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咿……”介乎于和歌和经文之间的吟唱,从白发苍苍的庙祝嘴里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颤抖强烈的音阶使大多数人无法听清究竟是些什么。但庙祝自己却不以为意,微闭的眼睛隐藏在满脸的皱纹里,显出了一种自我沉醉的状态。

    日本的这种神道虽然也源自于古代祭祀鬼神的巫术,但是经过上千年的发展后,和撒满一类的形式已经有了极大的区别,不但服饰礼仪不再朝着华丽、热闹的方向发展,反而素净得有几分诡异。就比如此刻,在这诺大的殿堂里只燃着八支蜡烛,摇曳中映着墙壁上的影像有如鬼影重重。正面供桌上摆着一个大大香炉,里面的沙子中掺杂着一些炭灰一样的东西,一明一暗显得十分诡异。

    庙祝穿着一身全白的朝服,头上还带着一顶比公卿还要高上许多的立乌帽,手中拿着一个类似彩披和拂尘之间的东西不时地甩上一下,更增添了一股森森鬼气。

    织田信长跪在供桌的前面,手握银色大念珠口中念念有词。我们二十几个重要将领分两排排在他的身后,每个人也都学着他的样子在进行着祈祷。

    供桌后面的帷幔当中,隐隐绰绰有一个黑色的高大影子,那就是那件据说是热田大明神遗物的铠甲,那身改变了织田家命运的铠甲。

    织田信长的本阵离开三河进入尾张以后,停留在热田大明宫进行了隆重的祭祀活动,不但献上了大量本次缴获的战利品,还命令数万将士整衣束甲面向神舍,双手击掌三下然后祈祷。那声势,可真是够壮观的!

    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一个神舍的兴衰只要看它的供奉大名的强弱就可以辨别了,随着织田家的兴旺发达,现在热田大明宫可就成了全日本最大的神舍。当然。这里面也有我地功劳,这些年诸星家已经成为了继织田家后最大的供奉者,且不说一共有多少金银财宝,仅那些西国名将的甲胄武器和三好家的战旗,就完全可以说明问题了。

    原以为织田信长折腾个半天也就足以了,不想他的虔诚却是异常的爆发,非要在深更半夜再组织个祈福降神的仪式,因而也就出现了眼前的这一幕。

    “请内府殿下执祭!”可能是觉得差不多了。老庙祝将拂尘放在了供桌上,又拿起一只锣一样地铜盘捧到织田信长面前。铜盘里装着一层白色的细碎粉末,好像是淀粉样的东西。

    织田信长将念珠交在左手,右手抓起一把那种粉末就向香炉里投去。

    “呼~!”原本明灭不定的火星突然窜出了两尺多高的火苗,整个大殿里都被照得一亮,最为奇特的是那身黑糊糊毫不起眼的铠甲,居然也隐隐泛起了一层“宝光”。织田信长又投了两把,然后失去动力的火焰才渐渐淡去,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样子。

    “上神已经降下福祉,织田家永世昌隆!”庙祝带着庄严肃穆的神情说到。好像自己真是神在世间地代言人。

    “织田信长叩谢神恩!”织田信长叩了一个头站了起来。我们也都随着作了。这毕竟是连日地军旅匆忙,也是该早些回去歇着了。“今夜我将在这里静坐冥想,请宫主替我找一间静室!”没想到的是织田信长并没有往后转。而是又出了新课题。

    “一切都是现成的,内府殿下请!”老庙祝向边上作了个请地手势,那里有一条非常不起眼的走廊。

    “忠兵卫,你陪我一起去!”

    “是!”原本等着他的身影一消失就立刻回去睡觉的我,莫名其妙地又被他叫住,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随他向里走去。

    “主公,为臣……身无禅心静意!”来到里面的一间小巧静室坐定,我愁眉苦脸对织田信长说到。

    “我知道!”织田信长想也不想的就点了头,看来对我是非常了解。“之所以叫你进来就是和我聊聊天。不然我一个人用不了多久就要睡着了!”

