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新问道:“这不可能!你和徐建雪……我看得出来,你对她……我不可能看错。”

    刘泽之落寞的一笑:“你看出了什么?你和她见过几面?你看到的是我对她……我之前并不知情,等我知道了,已经陷进去了。”

    “那你怎么办?难道……”倪新想了一下,找了个词:“难道你们一直发乎情,止乎礼?”郭烜之死是徐建雪最大的痛处,刘泽之袖手,徐建雪怎肯谅解?

    刘泽之苦笑道:“我能怎么办?只能……假装不再爱他。”短短的一句话,道尽了刘泽之的辛酸无奈,不由得倪新不信。

    刘泽之是了解倪新的,一向以君子自居的他除非不答应,既然答应了,虽说有小野平一郎作梗,也会设法履行诺言。何况对于那种把卑劣的手段强加在女性身上的做法,素有洁癖的倪新从来都是鄙视的。刘泽之担心的是倪新会用自己的性命要挟徐建雪。他要让倪新知道:徐建雪对他心结颇深,毫无情义,二人之间是他一直在自作多情。

    倪新心中感慨,继续问话:“我派你去军统根据地诱捕周成斌,你给我玩了一出谍中谍?对吧?可是在正金银行门口张弛打你的那一枪,不像是假的,这是为什么?”

    “你猜的不错,是我和周成斌设的局。至于张弛,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后来他居然自己推测出来了,向周成斌求证,得到了证实。”

    倪新笑道:“看来张弛也并非浪得虚名……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北平,你曾出手相救?”

    “是的。你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

    倪新叹道:“证实了你的身份后,很多事我都豁然开朗。泽之,没想到我们最开诚布公的一次谈话,会是这样的情景,我一直以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惜!我看错人啦,没想到我自负心细如发,却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我也是这么认为……不对,应该是到了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只不过我们生不逢时,国家蒙难,个人情感不得不让位于民族大义……这场日本人强加的战争,中国人没有赢家!”

    这句话倪新曾经说过,刘泽之居然不约而同,倪新心中如同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憋闷。他理了理思绪,又道:“在南京我设局诱捕周成斌,国防部招待所的那个示警电话是你打的吧?”

    “是的,我看出了你的意图,一直按兵不动,可惜漏算了龚振宗,示警太晚了,余浩辰因此牺牲。那个姓周的翻译是周成斌为了掩护我找的替死鬼。唉,我能在76号潜伏数年,不是因为我的能力,前有孔文清,后又有杨君,舍命相护,更别说周成斌、郭烜数次掩护我过关。”

    倪新笑道:“总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如果公平较量,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是,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军统上海分局……只有周成斌差相仿佛,勉强不落下风。不过你走错了路,你我之间,不仅仅是个人的较量,也不是76号和军统上海分局的较量,而是道与术的较量,你没有赢的可能。”

    倪新不置可否,继续问下去:“周成斌和张弛在宜昌搞到了皇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他们是如何得知作战计划在相川直男等人哪里的?”

    “离开上海去重庆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所以和周成斌联系,请他带人去宜昌,我和相川直男乘坐火车一路同行,确定作战计划就在他们身上,不过影佐祯昭建议他们搞了一个障眼法,我却没有看破,好在周成斌心思敏锐,设法搞清楚了作战计划并不是放在从火车站拉回去的那个保险柜里,没有上当。”

    倪新暗叹这个刘泽之,给皇军造成的损失太大了。曾听李士群转述过戴笠的一句话:一个优秀的特工,在特殊时期,起到的作用可抵一个整编师,刘泽之当之无愧。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我派你去重庆之前,你自己提出要策反张占,那个时候你就和张占串通好了?”

    “怎么可能?不过是你逼得急,我只能先找个人来交差。”倪新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刘泽之暗地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之前他说的话十之**都是实话,关键的时候才能误导精明强干的倪新。

    “那你是怎么想起他的?”

    “我在军统局本部只有一年多一点,熟悉的人并不很多,不够分量的人,入不了你的眼,事先又无法和局本部通气。张占是毛先生身边唯一有把柄在我手里的人,策反不成,最坏的结局就是张占向毛先生告密,我和权菅祜被捕,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刘泽之的意思是他和权菅祜被军统抓捕后,他就此归队,又因徐建雪还在倪新手里,毛人凤当然会命令封锁消息,对外宣传把这两个日本人的特工关进息烽集中营等地方,实则刘泽之可以就此功成身退,也可以改名换姓,以另外一种身份在国统区生活。并不知情76号当然不会为难徐建雪。

    倪新心中一动:权菅祜详细汇报过策反张占的经过,以他对毛人凤的了解,事先不会挑明,借此机会可以验证张占的忠心。张占后来的一举一动……难道他投诚是真心的?毛人凤宁可放了他,也要保护刘泽之不会因此被怀疑?

