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纳闷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外族人,甚至好生敬佩了一番嘉怡郡主疏财,西德王仗义收女……到头来人家其实根本就是嘉怡郡主的亲爹!

    想想那时候嘉怡郡主被夫家欺负的……做亲爹的站出来给亲生女儿出个头撑个腰怎么了?谁能多说一句?

    搞成这样,简直是欺世盗名,将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间!

    若是其他的也便算了,至多就是谎言拆穿后落个声明不佳、德行欠缺……可他们竟连先帝都有欺瞒!

    这已经不是区区几句责难便能糊弄过去的!

    柳建文在朝中西铭一党里,乃是清流,德才兼备,明知故犯这种事,他也真做得出来!

    成定帝怔怔往柳建文那儿瞧了眼,转而又去看魏都……他一向都没主意,也不知该要如何处置。

    然而此番举动落到满殿官员眼中,少不得使人心思各异。

    有人自是对魏都心生不满——一个太监,如何能左右皇上的意思?但同时也有不少人悄悄打起攀附结交的主意。

    见魏都目光落在柳建文身上,成定帝不由直起身子问道:“柳卿家,此话是否属实?”

    故作威严,还真有那么几分样子。

    柳建文却不慌不忙,拱手抬头道:“皇上,请容臣问一问何大人。”

    顺天府尹正是姓何。

    成定帝挥手准许。

    柳建文便淡淡看着何府尹。

    “何大人!”

    尾音拖得长,何府尹不由颤了颤。便听得他斯文温和地问道:“何大人何以如此笃定,西德王乃是我已故伯父?”

    何府尹早有准备,就等着人问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何府尹成竹在胸,昂首说道:“西德王样貌与大夏子民有异,令人先入为主,信了他的鬼话,殊不知,这其实才是最大的漏洞。”

    他朝着成定帝拱了拱手,“昨日下官前往王府。就王府走水一事欲与西德王商议。恰碰上一个姑苏来的婆子。”

    “那婆子带来一副画像,画中正是柳家前任家主柳昱,与西德王轮廓相貌十分相似。且据她所言,柳昱天生一对异色眼瞳。二十多年前出海经商下落不明。柳家都以为他丧生海上。而今西德王来自海外,又与柳家关系来往密切……凡此种种,绝非巧合!”

    又怕成定帝觉得他太过武断。补充道:“这些事,只需去姑苏当地寻些年长者便可得知,柳家在当地乃豪族,知者甚众!”

    原先是没人往这个方向想,然而待想通了,所有线索就毫无疑问地串联起来!

    何府尹也是经过反复确认,才敢在金銮殿上参西德王一本。

    柳建文始终看着他,“身份不明出现在王府前的婆子,拿了张不知从哪来的画像,再说几件姑苏人尽皆知的事,何大人便就此论断?”

    “何大人为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做事还是这般急躁?”他语气十分轻缓,隐含点点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西德王怎的得罪了您,您借故发挥,要他好看呢!”

    听起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何府尹偏偏面色大变。

    西德王府走水,他查案不力,成定帝让锦衣卫左指挥同知插手帮忙,而他从旁辅助。何府尹丢了个大面子,在同僚间早就传开了!

    也是心中饱含哀怨,所以见机千载难逢,急急要拉西德王下水……然这等心思被道破,太也难堪。

    “休要狡辩!”何府尹恼羞成怒,“你与西德王分明一丘之貉,自然帮着他说话!”

    柳建文呵呵地笑:“何大人误会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成定帝看得糊涂,又没心力管这个,挥挥手便道:“移交大理寺吧。”便由魏都唱着“退朝”,早早地扔下众臣。

    何府尹怒目而视,“柳大人,请吧!”

    柳建文倒不跟他客气,从容自如率先退下,反倒显得何府尹不够大方利落。

    不由暗啐了口,“装吧!待会儿有的你哭。”

    一众官员浩浩荡荡地退朝,更有不少一道前往大理寺。

    杨涟不由跟上柳建文,趁四下无人悄声问起:“畅元,世伯可有对策?”

    柳建文眉眼淡淡,抿紧了嘴角,终是暗叹一声:“我也不知。”

    ……

    大理寺的衙役来请西德王过堂审讯时,他正在与萧沥商讨走水一事的始末。

    萧沥早先去寻了钦天监监正:“……谭大人是钦天监老人了,这么多年观测天象、推算节气、制定立法,还没有出过大错。王府走水那日天气诡异,他们选在那天是有考究的,借由雨水冲刷痕迹,一些手脚就会看不出来。”

    西德王深以为然,萧沥又说:“今年北六省不同程度出现干旱,谭大人忧心忡忡,废了好一阵心力推算京都雨水走势,又列了司雨图,一份留于馆内备用,另一份则送至了皇上案前。”

    知晓些内情的都清楚成定帝对于民生大事并不上心,司雨图就是给了成定帝也没什么用!