    “哦?”我愣了一下,看来还是不够了解他。

    “松永久秀来了上书,要求解除摄津一带的紧急状态!”织田信长并不是规规矩矩的静坐,而是歪斜着靠在一面墙上,真的眯缝起了眼睛,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老儿居然不再擅权自专,这倒是一件新鲜事!”我靠向另一边墙壁反问到,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地不信任。

    “我看你们这些人是太把他当一回事了,叫我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织田信长的脸隐在暗影里。但我还是感觉到那上面流过了一丝冷笑。“说到底松永久秀也就是个谄佞小人,借着主家衰落跳出来咬了几下人,一旦你的力量强大如巨石般压在他头上,那么他就会像乌龟一样缩起来。随手抛给他几块零碎食物,他就会感恩戴德地过下半辈子了!”

    “松永久秀会懂得感恩?这还真是个新鲜的说法!”我在这边咧了咧嘴,而且是出声地笑了出来。

    “感恩是不太现实,但摇几下尾巴他还是会的!”织田信长并没有生气,反而承认了我的说法。这就是和他说话的方式,他喜欢有一定语言技巧的人。

    “……他的信上说随着武田家地覆灭,毛利家的势力又缩了回去,看样子近期没有再挑战织田家的可能。有鉴于此,重兵布防西近畿也没有必要,所以只等着我的命令就遣散豪族返回大和。而且他提出想要参加京都举行的庆典,亲自向我表示祝贺!”

    “您同意了?”我立刻追问了一句,心中不无忧虑。按理说松永久秀提出交还兵马是一件好事,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这种作法也更便于控制,但出于多年来的本能,我对松永久秀主动提出来的任何建议都保持着戒心,总是有一种阴谋就在身边的感觉。

    “这有没什么不好,反正大军已经回到近畿,在严密监控下他也玩不出花样!”织田信长果然也这样说,看来试探未果他的精神也有些松懈了。“你的四**团也不必继续留在淡路,吩咐他们到九州协同大友家作先期的准备吧!京都的事情一了你也立刻赶过去,这回一定要把岛津家搞定,一旦九州拿下就可以对毛利家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我届时就能兵不血刃地逼毛利就范。这回的准备要充分些,也要谨慎些,再要失利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会不会是松永久秀发现了在淡路的布置,所以这次才按兵不动的呢?”对于松永久秀我还是不能放心,这样一个阴谋家要是再无举措的话,那可就真的要平安终老了。

    “虽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织田信长的语气里充满了无所谓的意调,黑暗中可能还耸了耸肩。“我从没想过要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敬爱我,事实上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了,但只要他们识时务就好,知道当今天下谁说了算。这些人如果安分守己的话,那么我也不会吝惜赏他一口饭吃,守着小富贵过一辈子。如果不然……哼、哼,我也同样不介意在这乱世的最后阶段,再向热田大明神牺牲一些性命!”

    “那松永久秀的事……”

    “从种种反应上看,松永久秀算得上是个聪明人,近来连番的举动说明他只是想在将来再捞些好处!”织田信长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声音里都带着一层困意。“他的计谋和野心都随着年龄消磨殆尽,你就不必再管了。相比之下我倒是更怀疑荒木村重,这次西国的军事行动中他的作为非常反常,忍者注意到他最近和毛利家信使往来频繁,虽说没有拿到什么确实的证据,但异心肯定是有的。要不是前面‘猴子’抑制了毛利的攻势,而后面又有松永和恒兴牢牢看着,只怕他现在已经反了!”

    “哦,他不是一直如此吗?”我不解于织田信长的态度,这确实是荒木村重的一贯作风。总体讲荒木村重还算是一个传统的旧式豪族,依附于强大的外来势力,但又从来都不放弃其独立性。老实说我觉得他真正反叛的可能性并不大,即便反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危害。织田信长现在突然提出这个问题,难道是不想再容忍了?

    “这么个‘刺头’实在讨厌,我准备亲自处理一下!”他的身体向前直了起来,但依旧没有离开黑影,看姿势可能是紧攥着拳头。“回到京都以后我会测试一下他,就算不反也要把他迁走,放在那里我心里总是别扭!”

    “摄津可是近畿大国,您打算交给谁呢?”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别再是又便宜了那只“猴子”吧!

    “有恒兴就行了!”织田信长倒是并没有说出那个令我担心的答案。“只要把荒木村重启走,本愿寺又缩在那个‘乌龟壳’里不敢出来,摄津不会出什么大事……”

    我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好的结果,池田恒兴出任摄津守护我在织田政权中的政权将更加稳固。我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诸星家三代无忧矣!

    也许我这个人确实有些缺乏想像力,事情的发展不是平稳而是上升中的,就在清晨我们打着哈欠从静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织田信长又得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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