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久别重逢就必须要大哭一场。

    沈桥带着一家老小哭的不能自已,一边哭一边说着当年之事。

    沈安很尴尬。

    因为他哭不出来。

    可这个不能只是一边哭吧?

    看看沈桥,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胸口,沈安真担心他捶断了自己的胸骨。

    “咳咳咳……”

    沈桥终于熬不住了,撕心裂肺的一番咳嗽后,成功的晕了过去。

    “叔公!”

    沈安赶紧去扶了一把,随后众人把他架了进去。

    沈安发现这些亲戚对自己很是满意,不禁有些好奇。

    他真的哭不出来。

    旁人也就罢了,他对徐州沈家压根就没有什么感情,哭什么?

    但这些人为何很满意呢?

    沈安回头,就看到了眼睛红肿的杨卓雪。

    我去!

    这媳妇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果果在边上用手帕擦着眼睛,竟然也有些红肿。

    沈安内疚了。

    他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情义。

    看看妻子哭的这般伤心。

    看看妹妹哭的这般难过。

    连芋头都一脸沉痛,仿佛他刚死了老爹。

    哎!

    就我是个意外啊!

    沈安看了后面被陈大娘牵着的毛豆一眼,很欣慰的发现小儿子和自己一样,都没哭出来。

    一家人跟在后面进去。

    沈安打量着老宅子,觉得很有趣。

    前世他的童年大多在乡下度过,木制的老宅子,连地面都是实木铺设而成,经过多年之后,下面有些空,走动时木板一颤一颤的,发出吱呀的声音。

    “嫂子,姜汁放多了,我眼睛有些疼。”

    “别动,一会儿有茶水,你记得弄点在手帕上,用手帕擦眼睛,好得快……”

    沈安干咳一声,杨卓雪低声道:“不哭不行呢!当年娘家有个五年没见的亲戚来了,我娘就用姜汁把自己弄哭了,比那人哭的还厉害,最后那人感动的……随手就摘了金钗送给了我。”

    呃!

    这一招竟然是老丈母那边的秘技吗?

    沈安无语!

    大家进了正厅,一阵寒暄后,沈安一家子就先去安顿了。

    “这是当年你们住的地方。”

    带他们来的是个妇人,辈分是堂姐。

    沈安看着这几间屋子,点头道:“也算是久别重逢了。”

    堂姐捂嘴笑道:“当年你最是顽皮,经常到处跑,还喜欢玩火,几次差点把屋子都点燃了。”

    沈安干笑道:“那时不懂事。”

    堂姐看了杨卓雪一眼,低声道:“这娘子看着大气,安哥,谁给你说的亲?”

    沈安笑道:“包公。”

    “包公……包相公?”

    “对!”

    堂姐的眼中顿时就多了神彩,笑着过去和杨卓雪说话,又指点了许多事情,让沈安一家子很快就安置好了。

    “毛豆今天很乖。”

    果果把毛豆抱在膝上夸赞着。

    “姑姑,饿了。”

    毛豆大爷看来是憋久了,陈大娘去寻了带来的点心。

    而醒过来的沈桥正在被一家子围攻。

    “翁翁,这是安哥送的。”

    “阿舅,这一套文房四宝是御制的呢。”

    一家子七嘴八舌的说着,把沈桥弄的晕头转向,“好了!”

    他看着众人手中的礼物,苦笑道:“那孩子号称大宋首富,果然。”

    只是送个礼物,大伙儿随便计算了一下,价值就不下两千贯。

    这手笔!

    沈家数十年前出过两个官员,沈卞和沈靡,如今算是在蛰伏,沈安的礼物一下就让人记起了曾经的光辉岁月。

    “安哥呢?”

    沈桥问道,边上有人送了茶水来,他喝了一口。

    “刚才在那边哄那个毛豆睡觉,翁翁,安哥看着有些宠孩子呢!就这么抱着哄。咱们家可没谁这般过。”

    沈桥看了说话的妇人一眼,说道:“他们兄妹早年丧母,少年丧父,他一人背着果果从雄州到汴梁……”

    说到这个,他用力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让他们兄妹这般历险,老夫却是没脸啊!”

    大伙儿赶紧劝了一通。

    “那时候咱们也没消息,等得了消息,他们兄妹都在汴梁安家了,还进了朝堂。”

    一家子劝了一阵,随后大家就问了沈彬去汴梁的情况。

    “某见到韩相公了。”

    “韩相公……可威严?”

    沈彬说道:“韩相公是来求大哥的,说是请大哥收他家的子弟为徒呢!”

    “呀!”

    众人不禁震惊了。

    “安哥果然是有大出息了。”

    “这沈家以后怕不是要出一个宰辅了。”

    “是首相!”

    一阵喧哗后,沈彬说道:“大哥没答应。”

    一群男女老少都歪着脑袋看沈彬,眼里全是不信。

    “那是首相呢!能收了韩家的子弟为徒,以后和韩家就是盟友,这等好事他竟然不愿意?”

    沈彬点头,“大哥不答应,韩相公最后退而求其次,说是请大哥在以后照拂指点他的儿孙,大哥想了想,这才答应了。”

    里面屋传来了动静,沈桥冷哼一声,说道:“没死?没死就出来。”

    里面躺着的是沈建。

    沈彬进去,没多久就扶着他出来。

    “清醒了?”

