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因为王安石的职务原因,所以收入不低。但王安石却不是个喜欢奢靡生活的人,吴氏也不喜欢太豪奢,所以家中的布置只是寻常。

    但水晶窗却在书房里用上了,这就是沈安给的福利。

    当初说是卧室也弄,可王雱却不喜卧室太亮堂,就没用。

    昏暗的卧室内,坐起来的王雱深吸一口气,然后摸了摸后脑上的包,“小了些。”

    他悄然下床,然后喝了水,正准备回去时,就听到有人敲击窗户。

    他走过去,直至外面敲击三下停住,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窗户。

    一个油纸包被递了进来,王雱接过,就站在那里,飞快的吃完了里面的东西,把油纸包递出去。

    关上窗户,王雱连续喝了几杯水,然后又躺了回去。

    “吴兴!”

    就在左珍刺杀了吴兴的当天中午,王雱就醒了。

    当得知了这个事儿后,他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继续装昏迷。

    唯有如此,左珍才有生机。

    他咬牙切齿的念着吴兴的名字,稍后就听到了外面有人在欢呼。

    “阿郎,阿郎,娘子要被放出来了。”

    嗯?

    王雱不禁一怔,心想吴兴虽然被救活了,可左珍动手杀人,少说也得发配个几百里,怎么就放出来了呢?

    “是为何?”王安石的声音很欢喜。

    “今日朝会,三司判官唐仁说郎君生死未卜,吴兴却活了过来。娘子在牢中颇为艰难,若是郎君……若是郎君去了,娘子却不在身边,太过残忍,于是官家就赦免了娘子。”

    “好啊!”王安石激动的道:“快去接了来。”

    “说是多关一日,明日放出来。”

    “那也好,也好!”王安石心中的石头落了一半,“那些人为何这般好说话?”

    此事涉及到新政和反对者的对峙,所以王安石不理解他们为何不阻拦。

    “唐判官说了,沈郡公可是灭国之功。”

    王安石楞了一下,然后苦笑道:“灭国之功,大宋百年第一,他挟功归来,定然要寻人的晦气,最好打断几条腿,如此功劳就能抵消了些去。不过依旧太大,毕竟是灭国啊!于是那些人就慌了,生怕沈安归来得知元泽的遭遇会暴怒出手……一人之威,竟然如此吗?”

    王雱听到这里,浑身一松,想着是否该醒来,然后却又忍住了。

    还早,等妻子回家了再说。

    只是那个御医很可怕啊!

    想到那长长的针刺进自己的头部深处,王雱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怕啊!

    他虽然聪明绝顶,可这事儿……越聪明的人就越怕死!

    “娘子,大妇要回来了,要不……还是请了御医出手?”

    ——大妇,此时为大儿媳的称呼。

    王雱身体一颤。

    “好!”

    稍后御医被请来了,一路嘚瑟着进来,“不是某吹嘘,宫中不管是谁,但凡疑难杂症不能治的,多是某去针灸,不过是个头部罢了,某刚才给自己的脑袋扎了几针,只觉着神气清爽啊!”

    “是吗?于御医果然高明呐!”

    于晨?

    王雱想到了这个御医。

    这位御医擅长针灸,擅长疑难杂症的诊治,但有个毛病,就是极为大胆,爱剑走偏锋。比如说这个病情有现成的验方,他却不会用,而是用自己琢磨出来的法子给人治病。

    这位按照沈安的说法就是狂人,比如说舍慧就是如此。

    可舍慧只是拿各种材料来试验,为之痴狂,这位却是拿病人和自己做实验,堪称是丧心病狂。

    宫中的贵人们只要听到于晨的名字,除非是马上要躺门板了,或是没人能治好,否则铁定不敢让他诊治。

    这么一位让贵人们闻风丧胆的御医竟然被请来了王家,可见赵顼是把他的昏迷不醒当做是疑难杂症了。

    够兄弟啊!

    只是真的要让他扎一针?

    若是此刻醒来如何?

    王雱觉得不妥。

    妻子还在牢里,说不得自己醒来的消息被传出去,那些人马上就会攻击官家的赦免。

    这里他忘却了帝王金口玉言的规矩,只因牵挂妻子。

    他躺在床上,房门随即被打开,王安石陪着于晨进来,吴氏在后面。

    “看着……气色又好了些,可见早些时候某给他针灸了腰部得力。”

    于晨很是得意自己的医术,却不知道王雱只想把他赶出去。

    “沈郡公说刺破人体的东西都要消毒,消毒消毒,毒无处不在,这个说法某觉着很有趣。”

    接着就是一阵消毒的折腾。

    不行啊!

    王雱浑身紧绷,觉得自己一定会露馅。

    怎么办?

    “好了,某看看针灸哪个穴位……”

    卧槽!

    你竟然还没想好针灸哪个穴位?

