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已升得很高了,停在碧落城的上空,柔和地发出温

    城楼顶上的残雪已融了十有七八,北风却不曾停息,巍峨的南城门上,朝阳国的旗帜猎猎而舞,如樱枪般笔挺的守卫依然昂首挺胸地立在城墙之上,灼灼地巡视城下。

    巳时初过,一辆黑褐色的宽大马车,从容地通过了严格的盘查,徐徐地出了南城门,往南方向而行。无人注意,城墙上一处城垛中,有一双藏精隐锐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那辆马车,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就这样放了她,任由她和那个裴一涯在一起,是对了,还是错了?”眼睛的主人几若无声地自言自语道。

    过了一小会,又一辆朴实无华、随处可见的马车也跟了出来,远远地跟在前面那辆黑褐色的马车后面。而后又陆续地奔出几匹骏马,有一些快马加鞭地赶在了两辆马车的前面,有一些则慢慢地落在后面。

    城墙上的眼睛微微一眯,又自语道:“权且让你们跟着吧!有你们扫尾巴,朕也可省些麻烦!”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

    马车驶离城门,行在积雪已融化的官道之上,速度渐渐地快了起来,寒风赫赫地擦着车壁而过,却丝毫不影响车厢内的温暖。

    黑褐色的马车内,脖子上围着厚厚围巾的彬彬跪在软塌上,正掀着一小角垂着流苏的车帘,认真地数着先后经过的骑士。一直数了十八个,又等了一会见再没有马匹超过。这才嘟着嘴放下了车帘。依向端坐在软塌中间的苏尘,目光却投向坐在侧面地裴一涯,疑惑地问道:

    “裴哥哥,为什么一匹马反而比两匹马还要跑地快呀?”

    裴一涯温柔地望了苏尘一眼,微微一笑:“因为他们一匹马才带一个人,而我们两匹马却载了四个人,还装了很多好东西哦!”

    苏尘抿嘴一笑,顺手理了理彬彬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没有去主意外面的暗里保护自己的快骑,而是顺着裴一涯的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环顾了一下原本很宽大、现在却已被塞的满满的车厢。

    她辞别时虽一再强调行装从简,可又哪里简的了?且不说其他的,光路上一些零嘴吃食,就已占据了一个车角,车里头满是食物的香气。其实这些食物哪里能吃得了那么多,天气就是再凉也不可能放那么久地。可老太太一句“外头不比在家里。何况吃了这回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呢”的伤感话语,又让苏尘无法拒绝。只得带了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为什么不再加上两匹马呢?这样我们也可以和那些叔叔跑的一样快了!”彬彬天真地问道。

    “那些叔叔跑的这么快,是因为他们有急事,我们没有急事当然慢慢走就行啦。而且要是跑的太快的话,小屁屁可是会坐疼地哦!”苏尘捏了捏彬彬的鼻子。笑道。

    这么多天来。唯有今日确确切切地离开了碧落城,才觉得真正地轻松了起来。

    有了展晟飞亲口许诺地挡箭牌,这一回苏尘自然不用担心蓝暖玉再胡乱吃醋。至少目前是不用担心的。

    实际上当苏尘镇定地从房里出来,悄悄地告诉快要喷火的蓝暖玉,其实展晟飞一直在里面打听她都喜欢些什么时,蓝暖玉的脸上顿时迸发出绚丽的光彩,差点没抓着苏尘蹦跳起来,连声问道:“真地吗?真地吗?飞哥哥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在得到肯定地回答后,蓝暖玉立刻又做了个令人意外的决定,冲动地再也信人无遗,并且当即要和苏尘焚香祷告正是义结金兰,还要把象征自己郡主身份的一块玉佩送给了苏尘,言道如果沿途胆敢有人欺负苏尘,尽管拿着这块玉佩找官府帮忙。

    苏尘原本想推托,可是蓝暖玉兴奋地正在兴头上,哪里还听得进苏尘的推辞,只以为她是客气,不由分说地就拉着她磕头,又强行地把玉佩挂在苏尘腰上。于是苏尘的身份又从京城首富展家的大小姐,再次升级到当今皇帝最为宠爱的郡主的义姐。

    幸亏这样的光环是临出门时才戴上的,假如苏尘晚一天走,展家的大门立刻又会被那些达官贵人的眷属踏破不可。

    “

    就慢慢走好了。”彬彬人小鬼大地道,“那些叔叔好有马车坐,我们躲在车里面,冷风就吹不到了,是不是,姐姐?”