    “那你的意思……”

    “钦天监十分冷僻,少有人往来,因此想通过他们得到什么反而显得招摇过市,至少我认为,从皇上那里下手要更容易些。”萧沥慢慢说道。

    御书房对于成定帝来说,简直形同虚设,反倒成了太监的主场!

    当年这么多人支持逼迫方武帝册立皇长子为东宫皇太子,若他们知晓有朝一日会演变至此,不晓得还是不是依旧坚持?

    西德王沉默了一会儿,正好托罗叩响房门。

    早交代过不要有人打扰,西德王皱紧眉,就听托罗惊道:“王爷,大理寺来人请您和郡主过去一趟,还差官兵团团围住了府邸!”

    西德王和萧沥同时一怔。

    这架势,可不小了……对于一般人而言,大理寺,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他们宁愿去多烧几炷香,也不想和大理寺扯上什么干系。

    西德王让托罗进来说话,可那衙役嘴巴紧实得很,从他们嘴里根本套不出什么东西。

    西德王暗暗想着自己哪处有被人捏了把柄,灵光微闪似乎知晓了一些大概。

    恰好纪可凡急匆匆来了府上:“义父让我赶紧来给王爷通报一声。今朝顺天府尹在御前参了王爷一本,说王爷隐匿真实身份,欺瞒国人,是对先皇大不敬,要着大理寺三堂会审!”

    西德王慢慢眯起眸子,萧沥不由惊愕:“什么隐匿身份?”

    纪可凡下意识便看向西德王,西德王便捋着胡子摇头失笑,“得,这下子全知道了!”

    他越过二人,悄悄回了趟书房,从暗格里找了只檀香木的细长匣子出来,塞到袖囊里,这才坦然跟着来人前往大理寺。

    消息很快传遍王府上下,顾妍一听便暗道声糟糕,急急跑出去,却见西德王和柳氏已经被衙役带走,王府几个入口都被重兵把持,插翅难逃。

    纪可凡是硬闯进来的,只是他进府后便不能再出去,也一道被软禁在了王府。

    顾婼急着询问纪可凡起因终末,纪可凡便安慰她不要着急。然而真当事情降临到自己头上,哪能轻易安心?何况他们还没有一点底……

    顾妍忽的想起那日阿齐那让她摸的骨牌,说要注意流火。

    先是夜半马棚走水,再是无端祸从天降,若非是有人刻意针对,恐也不至于这样连环紧凑。

    她拉住萧沥让他想法子带自己出去:“……你和王府没有大关联,他们又卖你是镇国公世子的面子,官兵是不会为难你的……我要去大理寺!”

    萧沥沉吟了一阵。

    找冷箫去拿了件缩小版的飞鱼服进来,让她换上,又戴上冠帽。

    顾妍身量高挑,在同龄女孩子中都算得上是高的,虽与男子萧沥还是差了一大截,但比之身形矮小的男子已丝毫不让,至多便是清瘦了些。但锦衣卫能者如云,又岂会有人在意这些?

    有萧沥在前面打头阵,顾妍只需低头牢牢跟在他身后便好。

    外头的官兵确实没敢拦着他,二人便一路畅通无阻。

    大理寺在皇城西北角,离王府尚有一段距离,萧沥是骑马而来,然而顾妍不会马术,无奈只好与他共乘一骑。

    初夏的风十分温暖,夏衣单薄,萧沥能感到身前坐着的少女身形微僵。

    想起刚刚纪可凡说的话,他问起来:“西德王是什么身份?”

    顾妍默了默,旋即一想不久后就应当传肆开了,现在说不说其实无所谓。

    “他是我的外祖父。”

    萧沥微怔,又听她一字一顿道:“亲外祖父。”

    ……

    大理寺早便挤满了人,不少还穿了朝服,俨然是刚刚下朝便随着人群一道过来观审。

    早前程康靖因献上红丸害明启帝暴毙被贬谪,如今的大理寺卿叫卢祐,顾妍知道,这人,是五虎之一……魏都的走狗。

    满堂的人流,萧沥的到来也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顾妍隐在萧沥身侧,就显得更加不起眼。

    好歹如今西德王和柳氏还是王爷郡主身份,卢祐不好太为难他们,只让他们站着回话,而堂上唯一跪着的,是一个粗布麻衣的半老婆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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