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武昌之行

    二人登岸再回姚黄客栈时。却已午时过后。季竣廷与季竣灏正自坐在后院喝茶,见二人入内,季竣廷也不多问,只抬手一指自己对面:“坐罢!”

    二人依言坐了,季竣灏贼兮兮冲荼蘼作了个鬼脸,一副调侃取笑模样,弄得荼蘼好一阵羞赧无奈。林培之倒是神色如常,笑道:“竣廷兄与竣灏是几时回来的?”

    季竣廷一面提壶为他倒茶,一面悠然答道:“才刚回来不久!曹州牡丹花会果真名不虚传,天下各色名种齐聚一堂,令人心醉神驰,只是可惜游人太多,未免败兴!”

    林培之哈哈一笑,道:“竣廷兄所言,于我心有戚戚焉!”

    季竣灏笑嘻嘻的在旁看了荼蘼一眼,道:“说起来,我们今儿倒是见到了一个熟人!”

    荼蘼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谁?”季竣灏特意提起,显有所指。

    季竣廷若无其事道:“是宋家的宋邕!不过多年不见,他并未认出我们来!”宋家多年前曾有与季家联亲之意,当事人正是嫡子宋邕与荼蘼,只是却被季煊夫妇婉言相拒。

    林培之挑了下眉。他虽不知有内情,但看季氏兄妹的神情,便也知道季家与宋家必曾有过一些交往。因轻描淡写的问道:“鲁南宋家与我虽无交情,不过我却曾听过。宋邕,似乎是宋家的长房嫡子罢?”

    季竣廷听他问起,也不隐瞒:“不瞒培之,宋家曾有意与我家结亲,后因故未成。我两家关系也因此而冷淡了不少。这次来曹州,我们本想着若实在寻不到落脚之地,便去叨扰他们几日,现在自然是没有这个必要了!”他这次与林培之于客栈半夜相遇,一直称呼他为王爷,但如今林培之已摆明车马,他自然便换了称呼。

    林培之原是一点就通之人,看他面色,便也明白这结亲之人是谁,因此也不多问,只笑道:“我来此已有一些时日,宋邕此人我也略有耳闻,这门婚事不成却也是幸事!”他这话说的虽甚含蓄,言辞却已明白的表露出对宋邕人品的不屑。

    季竣廷一笑,便轻飘飘的转移了话题:“午时已过了,我们先用午饭罢!”

    林培之对此事也不十分在意,便招手唤了属下来吩咐了几句。不多一时的工夫,酒菜便已办妥。众人用了饭后,荼蘼便说了自己晚间再去赏花的打算,季氏兄弟早间也已饱受拥挤之苦。因此各自举手赞同,众人说了一回话后,便各自回房小憩。

    荼蘼回房,才刚同慧芝说了几句话,便听见外头有人叩门,回头看时,却是季竣廷。

    荼蘼见了他,也只得苦笑,她早知自己早间与林培之相偕游湖,午后季竣廷必有话要问,却不想他来的这般的快。慧芝本是机灵人,奉了茶后,便知机的退了下去。季竣廷看着荼蘼,只笑了一笑,问道:“你决定了?”

    荼蘼倒也没有瞒他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季竣廷叹了口气,慢慢道:“培之为人自是无可挑剔,待你之心更是毋庸置疑,但他实在过于自信,自信得让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荼蘼不由的点了点头,对林培之异乎所以的自信。她一直心存疑惑,却又无法解释,只得道:“或者他有所倚侍罢!看他的性子,倒并不像自大之人!”她实在已觉有些累了,如今的局势,是不管自己选谁,总都是要冒些风险的。相比而言,嫁给林培之反是最为稳妥的一条路了。何况与他一起,她心也觉欣然甜蜜。

    季竣廷想想也觉有理,便又问道:“那你现下如何打算,是仍我们从前所说一路南下武昌,再回庐山住些日子,还是尽早回京,先将京之事处理了?”

    荼蘼偏一笑,不答反问道:“难道二哥不想去见见二姐姐么?”

