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之反问道:“为什么要运输纸张?”

    周成斌奇道:“不抢夺纸张,运回来,拿什么制造伪钞?”

    “用印钞纸啊。”

    葛佳鹏也很奇怪:“所以才要设法把要用的纸张运到这里,或者是重庆。”

    周成斌略一思索,明白了,答道:“我明白了,泽之,真有你的!是不需要运输,重庆有造纸厂,国统区流行的法币使用的印钞纸就是那里生产的。”

    葛佳鹏很内行的反驳道:“二位长官糊涂了吧?各种印钞纸有不同的防伪措施,要想造出可以乱真的假币,需要破解这些防伪措施,伪满洲国元所用的纸张的防伪措施,很先进,破解起来很困难,不比破解密电码容易。”

    周成斌教训道:“你才糊涂!再高明的防伪措施也是人制造的吧?你说是万里迢迢运输造币纸容易,还是护送几个技术工人去重庆容易?”

    葛佳鹏、崔峰恍然大悟!葛佳鹏当仁不让的说道:“这么说我必须去一趟东北了?”

    刘泽之失笑道:“你去干什么?沈阳站也是一级站,张弛以前不就是沈阳站的副站长吗?难道找不出合适的人执行任务?”

    “当然找不出,先别说我之前的本事,我断断续续研究伪造货币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无论是绑架,还是策反,需要的是掌握关键技术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人数越少越好,总不能绑架百八十人吧?你们谁知道重庆造币厂和满洲造币厂相比,欠缺的是哪项技术?”

    周成斌不由得点头道:“说的有点道理,泽之,给局本部发报:上海分局一定完成‘偷梁换柱计划’,摧毁从日本运来的这批印钞纸张的任务,并建议派遣葛佳鹏协助沈阳站执行另外一部分任务。”

    “我没意见。”却没有起身去办。

    崔峰插话道:“摧毁这些纸张,首先我们要知道放在那里了。淞沪地区这么大,怎么找?目前我们只有几个在日伪军政机关基层潜伏的卧底,他们能得到这方面的情报吗?”

    周成斌答道:“我来想办法。天太晚了,孙栋盛不是明天上午回来吗?也等一等局本部的回电,明天再商议行动细节。都早点休息吧。”

    众人起身,刘泽之突然又道:“老周,天太热,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

    周成斌知他还有话说,点头答应。

    二人走出县政府的大门,沿着寂静无人的街道散步,武顺、季刚不放心,远远的跟着。刘泽之说道:“我想策反范大可。”

    “范大可回去后,安定下来感念你对他的好处,心理上一定会发生变化。不过……有把握吗?”

    “五成吧,所以不能让他知道张占的存在。”

    周成斌答道:“五成,值得一试。你不能出面,我来想办法。提起张占,我物色了一个人,杜一帆,配给他当助手,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可这样一来,第三纵队副队长的位置怎么办?现在的第三纵队一千余人,孙栋盛一个人顾不过来。而且杜一帆会不会觉得委屈?”

    “我会说服他大局为重,至于第三纵队副队长的人选,我再物色吧。”

    刘泽之又道:“你还记得杨文举吗?”

    “当然记得,沈阳站一个联络点因为他被破获。”

    刘泽之默默地走了一会,周成斌说道:“有话就说吧,你我之间,是同事,可也是兄弟。对军统的家法,你是不是很有异议?”

    “是的,我明白治乱世用重典、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的道理,可是……为什么就不能给人一个回头的机会?杨文举不是职业特工,他不过是张弛策反的一个技术人员,扛不住酷刑,在情理之中。换回葛佳鹏等人的相原信义,是杨文举所在的研究所的主任。”

    兄弟默契,刘泽之说的含糊,周成斌却已然明白,思忖片刻,答道:“如能除掉相原信义,而且是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杨文举主动下的手,当然可以将功折罪。瞒住上峰……也不是难事,可是泽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总这么自行其是,我担心上峰知道了,你会受到严厉的处置。”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戴老板日理万机,不可能事无巨细的了解下情,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

    周成斌笑笑,叹道:“你啊,总是有理。好吧,我同意。葛佳鹏和杨文举打过交道,我来交代他。”

    “葛佳鹏一个人,既要执行寻找技术人员的任务,又要策划除掉相原信义,力不能力,我想和他一起去东北。”

    周成斌点头答应:“好,马上给局本部发报,除了葛佳鹏、武顺,我再把冯根生的助手赵枫暂时调给你指挥,他是长春人,日语很流利,又是陈劲松tiao教出来的得意门生。等局本部的回电到了,你们就出发吧,一路上多保重。”

    刘泽之叹道:“你放心吧,从上海到长春,二千多公里的距离全部是日战区,出了淞沪地区,在山东兖州换乘火车,剩下的路就好走了,葛佳鹏伪造证件的水平还是比较高的。”

    周成斌也颇为感慨:“大半个中国还在敌手,东北沦陷十三年了,你我身为中**人,丧土辱民之罪,无可推诿。”