    “是,彬彬真聪明!”苏尘笑道。

    彬彬嘿嘿一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抓了两块糕点跑到车门前,拉开了小窗口,将小手伸向窗外,喊道:“车夫叔叔,这个给你!”

    “谢谢小少爷,小人不吃,还是小少爷自己吃吧!”外面响起车夫憨厚的声音。

    “吃嘛吃嘛,我还有很多很多呢!叔叔你在外面赶车辛苦了!”彬彬撒娇道,一副车夫不接就不肯罢休的样子。

    “好好好,小人吃,小人谢过小少爷。”车夫又是无奈又是感激地道。

    “嘻嘻,叔叔才不是小人呢,叔叔是大人。”彬彬咯咯地笑了笑,缩回了手。

    苏尘和裴一涯对望了一眼,相视一笑。彬彬这一句话随时童言,却是一语中的。这个外表忠实而憨厚的车夫是宋胜平绕着弯子介绍过来的,不用说也是司马毓的人,恐怕还真不是普通人而是什么真大人。

    当日苏尘回到展家后,当晚宋胜平就来见了苏尘,承认他从几年前开始就一直在为司马毓做事。至于和裴一涯的相识却纯粹是无意中的机缘。

    当时他成亲已有两年,妻子却一直不见有孕,在奉母命前去求医的时候,正好被路过的裴一涯听到,便给宋胜平的妻子开了一道方子,就飘然而去。五个月后,宋妻果然传出喜讯,于是宋胜平感恩之余,便四处寻找恩人裴一涯,可直到两年后才得到裴一涯的消息。于是宋胜平携着妻儿一同前去拜谢,两人由此结缘。

    熟识后,宋胜平也曾再三地邀请裴一涯一同报效皇帝,但裴一涯生性淡泊,不愿和朝廷政治挂钩,只愿白衣济天下,遗憾之余,只得尊重其意见,并时常不远千里地去探望。苏尘遇难之前,宋胜平正好也来到了银角城,接下来一切便不需要再解释了。

    宋胜平简单地讲述了自己和裴一涯之间的交情,却对他什么时候开始效忠司马毓、为什么要效忠司马毓未做任何解释。只是让苏尘放心,说司马毓绝对不是那种卸磨杀驴之人,而且一言九鼎,说过会为彬彬一家平冤,就一定会做到,让苏尘只管放心地帮他寻那件东西。只要事情成功,将来史书上必定会记上苏尘的名字,同时再为她流落在异国的祖先重新造册,让苏氏一族重新繁荣起来。

    宋胜平代表皇帝的承诺让苏尘诧异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无奈的悲哀。

    倘若苏尘真是早年流落在国外,如今才落叶归根的朝阳国民,这样的殊荣自然会让人极其感动。可惜苏尘不是,她只是个从异世无意中闯入这个时代的孤儿而已,她所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流芳百世,她只想要个温暖的家而已。

    就像现在这样,三个人……或者将来会是四个人、五个人一起呆在同一间温暖的小屋里的家……

    “姐姐……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彬彬的拉扯将苏尘神游的思绪一下子拉回现实中,一抬眼,却无意正遇上了裴一涯的温柔视线。

    苏尘的粉颊顿时红了起来,几乎是猝然地又低垂了下去,只余一道羞涩的目光如湖上的水波般留在了裴一涯的眼底,让他情不自禁地闪了眼睛。

    彬彬乌溜溜的目光忽然转了两转,悄悄地放开了拉着苏尘衣服的手,假装去抓点心,又伏到窗户边去了。

    火盆里的精炭一点点地红了上来,将全身的热量都散发了出来。就在这座布置的简单却舒适的车厢里,春天,似乎提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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