    季竣廷听了她这话,便知她的打算,笑了一回后,他道:“由得你罢!我确是想去武昌看上一看的!况你如今既已打定主意,想来前些日子议定的事儿还是要做的罢?”他所问的自然便是启出照影内的宝藏,在南海为季家经营一个后路之事。

    荼蘼对此自是毫不犹豫:“那是自然的!”她说着,倒是不由的想起宋邕,因好奇问道:“二哥是怎么认出宋邕的?他怎么却没认出你们?”

    季竣廷淡然道:“他今日带了一帮家奴往观牡丹,所到之处,趾高气扬,行人远避,见之令人生厌。我亦是听人私下小声谈论,才知他原来便是宋邕!”

    荼蘼笑道:“幸好我们不曾过去宋家,否则不免与他相对!”

    季竣廷颔道:“正是如此!”便又问起荼蘼早间的去向,荼蘼简略说了。有些不便开口之处,便自省略。季竣廷原是识趣之人,自也不会问的太过详细。

    兄妹二人简单说了几句后,季竣廷便也起身回屋小憩去了。昨夜因荼蘼一声叫唤,众人其实都没睡好,此刻借了小憩之机,各自甜睡酣然,直到申时正,方才各自起身,随意用了些点心后,径往牡丹花园去。是夜,四人便在园内一家酒楼之内用了饭。

    夜半少人,秉烛观花,确是一种非常体验,令四人尽皆流连忘返。

    离开曹州后,因有林培之在,荼蘼心多少惦记着想尽早解决京城之事,便也没有了继续沿途游览的兴致,众人行了一段6路后,便又重新登船,直奔武昌而去。

    船到武昌那日,天正下着濛濛细雨。码头上,早有等着……

    下船时。慧芝便撑了伞,遮在荼蘼头上,不使她受雨淋。荼蘼依旧一身男装,因未刻意在面上动甚么手脚,故此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她的女儿身来。见众人下船,码头上便有一人快步的迎了上来,含笑拱手问道:“敢问诸位可是姓季?”

    季竣廷见此人年可二十四五,身材挺拔,穿一身墨绿武士服,容貌俊朗轩昂,便已隐隐猜知他的身份。当下上前一步,还礼笑道:“来者可是6展6兄?”

    那人朗声笑道:“正是,这位想必便是竣廷兄了!今日雨大,我们不妨上车再说!”他口说着,已转身做了个手势,两辆马车齐齐驶至。6展便指其一辆请季竣廷等人上车。季竣廷也不客气,朝他一拱手,便自上了他身后的那辆马车。

    6展又含笑看了荼蘼一眼,温和道:“季小姐,这边请!”

    他手势所指的竟是另一匹马车,随着他这一声,马车车厢旋即打开,车内露出一张秀美的小脸,朝荼蘼甜甜一笑。此女看着比荼蘼略大,生了一张颇讨人喜欢的圆脸,配上圆而明亮的大眼,小巧的鼻头,丰润小巧的唇,却是出奇的甜美可人。

    荼蘼虽然诧异未曾见到邢二妹,但想此地并非问话之处,况身边又有两位兄长在,倒也无需担心,因回了她一个笑容,便在慧芝的搀扶下上了车。那少女甚是开朗健谈,见她上了车,便笑着解释道:“我叫6茹,妹妹便是我嫂子时常挂在嘴边的季家小姐罢!嫂子让我向你致歉呢,她原说要亲自来接你的,谁料天公不作美,竟下起雨来了。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不甚方便,大哥便不肯她出门,她只得央我来了!”

    荼蘼这才明白何以邢二妹竟不曾亲来,抿嘴一笑,她道:“今儿雨大,她如今又不必往日,她若真来了。我才要怪她呢!”

