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仅是博点儿蝇头之利的小单帮客,过界首中心地带很少会遇上危险。不过龙邵文此次计划运入的是价值巨万,后方陷区需求极殷的棉纱,且为数巨大,那么此处便将成为鬼门关。好在敌伪方面的关节已经打通,重庆方面已经有了最高领袖蒋介石的点头,那鬼门关则注定将变为坦途。

    虽然层层关节已经打通,但这单生意涉及巨万,龙邵文还是亲赴界首安排接送货的相关事宜。不一日抵达界首,随即受到了驻扎在界首的十五集团军总司令何柱国的热情接待,何柱国是张少帅张学良的旧部,当年龙邵文在东北时,与他有过数面之交,也曾刻意与之结交,故而龙邵文电报一到何柱国处,立刻受到极为隆重的礼遇。

    与此同时,自上海民华公司发来约三千件棉纱,已由日军荷枪实弹,武装押运,自上海沿京沪、津浦、陇海东段三条铁路,络绎在途,且马上就到达界首附近。但因界首是双方对峙前沿,日本军队不敢冒险越雷池一步,所以双方约定,便在最前线的无人地带交货,日本军只管货到不管点交,意思也就是说,三千件棉纱一运到指定地点,他们丢下便走,缺多少是一概不管。但日军卡车还未到界首,又碰到了新的麻烦。原因是界首附近路况极差,交战双方再次对峙多年,战壕横七竖八,简陋的公路破坏无遗,汽车无法行驶,日军的卡车未等到达最前线,便已无法行走,虽然龙邵文早已调来百余辆卡车在界首向西数公里外等着接货,但只中间这数公里的路途。就难坏了龙邵文。

    幸好何柱国在当地日久。熟知当地有一种叫做“架子车”的简易运输工具。其结构单纯而运转便利,可以随意利用人力或兽力,车座彷佛一块门板,下面装两只轮子。人或货物安置在门板上,无分人兽拖将起来就可以走。

    龙邵文当即撒开人手,连日出高价征雇“架子车”,一雇便雇了三百余辆。当场试验一番。一辆车正好载一件棉纱,三百辆车接连跑十趟,三千件棉纱即可全部运完。

    交通工具既然解决,数百辆“架子车”在重赏之下,赶赴日占区拉了棉纱,拉回界首西装上卡车。三天后,这批棉纱三千件都安全地装上了车,龙邵文的心里才稍微踏实一点。

    在何柱国派兵护送下,路上非止一日,抵达洛阳。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早在龙邵文西北之行时便催促过他赴洛阳一行,见龙邵文到来。当即予以接待,只不过龙邵文此次任重道艰,不适合久留,匆匆一席,休息一晚,又再西行。等到了西安,龙邵文的心才完全放下……

    棉纱总数五千件,已有三千件运抵重庆,另外两千件则从上海出发,由万顺堂杨忍与柳台章及林奕浦三人负责押运,走水路,辗转到了武汉,路上也同样是艰辛万分,期间数次与日伪军起了冲突,但柳台章多谋,杨忍悍勇,林奕浦诡诈,一文一武一诡,配合默契,竟而多次化险为夷。

    从武汉向西,逐渐进入重庆政府地盘,路上的土匪强盗逐渐多了起来,但龙邵文早已一一与他们打过招呼,故而行程还算顺利。一天后到了宜昌,进入洪帮“西陵社”的地盘,此时“西陵社”龙头大爷陈玉山早已病亡,经白极公双龙头舵把子任江峰首肯,原西陵社副社长王泉山入主西陵社,成为龙头舵把子。龙邵文与王泉山素来相熟,如同兄弟,已经委托他沿途照料,因此宜昌一段,杨忍几人是丝毫也没有操心。一帆风顺而过。本来过宜昌后,前方更是一路坦途,谁知就在这坦途上,却意外地生出枝节来。

    这日船行至云阳县,靠岸暂停,却被云阳哨探长吴望春生了觊觎之心,竟然以棉纱未缴税为由扣留,杨忍出面找到吴哨长讲斤头,好话说尽:“哨长阿哥,我们这一路什么风浪也挺过来了,现在好不容易来到**地盘,大家都是自家人,还有什么事情不好商量的?兄弟奉龙邵文先生的差遣,来办这一件事,要善始善终才好,这样才能给龙先生要有个交代。您现在扣了我的船,我也自然不会让你和你的兄弟白辛苦一场。”他说着话,拎过箱子,“来来来,这是一万块钱,请哨长阿哥陪着各位兄弟吃酒吧!”

