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先是窒了窒,而后眼眶通红,泪水就跟着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是柳江氏的老来女,柳陈氏嫁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都说长嫂如母,柳陈氏头两年没生孩子,对她就如同亲女儿一般照顾呵护,在家里论谁最宠她,柳陈氏绝对排在她几个兄长前头。

    “是了,大嫂一贯如此的。她这人硬气,丛不肯服个软,都说她投错了胎,就该是个男儿身的……”眼泪还在一串串往下掉,柳氏木然地坐着,胡乱地喃喃自语。

    顾妍也有点难过。

    她对大舅母印象不深,统共见过没几次,只隐约记得是个身形娇小的妇人,然而做起事来,果决狠断,却令无数男子汗颜。

    自请下堂后,她便再不会被冠以夫姓,单单只是陈家娘子。叛国贼经处斩,那尸体都是被丢弃乱葬岗的,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风水学上说这样一辈子都会是孤魂野鬼,无法转世轮回……

    心中就跟着一酸。

    陈家做出的事,为何要大舅母来偿?

    柳氏显然也想到了,她急急忙忙地起身翻找笔墨,要寄一封家书回去。

    讣告还没传到京都,柳陈氏已经够惨了,万不能死后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泪水眯了眼,看不清,字迹沾了水都模糊了,一连换了三张堂纸,愣是没有写出一封。

    柳氏又气又痛。

    顾妍握着她的手连连摇头。

    “娘亲,大舅舅定不会不给大舅母一个交代的。”

    商人重利也重情。他们不是那样的人,只能同甘,不可共苦。大舅母做出此等牺牲,若柳家人还能无动于衷,可该是多么硬的心肠?

    他们姓柳,又不姓顾。

    柳氏微怔,哭得便更厉害了,“是,是……大兄与长嫂感情甚笃,这些年恩爱不移。大兄怎么会不管她呢。是我想左了……”

    难过了许久,柳氏哭累了歇下,大夫看过只说忧伤过度,开了些安神舒散的方子。

    顾妍眉心慢慢拧成了一股。

    对柳家的事。她不大了解。柳陈氏和陈家什么样的关系。她更不知道,可她相信舅舅的为人,他对倭寇上岸一事定不知情。

    可。她相信又没用,关键是方武帝信不信啊!

    陈家和另外几户大人家勾结倭寇也许属实,可前世没被扒出来,何况这种事本就阴私,他们该清楚极了一旦揭露会是什么后果,所有的证据必会保存地好好的,哪能那么轻易被发现?

    从六月初倭寇上岸洗劫,到摆上台面议政,中间短短几日,一个布政司使,能有这样大本事,一查彻底?

    王嘉?

    一点都没听过这个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宋亿群去将舅舅带回京,定是要下诏狱的!锦衣卫镇抚司,有的是让你开口的刑罚,谁管你冤不冤枉?

    前世折损在里头的西铭党人难道还少吗?

    顾妍顿感头痛又焦急,恰好顾婼拿了方子走出来,准备亲自去煎药。

    眼睛红红的,显然也是哭过。

    顾婼比她大了四岁,有些事因为自己太小没印象,二姐却应该知事了,娘亲那状况她不好问,也许从二姐这里能知道什么。

    和顾婼一道去了小厨房,顾妍便打听起陈家的事。

    “陈家……听说曾经也一度辉煌过,后来慢慢没落了,大舅母本是千金小姐,只那时家道中落,她是长女,家里里里外外操持,十分能干,又素有娴名,哪怕后来来了柳家,柳府上下也对她极为尊敬。”

    顾婼慢慢说道:“后来柳家和陈家成了姻亲,陈家的日子好过了些,这里面有什么我也不清楚,然而小时候在柳家住过一段日子,好像没发现大舅母和娘家有多么亲密的联系。”

    所以,大舅母和陈家并不亲近?

    顾婼低头看着炉子里烧着的火,情绪低落下来。

    “大舅母这是何必?哪怕陈家犯了大错,罪不及出嫁女,连坐也到不了她的头上……”

    声音慢慢弱了下来。

    按理说确实不会将出嫁了的姑奶奶算进去的,但这也是个盲区,若宽泛了算,当然无事,可若是要紧的,哪怕出了五服,也要给你揪出来斩立决。

    这事发生的可不少了。

    “大舅母是为了以绝后患……”顾妍喃喃说道,有种不好的预感慢慢浮上来,“设身处地的想,二姐,若是换了娘亲,你觉得会如何?”

    她按着心口有些闷,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娘亲没有大舅母的勇气,她恐怕做不到那个地步。

    可她不是一个人,总有人,会帮她做到的……

    “你怎么这样想?”

    顾婼一双眼瞪得极大,蓦地后退两步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和娘亲能有何干系,不准你总说些有的没的。”

    她眼睛慌乱地避开,也许是猜到了什么,但始终不愿意去承认。

    “好,不说了,凡事总要往好的方向看。”顾妍低低说道:“我去找唐嬷嬷。”

    人已经走了,顾婼的心情却有些糟糕,她一直想着方才顾妍说的事。

    陈家遭祸了,大舅母自缢而亡,那若是柳家动荡,娘亲该何去何从?

    小舅舅已经在被带往燕京的途中,兴许过不久,他们就要面对这个问题,难道娘亲也要学大舅母,找根绳子自己吊死?

    瓦罐里的汤药开了,热气蒸腾,“噗噗噗”地顶着盖子。

    顾婼心烦意乱,一时忘了用布衬着,徒手便去揭盖,烫地她连忙缩手。

    “婼姐儿,怎么不小心些?”

    顾崇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见到那情景忙大步上前,满脸的心疼,嗔怪道:“怎么魂不守舍的?看手都红了,快去拿凉水冲一冲!”

    顾婼微怔,下一刻便被顾崇琰拉着往外走,他又吩咐伴月好好给她洗洗。

    从上次那亲事过后,顾崇琰对她总是格外温和体贴,顾婼感动的同时,却也总忍不住心酸。

    她一点也不知道,父亲是因为真的想对她好,还是单单因为愧疚想要补偿。

    她怔怔地看了父亲一会儿,那目光诚挚又胆怯,让顾崇琰心里突地一跳。

    他看着顾婼依言乖乖出去,一瞬有些犹豫了。摩挲着手指上翠色的扳指,当视线转向正在沸腾的药罐时,所有的挣扎,都慢慢都变成了坚决。(未完待续。。)

    ps:  第二更送上。话说自助吃得差点站不起来(⊙﹏⊙)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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