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再会冼清秋

    这日正是正月十六日。天气晴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只是风有些大。荼蘼才刚出了院子,便见季竣廷迎面过来。她朝季竣廷笑笑:“今儿风大,二哥便陪我坐车罢!”

    季竣廷稍一扬眉,旋即点头笑道:“好!”

    出了院子,外头已有车在候着,季竣廷嘱咐下人为明秀备了小轿,便陪了荼蘼上车。车内,早生了熏炉,兄妹二人坐定了,季竣廷才问道:“今儿怎么忽然想到去秦先生家?”

    荼蘼叹了口气,却道:“二哥,我想见见冼清秋!”见季竣廷微微怔了一下,她便又道:“我原先是打算请三哥陪我出门的,娘却不许,只好委屈你了!”被人拒婚本就是一件颇失面子的事儿,她知道季竣廷如今虽早不放在心上了,但去熙国公府多少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

    季竣廷略一思索,问道:“你是想通过冼清秋联系南渊岛么?”

    荼蘼只得含糊的应了一声,重生之事。实在过于匪夷所思,即使是对着最为亲近的家人,她也不愿过早透露,季竣廷既已为她找好了理由,顺水推舟的承认自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季竣廷沉吟了一刻,慢慢道:“荼蘼,若你最终嫁给了肃亲王,那……”

    “我们的计划依然照旧!”荼蘼想也不想的截断了他的话:“二哥,人常说有备无患,又说手内有钱好办事,朝有人好做官,既然我们两者兼备,何不为自家留条后路!”

    季竣廷笑道:“罢了,你也不必劝我,我只是担心你将来事务繁多,顾不上这些而已!”

    荼蘼微微苦笑,事务繁多,可不是么,无论嫁给林培之还是林垣驰,她的将来想来都不会平平顺顺,清清闲闲。无论是皇宫还是南渊岛的日子,都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面对。

    季竣廷轻轻拍了拍她的纤手,柔声道:“荼蘼,有时候二哥总是觉得,你想的太多了!”

    对于这句话,荼蘼只能生涩的一笑。马车碌碌而行,很快便已到了秦家。明秀匆匆出了小轿。伸手来搀荼蘼下车。车帘才刚揭起,荼蘼便见秦槐夫妇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她匆匆下车,与二人寒暄几句,这才一同入内。秦槐夫妇领着兄妹二人一路进了内院,在小花厅里坐下,又使人送了茶来,荼蘼这才问起怎么不见秦甫生,可是又当值。

    原来秦甫生的妻子早些年也已过世了,如今家早已由秦槐的妻子掌家,秦甫生是早不问事了。秦槐有些不自在的觑了季竣廷一眼,这才说道:“这几日宫倒不当值,只是嘉铘长公主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上甚是心焦,便令父亲长住熙国公府,以防万一!”

    荼蘼轻轻啊了一声,便顺势问道:“长公主病情如今怎样?”

    秦槐叹道:“父亲前儿回来,我也曾问起同样的问题,他却只是摇头,不肯多说!”

    摇头,不肯多说。看来长公主果真是天年将近了,荼蘼默默想着。不禁摇了摇头。

    秦槐毕竟怕触到季竣廷的痛脚,因此不愿在他跟前太多提及熙国公府之事,便索性岔开话题道:“说起来,父亲这几日正同我商量着,想要告老还乡呢!”

    “告老还乡?”荼蘼这回可是大大的吃了一惊:“怎么会?上回我见着秦师傅时,见他精神健旺,气色也不错,怎会忽然提起告老还乡的话来!”

    “父亲毕竟也是五十开外的人了!”秦槐先是堂而皇之的解释着,待到见荼蘼撇嘴的模样,不觉一笑,稍一犹豫,觑着厅并无外人,他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这些年,笃信佛教,后宫又6续采选了许多秀女……”他只说了这一句,下面便不肯再说下去。

    荼蘼闻言,心又是一惊。秦槐这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就是说,当今皇上的身体已一年不如一年了,供职太医院大有风险。虽说大乾并无太医殉死的规矩,但历代皇上,年老体衰,无可救药之时,迁怒太医的例子也在所多有。只是大乾太医,大多都是家学传承,例如秦家,便是太医世家,家子弟,世代供职。老一辈若是辞去。年少一代便要顶上。

    秦甫生若果真告老还乡,接替他的便该是秦槐了。

    “秦大哥要入太医院了?”她故作惊讶的问了一句,心却是好一阵惊涛骇浪。按她所知道的,今上该还有十余年可活才是,怎么如今秦甫生却似觉得他已天年无多了。

    太医院的规矩,她自是知道的。按例,老太医供职二十年,方许告老。后辈子孙循例顶职者,却须在太医院学习三年,三年之后,经现任太医院院正考核,这才能为宫贵人把脉问症。而秦甫生若是打算就此辞去,那便是说,他已确认,今上的寿命至多只剩三年了。

    秦槐点头道:“是!”见荼蘼面色古怪,他毕竟还是补了一句:“今日这话,我原不该说的,只是前几日我听说肃亲王……”

    荼蘼苦笑,她知秦槐性情甚是爽朗,又视自己如亲妹子一般,这才肯对自己透露这些。只是对于有关林垣驰的话题,却让她实在烦闷难解:“怎么这消息京竟已传遍了么?”