    倪新淡淡的问了一句:“张占是奉命潜伏吧?这么说你和毛人凤见过面,对了,我想起来了,宋宁生说你曾单独活动过。”

    刘泽之端起酒杯,喝干最后一杯酒,答道:“时间到了,言尽于此,我履行了诺言,希望你也不要食言。”

    此时再说一个字都是画蛇添足,张占能不能逃过一劫,潜伏在76号为国效力,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当然还有那虚无缥缈、人为无法掌控的运气。他,能做的,都做了,在不久的将来,见到九泉下的姐姐、刘无、郭烜、杨君、乐奕、孔文清、孟霄杰……总算可以说一句:我已尽全力!

    见刘泽之不再说话,倪新也不勉强,起身道:“好,就到这里吧,你好好想想,我希望你能幡然悔悟,真心投诚,假如你想通了,我愿以身家性命为你向小野将军求情。”

    来到隔壁房间,倪新说道:“二位将军都听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请指示。”

    影佐祯昭叹道:“看走眼的不是倪桑一个,这个刘泽之,身为阶下囚,这番谈话却丝毫不落下风,不卑不亢,易地而处,恐怕就是倪桑也稍逊一筹。此次行动小野将军策划指挥的,请将军做主吧。”

    小野平一郎做出了决定:“说了这么多,除了解开我们心中的几个谜团之外,没有多大的价值。看来必须用刑审讯,倪桑,你意下如何?”

    倪新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当然应该这么办,审讯越早开始越好。不过……属下知道刘泽之罪孽深重,百死不得蔽其辜,却还想为他讲个情:请二位将军看在人才难得的份上,如能招供,切实悔悟,给他一条生路。”

    小野平一郎答道:“这是当然,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各为其主。事不宜迟,我亲自主持对刘泽之的审讯,倪桑,张占就交给你,徐建雪……先等一等吧。影佐君,请你在刑讯室外面的监听室监听,旁观者清,随时提醒我和倪桑的疏失。现在是十一点,我还需要查找一些资料,一个小时后开始。”

    二人自是没有异议,分头准备。

    权菅祜紧走两步,追上要回办公室的倪新,说道:“属下奉命查抄刘泽之的办公室,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只有一个放在办公桌明面上的档案袋,封皮上写着您亲拆,属下没敢擅自拆阅。”

    倪新答道:“你拿过来吧,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接过权菅祜送来的档案袋,拆开一看:里面是两枚钥匙,其中一把是办公室的钥匙,另外一把像是保险柜的。一个银行保险柜的租用证,还有一张照片,是李士群刚接掌76号时,赵敬东、自己、刘泽之三人和李士群在76号后院的合影,同样的照片倪新也有一张。照片的背面写着一组数字,还有两行字:芦中渔夫,史有明文,追比先贤,不敢后人;乱邦不入,危邦不居,如不早图,悔之晚矣。

    看笔迹应该是不久前写下的。倪新心中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刘泽之把这几样东西交给自己,清楚地表明公义虽重,私恩他也没有忘记,他会像放了伍子胥,投江自尽保守秘密的那名渔夫一样保守李士群的秘密,请自己尽管放心。并劝自己尽快设法送走李士群的家眷。

    76号有一笔自己掌控的资金,也在刘泽之手里,这些日子为怕引起刘泽之的怀疑,也没找到机会收回,看来应该就在保险柜里……

    刘泽之的做法触动了横亘在倪新心头一件难与人言的心事:李士群生前的私产后期基本上都是刘泽之在打理,李士群死后,自己一力维护,也因为日本人表面上没有和李士群反目,所以叶吉卿等家眷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假如刘泽之和盘托出,让日本人没有了装作视而不见的余地,会不会连累到李士群的家眷?

    没想到刘泽之会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倪新无言的叹息:刘泽之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但愿你能识时务,否则我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亲手送你上黄泉!

    “老权,天亮后你拿着租用证,还有这把钥匙,这组数字有可能是密码,去正金银行上海总

    行看看,保险柜里有些什么东西,都带回来。”

    权菅祜暗自奇怪:刘泽之主动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对了,有没有可能是个陷阱?还是保险柜里有爆炸物?倒是不能不小心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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