    王雱瞬间想死!

    “看看百会穴……”

    百会穴在头顶中间。

    王雱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下意识的伸手狠狠地掐了于晨一把。

    很用力的那种!

    “嗷……”

    于晨正琢磨着在哪个部位下针,却不想遭遇了这等痛击,马上就跳了起来。

    而在王安石夫妻的眼中,正在喃喃自语的于晨突然就惨叫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在蹦跳。

    这人……

    吴氏看了王安石一眼,眼中全是疑虑。

    这人莫不是有病吧?

    怪不得宫中的贵人们都不愿意让他诊治,是了,这等人只有疯子才愿意让他诊治。

    疼痛缓解了之后,于晨转圈一周,狐疑的身边的王安石。

    吴氏在后面,不可能掐他。

    那么就是王安石?

    “王知府,你这是何意?”

    于晨很愤怒,王安石却一脸不解,“何事?”

    “你为何掐某?”

    王安石愕然,“某为何掐你?这……”

    他觉得这个于晨怕是真有问题,“某刚才在你的身后,如何能掐人?”

    于晨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汗毛倒立。

    是啊!

    王安石在身后,他怎么能掐到某的大腿呢?

    那是谁?

    室外正好一股清风吹进来,很是舒坦,可于晨却觉着这是阴风。

    阴风惨惨!

    他摸摸大腿,有些纠结的道:“此事……某还得回家琢磨一番,要不明日再来诊治吧。”

    王安石此刻心中已经多了疑虑,闻言点头道:“如此也好。”

    这样一惊一乍的疯子,真的不能让他折腾。

    于晨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只觉得大腿那里依旧在痛,于是就关上门,宽衣解带……

    大腿上,一个青紫色的拧痕霍然在目。

    这是谁掐的?

    于晨摸着伤口,觉着自己怕是遇到了鬼神。

    针灸行针时讲究颇多,有许多忌讳之处,但凡是遇到了忌讳之处,只能暂停。

    而吴兴此刻却很痛苦。

    伤口的痛苦也就罢了,毕竟死里逃生很幸运。

    可苏轼带着几个御史在不断的弹劾他,说他下手狠毒,致王雱重伤未醒。

    吕诲来看他,见他忧心忡忡,就安慰道:“此事你放心,无心之失罢了。”

    是啊!

    无心之失。

    吴兴喘息道:“可……可若是王雱身死,沈安归来会如何?”

    呃!

    吕诲想骗他,但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沈安此次立功太大,估摸着正在想着如何抵消功劳,你……他和王雱兄弟般的情义,你怕是危险了。”

    你的腿怕是保不住了。

    想到自己被沈安打断双腿,此后只能被人他背着走,吴兴就慌了。

    这事儿谁都会慌。

    “沈安以往不敢动高官,那是忌讳,官家都护不得的忌讳。”吕诲叹息一声,却爱莫能助。

    他也忌惮沈安啊!

    若是沈安回来暴打他一顿,这事儿咋整?

    责罚吧,弹劾吧,无所谓,功劳抵消,再禁足几日完事。

    可某的老脸呢?

    吕诲叹息而去。

    吴兴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那沈安凶神恶煞的,说是以德服人,可实则是用无数断腿来服人,官人,此事怕是不好办了。”

    他的娘子去寻人帮忙,可却无人伸出援手。

    “他们说灭国之功太大,就算是沈安动手官家也会忍了,说不得会暗喜。官人……这千年来,哪里见过这等为官的?”

    吴兴焦虑的要发狂了,正好唐铁光来他家检查伤口情况,见状就皱眉道:“伤口长的不错,可别折腾,不然会裂。”

    别折腾?

    吴兴心中一动,等唐铁光走了之后,就对妻子说道:“你说……装疯如何?”

    “好主意!官人你真是英明!”

    “那就准备着。”

    当夜吴家就传来消息,吴兴邪祟入体,疯了。

    “他疯了?”

    赵曙冷冷的道:“大宋的官员不能是疯子,如此去了他的实职。”

    这个处置又快又急,吕诲得知后只是叹息,觉得这个结果还不错,至少吴兴避开了沈安的报复。

    “王雱死了,沈安真会发狂,若是他装疯也是好事。”

    吕诲是这么对司马光说的,司马光颔首道:“如此消弭了争执,也好。”

    “只是……”吕诲突然一惊,“只是龙图阁待制却出缺了。”

    “想这些作甚!”司马光淡淡的道:“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吕诲苦笑道:“只能如此了。”

    第二天,当左珍出了女监时,看到了许多人。

    王安石夫妇在。

    杨卓雪带着一家子也来了。

    连苏轼都在边上抚须微笑。

    只是一刀,她就成功的让这些人接纳了自己。

    烈性女子!

    这是京城的评价。

    而后她一路回到家中。

    刚走进大门,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郎君醒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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