    沈桥看着他,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被骗就被骗了,你却心如死灰,只想装疯避过,这是大丈夫所为?”

    沈建跪下请罪。

    “哎!”沈桥叹道:“沈家百年,就出了沈卞和沈靡,沈靡算是不行了,如今就要看安哥。只是老夫这一枝却不见有出息的,唯一的……”

    他在人群里找到了沈彬,说道:“彬哥要好生读书,你安哥看着对你颇有些好感,以后说不得能得用。”

    沈彬应了。

    “如此老夫也能安心了。”

    这时外面进来一人,“阿郎,安哥问外面之事如何处置?”

    沈桥愕然,旋即自嘲道:“他这是给老夫脸面呢!否则……罢了,去前面。”

    一家子除去妇孺之外都去了前院。

    稍后沈安来了,大家见礼,然后沈桥就说了此事。

    “……大致就是这样。”

    沈安见他们一脸怒色,就笑道:“此事到也好说,如此就开始吧。”

    他来徐州主要是扫墓祭奠生母,为沈桥家解决此事只是顺带。

    “带人进来。”

    门外有乡兵应了。

    稍后小吏和衙役就被带了进来。

    沈家众人明显的有些畏惧,沈安见了不禁叹息。

    在沈卞出走之后,沈靡一直在益州为官,回到京城后也没照拂老家的亲戚,于是沈家就渐渐的没落了。

    小吏三人进来,马上叉手行礼,“见过沈龙图。”

    这是见上官或是见贵人的礼节。

    沈安问道:“为何不去追索骗子范湖?”

    小吏没有丝毫犹豫,“那范湖不知所踪,这等案子上官说没法追索,就没管。”

    骗子一旦遁去,确实是很难追索。

    沈安说道:“最开始时还有机会,可却视而不见,陈松是什么意思?”

    他提及陈松时很是轻蔑,小吏一个激灵,犹豫了一下。

    陈松是他的上官,出卖上官……

    但看看沈安那平静的神色,看着就像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能筑京观?

    普通人能被称为沈断腿?

    小吏说道:“参军说此事与他无关。”

    “是与他无关。”

    沈安对沈桥颔首道:“叔公,虽然他们之间一起喝过酒,但陈松并未为范湖吹嘘,所以此次算是咎由自取。”

    沈桥点头,神色黯然。

    这个道理他如何不知,所以才格外的觉得沈建没出息。

    小吏闻言大喜,说道:“沈龙图来了徐州,参军怕是想请您饮酒呢!”

    这是客套话,请沈安喝酒,陈松还不够资格。

    沈安颔首道:“某却不敢去。”

    瞬间气氛就变了。

    沈桥心中欢喜,只觉得眼中发酸。

    安哥还是在为老夫做主啊!

    陈松这等行径从法理上并无错处,可在人情上却是大错特错。

    小吏没想到沈安会翻脸,就强笑道:“小人……小人……”

    沈安哪里会为难这等人,他淡淡的道:“回去告诉陈松,此事沈某接下了。”

    小吏拱手告退。

    沈安撑着桌子起身,老泪纵横的道:“安哥……老夫……老夫惭愧啊!”

    在场的人都觉得自己经受了一场洗礼。

    怎么碾压官员的洗礼。

    “叔公安心。”

    沈安笑着告退,他得去看看毛豆醒了没。

    等他走后,有人说道:“先前安哥说此事怪不得陈松,某还有些难过,以为他真是以德服人。谁知道他后来说不敢去,这话传到陈松的耳中,他怕是要慌了。”

    “以德服人?”沈桥皱眉道:“以德服人的都是死人,这等话安哥不过是拿出来顶门面罢了。陈松……”,他的眼中多了恨意,“只此也就罢了,可事后报官他却不管,这是为何?不就是担心抓到了那范湖,会影响他的宦途吗?”

    小吏回报消息,陈松当场就被吓坏了。

    “沈安竟然来了徐州?”

    他慌了,急匆匆的去了沈家。

    “下官求见沈龙图。”

    他甚至连礼物都不敢带。

    老仆看着他,只觉得扬眉吐气就在今朝,说道:“不见。郎君说了,此事你并无违律之处。”

    陈松送了一口气。

    徐州距离汴梁有些距离,所以他不知道沈某人的狠辣手段。

    回到衙门后,他四处寻人夸赞,说沈安果然是以德服人。

    呵呵!

    少数几个知情人都只是笑,却不敢提醒陈松。

    沈安这是摆明了要收拾人,这时候谁破坏了他的谋划,谁就等着倒霉吧。

    稍后传来消息,沈家请了债主们来家里还钱。

    “没人去!”

    司理院里,小吏一脸夸张的震惊,“那些债主都没去,有人还说那钱不用还。这是想和沈龙图套交情呢!”

    众人讶然,那个老吏摇头道:“沈龙图这等人,哪里会看的上那点钱,更不会为了那点钱给什么交情。至于那位去请见……”

    老吏挑眉,说道:“他不配!”

    众人哗然,觉得老吏竟然敢这般鄙夷陈松是在寻死。

    小吏得他传授了些官场的要诀,就劝道:“这等话怎么能胡说,你这是喝多了。”

    老吏淡淡的道:“你等都是蠢货,且看着,三日之内,此事必然见分晓。”

    ……

    第四更送上,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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