    6茹拍手笑道:“可不是呢!而且我嫂子也就在这几日便要生产了,一家上下可都着紧着她的身子呢!”她容貌秀丽,神态娇憨,虽少了大家闺秀的风度,却自可亲可爱。

    这些年来,荼蘼与邢二妹虽是分隔两地,却一直不曾断了联系,自然知道她嫁给6展三年,于第二年上得了一个女儿。如今这已是第二胎了,想必6家人都盼着能得个儿子好继承香火。6茹见她斜倚车壁,神色安宁静谧,身着男装,却仍难掩天成丽质,此刻静静沉吟,却沉静雅丽得似一幅仕女图般,却是不由的叹了一声。

    荼蘼为她叹声所惊,不觉抬眸朝她一笑:“好端端的怎么叹起气来了?”

    6茹真心道:“没见到小姐前,真是做梦都梦不到这天下还有小姐这等的人物呢!也难怪嫂子总在我们跟前夸小姐,我从前还总不服,今儿可是真服了!”

    荼蘼哑然失笑道:“二姐姐总爱夸大其词,你可莫要听她的!”

    6茹便又重复一遍以示强调:“嫂子的话我原先是不信的,不过今儿可真是信了呢!”她容颜俏秀,语气真诚,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已在不知不觉间将二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马车在风雨之走得仍是极快,荼蘼正与6茹说到京城风物之时,前头已到了6家。

    众人下车之时,早已有6家的丫鬟仆妇撑了伞来接。荼蘼才刚下车,已听前头传来6展爽朗的声音:“诸位既来6家,便只将这里当作自家便是!在下早令后院备了热水,请诸位先行沐浴换衣,有话我们回头慢慢再叙!”

    他既这般说了,众人自是无不承情,因各自往后院去了。

    6家原是跑船的江湖人出身,几代下来,颇积了一些身家,如今在武昌亦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长江上下运输线,倒有大半掌在6家手,称得上黑白通吃。

    6家大宅,却是一派齐鲁之地民居风范,宽敞大气,虽无江南人家的小桥流水,漏窗曲廊,宅内却也楼宇森然,绿树成荫,朴拙又不失气派。6展早从邢二妹口得知季家的身份地位,又怎会慢待。因特特使人将后头的一个独立小院洒扫干净,新糊了窗纱,室内家私用具皆换成了最最上好之物,床褥之物更是焕然一新。

    众人各自回房沐浴换衣,荼蘼亦将男装换下。她出门之时,便无意惹人注意,身边带的衣衫皆是素色云罗衫裙,此刻便随意的挑出一件浅粉绢纱对襟褙子,下头配了一条银红凤仙裙,看着既不显咄咄逼人,又不致太过素淡。等她转出内间,这才见到外头早已有人坐在那里等她,见她过来,便抬头对她一笑,却是邢二妹到了。

    荼蘼讶然轻呼一声,嗔道:“二姐姐是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叫她们唤我一声儿!”

    邢二妹有些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臃肿的身子,抚着早已高高隆起的腹部,笑道:“快坐罢!今时不同往日,我也不与你多客气了,这几日,我实是坐立难安,难受得紧!”她虽是口出怨言,手上动作却极轻柔,神态更是爱怜交集。不知是否是怀孕的缘故,她丰腴了许多,肌肤却更见莹润剔透,比之当年,又更多了一份**的安详与雍容。

    荼蘼笑着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你我姐妹,却还客气甚么!”她一面说着,毕竟满是好奇又小心翼翼的抚上了邢二妹高隆的腹部。韩璀虽已为季家诞下了两个孩儿,但荼蘼却一直无缘得见她怀孕时的模样,更遑论抚摸腹部。回京之后,白素云虽也怀孕,但她毕竟是长辈,荼蘼也不好太过逾越,对了邢二妹自然便没有了这种顾忌。

    邢二妹见她神情,不由轻轻笑了起来,却也只由得她去。荼蘼仔细的感受着,竟是不由自主的笑道:“似乎有心跳呢!”言犹未了,却忽然觉得似有甚么东西踢了自己一脚,她不禁惊呼一声:“是它在踢我么?”

