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的下午六点,孟霄杰走出手术室,六个多小时的手术耗尽了本已心力交瘁的他仅剩的体力,,助手上前替他拉去手套,他疲惫的摘下口罩,扶着医院的墙,强撑着。在手术室外等候了两个多小时的稽查处提审人员,见此情景,也只好暂时耐着性子继续保持缄默。

    一直守候在外、心急如焚的刘林上前问道:“我们郭主任怎么样了?没事了吧?您这么大的名气,一定能治好他,对吧?”

    孟霄杰连开口答话的力气都没有,简秘书示意刘林不要心急,递给孟霄杰一块手帕,孟霄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说道:“二十四个小时之内能醒过来,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一半……”

    “什么?!”刘林大吃一惊:“那要是醒不过来哪?捡回来一半?另外一半哪?”

    孟霄杰实在是无力解释,一旁的护士长说道:“你吵什么?这是医院,肃静!醒不过来,当然就是死了,死人的事在医院里随时都会发生。醒过来,也只有一半恢复的可能,还有一半会变的呆傻。他伤在头部……”

    刘林冲上去拽住护士长的衣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护士长被勒的喘不上气来,军医院的警卫看见手术室外发生纠纷,马上向这边跑了过来,简秘书赶紧喝到:“刘林,放手!”他用力拉开刘林,赔礼道:“对不起对不起,他一个毛孩子,没规矩,我回去处分他,您没事吧?我看看……”

    护士长好不容易缓过气了,不搭理简秘书,对警卫说道:“这是谁的部下?这么野蛮!你们愣着干什么?抓起来,再去找他们的长官评理。”

    孟霄杰赶紧上前劝道:“算了,一场误会。简秘书,你们留个人在这里,其他的人回去吧。”

    稽查处的稽查员不敢再耽搁,上前说道:“孟厂长,我们是稽查处的,奉毛先生的命令提审你,跟我们走吧。”

    孟霄杰苦笑道:“好,走吧。”

    见到毛人凤莅临稽查处稽查室,孟霄杰心中暗道:居然劳动毛先生亲自讯问,看样子这一关很难过得去。唉,听天由命吧,这条生产线来之不易,却毁在自己的疏忽大意上,就算是被送上军事法庭,判刑入狱,也不算冤枉。

    毛人凤问道:“现场勘测结果表明:炸弹被藏在花盆、盆景里。订购这些装饰品是谁的主意?”

    “是我个人的主意。属下觉得由于时间仓促,工厂各方面的都很简陋,开业典礼,来的贵宾很多,看着不太像样子,所以搞一点花草做装饰。”

    毛人凤继续问道:“经讯问送花时执勤的警卫得知:两个假冒花农的日本特务送花来的时候,你恰好也在场,并没有要求检查,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对送来的物品循例检查,对吗?”

    这一点正是孟霄杰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他老老实实的答道:“是的,是我的错。当时我去门卫那里找暖水瓶,那两个‘花农’问我要运费,我只穿着一条短裤,只好向警卫借钱,就这么一来二去疏忽了检查。那两个人应该是职业特工,对对手的心理、转移视线的时机,都把握的很准。”

    毛人凤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勘测报告中已经写明:即使检查,恐怕也看不出什么,那些花和盆景都是经过挑选的,栽种的土表层都长了一层苔藓,没有办法挖开土仔细检查。

    他并没有告诉孟霄杰这个情况,又问道:“据查电力公司安排给康慈制药厂更换老化电线的时间是在七月三日,昨天更换电线的三个所谓的工人也是日本潜伏特务,里面只有一个人平日的掩护身份是电力公司的工人,其他两个是他的同伙。预定的日期提前了好几天,你难道没有丝毫怀疑?为什么不向电力公司核实?解释!”

    孟霄杰追悔莫及,答道:“当时那个工人是来安装电表的,他对我说电线老化的很厉害,特别是盘尼西林生产线所在的那个车间,很容易引发火灾,所以劝我晚两天开业。我开业心切,就自掏腰包给了他一笔钱,请他想想办法。他拿了我的钱,说可以偷拿一些电线,利用晚上的时间先替我换上,等到了约定的日子,他领了料,再私下补上。我很高兴,还谢了他。因为他这么干是瞒着电力公司调度科的,我当然不会去核实。毛先生,都是因为属下疏忽大意、玩忽懈怠,才给了日本特务可乘之机,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属下愿接受任何处分。”