    秦槐哈哈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原是美事。况肃亲王平日颇为洁身自好,府少有姬妾,多少名门闺秀正盯着,如今你可是众人的眼钉肉刺了!”

    秦槐的妻子刘氏在旁听了,不免瞪了他一眼:“你呀!又胡说!”刘氏性情温婉,言辞有度,与秦槐结缡多年,二人颇为相得,因此秦槐虽被嗔责,却也并不在意。

    无来由的凭空得了这个大消息,季氏兄妹皆有些心神不宁。匆匆用了午饭后,便要告辞。

    秦槐知荼蘼乃是未曾出嫁的闺女儿,身边无有父母,断无在外留到晚饭时分的道理,也并不十分强留,便送了二人出去。临去时,却又送了荼蘼一瓶雪莲养颜膏。说是多用此物,可固本培元,增色养颜,为宫妃嫔最爱之物,荼蘼笑着谢了。

    兄妹二人上了车,荼蘼这才斜乜了季竣廷一眼:“他送你甚么了?”临出门前,她曾见秦槐鬼鬼祟祟的将季竣廷拉到一边,不知说了些甚么,又悄悄的塞了一样东西给季竣廷。

    季竣廷干咳了一声:“女孩儿家,该问的问,不该问的,还是莫要问了!”

    这话一出口,荼蘼便知他收了甚么物事,因轻嗤一声,道:“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不过那些补肾固精之药,火气甚大,你还是少用些的好!”

    季竣廷万料不到她居然面不改色的将这话都说了出口,猝不及防之下,却被闹了个大红脸,因尴尬道:“你这丫头,如今可是愈童言无忌了!”

    荼蘼扑哧一笑:“我好歹也学了那么些年的医术,既晓得,又有何说不得的!”她一面说着,便举手轻轻敲击了两下车壁,吩咐道:“去熙国公府!”

    外头车夫应了后,她这才转向季竣廷道:“二哥若觉不自在,我便自个儿去也无妨!”

    季竣廷一笑:“倒也没有甚么不自在的,既陪你一道出来了,自当同去拜访!”

    荼蘼应了一声。靠在车壁上,一时之间,竟是一句话也不想说。而季竣廷平白得了宫内消息,心也自狂潮难平,二人竟都没了说话的意思,都是各自怔。直到车外一声清脆的鞭响,马车缓缓止住,二人这才回过神来。

    熙国公府外,门庭甚是冷落,门口上元灯节前悬上的大红灯笼在寒风微微晃荡,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感。京消息稍灵通些的人家都知嘉铘长公主病危,除却几家素日交好的内眷前来探望,一般人家生恐扰了公主养病,只是送了贴子年礼,稍尽礼数而已。

    荼蘼使人取了名帖,言明自己乃是前来拜望玉郡主。那家人接了帖子,看了一眼,见是清平侯府小姐前来拜望,毕竟不敢怠慢,匆匆进去通禀了。

    过不多时,那家人便开了门,请众人进去。马车才进二门,荼蘼便见冼清秋迎了出来,一身大红锦缎绣百蝶穿花图样的衣衫,下身配了一条翡色长裙,看着倒也甚是喜庆,只是面色苍白,脸上多有憔悴之色。她五官原颇精致,只是面部线条较之一般女子要来的稍嫌刚硬,此刻一身女装,容色黯淡,倒是难得的显出几分楚楚可怜之态来。

    见着荼蘼,便勉强的笑了一笑:“你怎么来了?”竟是寒暄也懒得。

    荼蘼与她原算不上如何熟悉,此刻见她说话这般熟稔,意外之外,亦不免有些微微的尴尬,怔了片刻才道:“我听说长公主病重,想着你必然不好受,忍不住来瞧瞧你!”

    冼清秋苦笑了一下:“也罢了,她身子一向不好,我只恨我早些年陪她陪的太少!”

    荼蘼听她这么一说,倒觉得心酸酸的,想着昔日段夫人病重之时,自己何尝不是这般心痛难忍,想想过去,在再看看如今的冼清秋,倒不由的生出同病相怜之心,因将许多嫌隙都丢在了脑后,上前握住她的手:“姐姐也别太伤心了!”

    冼清秋的手指冰凉,指腹掌心皆有薄茧,显是常年练武所致。被她握住了手,她也便反手握住荼蘼的:“我已使人送了信去南渊岛,希望小舅舅能及时收到书信,赶来京城!”

    荼蘼听了这话,第一反应便是愕然,难不成冼清秋已得知林垣驰的举动,因此才会送信过去南渊岛,只是她这般做法,用意却是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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