    凌晨四点,刘泽之向重庆局本部、冯根生处派发了密电,中午一点局本部回电:所请照准,已电告沈阳站,望与沈阳站密切合作,七月一日前完成“偷梁换柱”计划,切嘱。

    晚上九点,赵枫赶到,二十七日凌晨五点,一行四人出发。二十九日下午三点,在山东兖州上了开往长春的火车。

    刘泽之、武顺佯装和葛佳鹏、赵枫不认识,四人分成两组,在二等车厢一头一尾的两个包厢里。六点,武顺端来了晚饭,见同一包厢的另外两名旅客不在,笑道:“之前给您当了好几年的助手,居然不知道您的存在,这次跟着您的时间虽短,却学了不少东西。您可别嫌弃我笨,多点拨点拨我。”

    刘泽之笑笑,随口问道:“你知道纪群的近况吗?”

    武顺脸一红,有些忸怩,答道:“不知道,她在局本部,能有什么事?”

    刘泽之心道:武顺怎么这个表情?难道……武顺二十**,记得纪群好像比他大四五岁啊。唉,干卿底事?

    武顺又道:“唉,徐小姐她……对不起……”

    一阵揪心的疼痛,刘泽之强笑道:“这饭太咸了,你替我续点茶。”

    武顺自知失言,赶紧拿着茶杯走出包厢。

    五月三十日晚上九点,四人抵达被伪满洲国政府改成为“新京”的长春,分别入住火车站边很繁华的一条大街相邻的两家中档饭店里。武顺习惯性的仔细检查了房间,而后说道:“没发现问题。”

    刘泽之这才吩咐道:“三个小时后,午夜十二点整,我去火车站售票厅和沈阳站派来的人接头,你担任外围警戒。”

    “我知道了,我提前一刻钟过去。您先休息一会吧。”

    十一点五十,刘泽之走出饭店,长春成为伪满洲国的首都已有十二年了,人口突破百万,虽不能与大上海相比,也是亚洲最大的城市之一,午夜的火车站并不冷清。刘泽之一路走去,康德十四年的年号随处可见,新京火车站五个硕大的霓虹灯在夜幕中熠熠生辉,,新京,唉,山河破碎……

    十二点整,刘泽之到了售票厅大门口,不远处武顺示意一切正常。刘泽之排在最靠西侧的窗口前,五分钟后,一名身穿浅灰色衬衣、身形高大、三十七八岁的男子排在他身后间隔三个人的地方。

    刘泽之心中一阵狂喜:来人居然是张弛!

    张弛也没有想到刘泽之居然亲自来了!二人自是没有必要再对暗号。刘泽之佯装想起什么似的,离开了售票厅,回了饭店。在他身后,张弛不远不近的跟着。

    两三分钟后,武顺也回来了,也到了饭店大门口,只见位于一楼东侧第一间的房间亮着灯,窗户开了半扇,窗帘紧闭,暗示一切正常。他走到位于饭店一侧的昼夜小吃店,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担任警戒。

    三十一号凌晨零点三十分,张弛挑了个大堂服务生接待顾客的机会,闪身进了饭店,用手一推,虚掩着房门开了。

    刘泽之笑着迎上前来:“怎么是你?你不是在缅甸吗?”

    张弛用力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气色不错,自从我认识你,就属现在健壮。我比你早来三天,是从缅甸直接过来的。军统各外勤站点职业特工损失了一大半,那都缺人,戴老板命局本部行动处组建了一个特别行动组,在各外勤站点有大的行动的时候增援,任命我担任组长。缅甸我军占据了上风,印支站有我没我,都不要紧。”

    “我早听说过这个计划,这个组是戴老板手中的一枚利剑,原本看准的是周局长,我觉得你也能胜任。听老周说戴老板有话:这个组的组长到了任何外勤站点,都是特派员的身份,和站长平起平坐。那你的任务也是执行‘偷梁换柱’计划?”

    张弛其词若有憾焉实则深喜:“又来了,什么利剑?除了这个计划,还要除掉相原信义。执行任务期间,沈阳站长春组归我指挥。对了,你怎么来的?上海分局负责执行‘偷梁换柱’计划的另一部分,人手并不宽裕啊,你们那个短训班首期结业的学员不是已经派遣了一部分来东北了吗?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不是说命葛佳鹏带人支援吗?”

    “葛佳鹏主要执行‘偷梁换柱’计划,我还有一个任务:除掉相原信义。”刘泽之苦笑了一下,又道:“你是自己人,也没必要瞒你,我和老周奉命暗杀山下奉文,三次出手,都失败了,赔上了包祖章的性命不说,高瑞,还有我策反的老彭,都暴露撤离了。”

    张弛极为不满:“你们是怎么搞的?安插两名卧底容易吗?如果我还在上海……唉,算了,也别说你们了,我三天前和沈阳站接上头了,他们奉命除掉相原信义,先后两次行动,均告败北,四名特工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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