子夏洛年不过十岁,尚不成气候。

    以太皇的脾性,定然不会重用无用之流,并且从他不顾世俗礼教坚持与无霜厮守这一惊世骇俗的举措中也可以看出他全然不受体制束缚。那么,燕皇夏相这百年不变的祖制对太皇还有束缚作用么?

    大公子已近而立,如今连内阁的大门都进不了。夏闵纵然精忠,也还是有私心地,夏氏的忠诚也需要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

    离宫之前,太皇一道圣旨,将帝都除八王爷之外的众多亲王分派到各地常驻。不久,夏闵也病倒了,借机迫使燕楚易倚重夏氏下一代,然而燕楚易却宁可分权也不启用大公子,如此情形一直延至今日。

    “相爷再精忠也是凡人,心里还是有个结,夏氏辅佐江山百年,世代忠良,如今我们竟容不下他一粒沙子,也难怪夏闵想不开。”八王爷叹息。

    —

    燕楚易眼神微微一变,语气波澜不惊,淡淡道:“这一次,夏闵太心急了。大公子虽不中用,二公子也还是有机会的。”

    八王爷笑起来:“可能是老了吧,免不了心急。”顿了顿,燕楚风眸中闪过一丝凉意,惋惜道,“如果九弟和十一弟在帝都的话,以他们地才能倒是可以托付的。”

    燕楚易闻言,蓦然抬头看向八王爷,问道:“你心里定然怪我把自家兄弟都遣出帝都吧?”

    八王爷呵呵一笑,答道:“心里是有些不舍,往常都在帝都时,还能走走串串,现在可不行了,来回一趟都够折腾了。”燕楚风收敛了笑容,沉默片刻,忽然道,“楚易,我是明白的,你把他们都遣出帝都也是迫不得已。往日你在位时还能压得住他们,如今允曦还那么小,你若和无霜离开,他们定然是要斗个你死我活。”八王爷幽幽叹息,“都遣出去也好,离得远,心里总还会念着点儿好,至少也不会撕破脸。他们人一走,朝中的各派党羽也没什么好争的,慢慢也就散了。”

    燕楚易微笑:“八王爷眼睛还那么雪亮,朝中那些明里暗里的事,主事者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背后还有你八王爷暗暗注视着,想想都替他们寒心呐。”

    八王爷唇边的一丝笑意渐渐敛去,极其认真道:“幸好,你没有寒心。”

    历朝历代,帝王猜疑最多的就是兄弟,就连一生软弱的父皇也是在前任宰相夏桓的下除去了胞弟成亲王才得以安心坐着龙椅。

    几百年来地皇室,没有一任帝王像楚易对待他那般无条件的信任。八王爷的显赫和尊荣早已经天下共知,然而世人却不知道这无限风光的背后又要担着怎样的负荷和忧虑,每走一步都要精细的去权衡,不能越位也不能教条。楚易与他再亲近,也是一个君,一个臣。这么多年,他便在兄弟情谊和君臣礼制中步步为营,身处荣耀的顶端,最重要的是自知。

    燕楚易见八王爷神情肃穆,淡淡询问:“你也怕么?”

    “怎么不怕?”八王爷笑答,“伴君如伴虎啊。”

    燕楚易微笑:“你从来就很清醒,再多的宠信,再大的权力,你也永远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天生就该伴在老虎旁边。很少有人像你做的那么好,即便是夏闵也有糊涂的时候。”燕楚易叹息。

    八王爷苦笑,也还是有可用之处的,他对自己的殊待也还是建立在可用之上,倘若自己是个不自知的人,如今恐怕也和其他亲王一样远驻他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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