    邢二妹见她大惊小怪,不由的格格笑了起来,半晌才道:“可不是呢!说也奇怪,我这孩儿甚是懒惰,平日难得在腹动一动,不想今儿竟肯赏你这个面子!”

    荼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他倒是与我颇有缘分!”她说着,便又顽皮的伸手摸了摸邢二妹的腹部,笑道:“小宝宝,你可记得在我走前出来,让干娘看你一看!”

    掌下又是骤然一动,却像是那孩子在应和着她的话一般。

    邢二妹听她自称干娘,不觉失笑,因抬手轻轻敲了她一记:“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却已想做别人的干娘,小心被人听去,取笑你一辈子!”

    这话一出,二女不觉相视而笑,心各觉温馨,仿若回到从前一般。

    荼蘼不由叹道:“见到二姐姐前,我还总在担心,担心这些日子不见,我们会变得生疏许多,今日见了,我才知道,原来我们还如从前一般!”

    邢二妹轻轻一笑,因抚了抚自己的腹部,柔声道:“你若喜欢这个孩儿,等你将来成婚了,我便让他拜你作干娘!”

    荼蘼笑着抱住她的肩,道:“何用等成婚,这刻便给了我罢!”她说着,便又拿手去摸邢二妹的腹部,笑道:“宝宝你说可好!”那腹胎儿也颇凑趣,这话一出,他竟又结结实实的踢了邢二妹一脚,倒似是同意一般。当下惹得二女又是一阵大笑。

    二人说笑的当儿,外头的雨已在不知不觉间停了,门上也响起了几下轻叩,荼蘼回头问道:“谁?”外头响起季竣廷含笑的声音:“是我!”

    荼蘼一笑,便道:“二哥,快进来看看我屋里的是谁?”

    外头季竣廷似是轻笑了一声,门很快便被打开,季竣廷等人尽数走了入内,最后进门的赫然便是6展。荼蘼见了6展先是一怔,旋即不由失笑起来。知道6展必是陪了邢二妹一道来的,只是二人兵分两路,邢二妹来了自己这里,他却是去了季竣廷房里。

    6展一眼瞧见荼蘼,也是双目一亮,赞道:“早前在码头见着小姐,已觉不同凡响,此刻换了衣装,更是清丽绝俗,天下少见,莫怪林王爷如此倾心!”

    荼蘼闻言不觉面上微晕,无可奈何的瞪了林培之一眼,知他必是说了甚么。一边的邢二妹忽然听得王爷二字,也不觉现出吃惊之色,讶然回头注意的看了林培之一眼。

    林培之则是洒然一笑,一派怡然之色。邢二妹与季氏兄弟原就相识,此刻毕竟不顾荼蘼阻止,起身见了林培之后,方才坐了。众人说笑了几句后,6展方道:“时候已不早了,外头宴席也已摆好,还请各位赏光,容小弟为诸位接风洗尘!至于拙荆与小姐,便留在后院用饭罢!”说话的当儿,他还不忘看了邢二妹一眼,眸光甚是温柔关切。

    季竣廷等自是应了,当即随6展出门。荼蘼待众人去后,才向邢二妹笑道:“我看6大哥倒是个极不错的人,对姐姐也很好呢!”

    邢二妹微微一笑,点头道:“展哥对我素来是极好的,那位王爷却又是怎么回事?”

    荼蘼对她倒不隐瞒,便简单的将林培之之事说了,只是恐她为己担忧,却是绝口不提林垣驰及京指婚之事。邢二妹原是温柔敦厚之人,倒也并不过分取笑,只带笑看了荼蘼一眼,眸隐有笑谑之意。荼蘼便又问起她的女儿,邢二妹叹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腹部道:“展哥接掌家业后,公婆便都去了乡下庄园居住。因我如今身子重,不能照顾敏儿,他们便将敏儿接去乡下暂住,如今她却不在家!”敏儿便是她的大女儿了。

    荼蘼了然的点头,心却又忽然想起韩璀来,只不知此刻家究竟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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