    毛人凤心里暗道孟霄杰说的应该都是实话,他就是被人利用了。不过军统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颜面扫地,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只好先关押起来,看以后事情的进展再决定如何处理吧。“孟霄杰,你说的这些我会派人核实。如何处理你,也要请示戴老板。来人——把他押下去,暂时关进息烽集中营,听候处置。”

    六月二十九号晚上快八点,霞飞路一家新开张半个月的一家招牌为“蔬百味”的不大的中档素菜馆里,老板盘点着一天的收入,刘泽之走了进来,坐在最外面一张桌子上,对伙计说道:“枣泥核桃盒子,千张素鸡,带走。”这两个都是很费时间的菜肴,伙计答应着去了后厨。

    支走伙计,刘泽之四处打量,对老板说道:“老板,生意怎么样?”

    素菜馆的老板正是军统上海站站长周成斌,他顺手端来一杯茶,放在桌上,答道:“不太好,慢慢做着看吧。先生,喝杯茶。”

    刘泽之问道:“这里的人是自己人吗?”

    “两个伙计,一个厨师,都是自己人,但是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找我这么急,什么事?”

    刘泽之低声问道:“我们运到重庆的那条生产线是不是被破坏了?”

    “是的,重庆局本部发来密电:制药厂开张的时候,被炸毁了。损失惨重,五死三重伤,郭烜、叶君远都受了重伤。你是怎么知道的?”话一出口,周成斌马上就想明白了:“既然你知道了,想必是76号干的了?是谁干的?你知道吗?”

    刘泽之答道:“我昨天刚从李士群那里探知的,是倪新带着赵敬东潜入重庆,指挥的行动。被炸毁,是爆炸?有修复的可能吗?”刘泽之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设备可以修复,虽然以他对倪新的了解,这种希望太渺茫了。

    周成斌苦笑道:“完全没有修复的可能,彻底被毁。倪新?潜入重庆?你事先一点都没有察觉?”

    “对不起,是我失职。密电里还说了些什么?”

    “戴老板命令上海站设法再搞一条生产线。毛先生来苏北的计划不变。”

    “不可能。”刘泽之当即直言:“日本人的工作组明天就会进驻上海各个制药厂,拥有盘尼西林生产线的企业更是草木皆兵,如果现在我们再动手,等于是作无谓的牺牲。”

    “可这是戴老板的命令。”

    “谁的命令也不行,办不到就是办不到。明知道办不到,却还是发来密电,这是要逼我们铤而走险……”

    “泽之!”周成斌微微提高了声音,责备道:“戴老板的命令,不容讨价还价。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郭烜背后非议长官的坏毛病?再说……孟霄杰因为是直接责任人,被关了起来听候处置,而且我估计老板可能答应了一些军医院,或者是一线部队,怎么交代?”

    刘泽之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是意外,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的事,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老周,你必须对上峰说实话,再难启齿,也要说。”

    周成斌叹道:“我何尝不知道现在动手,等于是以卵击石,可是随着沿海地区的相继沦陷,日本人又加强了经济封锁,国统区西药的匮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泽之,毛先生在密电里特意命令没有他的许可,你不得参与此后的行动。这件事,我自己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等我想想——有件事,也许可以利用。我派人跟踪陈钊智,他走私的那批货物并不全是军火,里面还有一些西药。李士群已经同意了我的计划:明天晚上动手缉拿抓捕。如果我们给他玩一招‘黑吃黑’,而后杀了陈钊智灭口,你说有可能吗?就是不知道西药的数量和品种,如果数量很少,岂不得不偿失?”

    周成斌闭目思索,片刻后答道:“不行!即使我们能抢到手,数量也很可观,也不行!这样做等于告诉李士群你是军统的人。泽之,取得李士群的信任,殊非易事,再难,也不能让你冒险。我想——这样办,你先把这批货查扣,而后自然就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了。如果数量值得冒险干一把,我们再商量如何劫夺。”

    “也好,不过事后再商量,然后再动手,哪里还有机会?你看这样行不行……”

    听完刘泽之的计划,周成斌点头答应:“就这么办。如果真的有西药,也能解戴老板的燃眉之急。不过……算了不说了。”如果刘泽之查扣的这批走私物品中真的有西药,军统上海站中途劫夺,那么刘泽之就不仅仅是参与了行动,而是行动的主导者,这是公然抗命。计划成功,还则罢了,一旦失手……为了刘泽之的安全,不能扩大知情范围,他决定带着上海站除他之外,唯一知道刘泽之身份的陈劲松,二人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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