    谁知吴望春见了一万块钱,竟不为所动,拉了一张冰霜似的老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管是谁的货,我都要为国家负责。我给龙先生面子,你们的人我就不扣了,但船却一只也不许走。”他当然不会被一万块钱所打动,此时重庆的棉纱价格,一件二十支的棉纱售价可达十七万元,两千件棉纱值多少钱,傻子都能算出来,他怎会被区区的一万块钱所打动。

    杨忍见对方长枪、火炮沿江摆了一排,知道再说下去也是徒劳,若是闹僵或强行开船,逼得对方放起炮来,损失不可估量,只好先回船上,找柳台章商议对策。

    柳台章笑了,“照理说龙先生在重庆地界一提两开,没人不卖面子,可此时天下大乱,龙先生的面子再大,也比不上花花绿绿的法币和储备伪券,黄金美钞面子大。当今之计,也没什么可谈的,如派人通知龙先生,请他来处理,他与吴望春的长官打声招呼,自然是顺当的就把事情办了,可那样龙先生破费多少先不计算,我万顺堂也是堕了面子?临来时生秋爷交代我们,不到生死关头,不许麻烦龙先生。所以照我说,头病医头,脚病医脚就是了……”

    当夜,杨忍与林奕浦潜入吴望春宿处,用枪顶了他的脑袋,逼他将船放行,顺利地解决了事情,棉纱一路有惊无险地运抵重庆。

    五千件棉纱运抵重庆市场后,龙邵文并没有将其囤积居奇。而是将其中两千件平出给国民政府。给前线将士缝制了御寒的棉衣。另外三千件迅速向市场抛出。他本以为自己手中的棉纱抛向市场,棉纱价格非一落千丈不可,谁知他的一千件棉纱才抛完,棉纱的市场价格却不落反涨。龙邵文大为奇怪。一面停止抛售,一面派人去打探原因……原来他抛出的这一千件棉纱,多数都被“庆记公司”收走了,庆记公司是孔家的后台。势力雄厚,财力绝伦,将收购的一千件棉纱全部又囤积起来,只等龙邵文手中的三千件棉纱全部抛售后,庆记公司才会将棉纱再高价出手。

    龙邵文从西北回来后,脑中总浮现出西北百姓对他爱戴的那一幕场景,当时无意为之的一件好事,竟然救了那么多百姓的命,使百姓多少年来都对他感恩戴德,那种发自内心地对他的衷心爱戴。让龙邵文至今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洋溢着兴奋与快乐。他这次运棉纱回重庆。就是想再做上一件让民众拥护与爱戴的事情,从而品尝其中的快乐。谁知从前无心插柳,却柳成荫,如今有心栽花,却花不成。他不仅大为恼火。

    眼看孔家从中阻挠,自己的好事做不成,龙邵文心中虽恼怒,却是无计可施。经济市场的规律就是周瑜打黄盖,你这里愿意卖货,又怎么能去责怪买货人。人家既然有雄厚的财力来囤积居奇,他又不能在每件棉纱上都标明:此货不卖孔祥熙。

    关于经济运作,龙邵文向来拜服严仁桓,当即向严仁桓讨教怎样才能在这一场棉纱大战中压孔家一头,打击一下孔家的嚣张气焰。

    严仁桓笑了,“除非你能以每天五千件的出货量向市场抛售棉纱,打破目前这种供给失衡状态,否则想压上孔家一头,那就只有一个字,难!”

    龙邵文知道这绝无可能,当下颓然地叹口气,心中更加平添郁闷。

    严仁桓见龙邵文闷闷不乐,就说:孔家愿意收购棉纱,就让他去收购好了,龙先生又何必为此犯愁?”

    “奶奶的孔祥熙,着实可恨,真想在老蒋面前告他一状。”龙邵文破口大骂。

    “你告他什么?”严仁桓有点不屑。

    “告他破坏抗战,破坏大后方经济。”龙邵文气急败坏地怒道。

    严仁桓笑了笑,“抗战前,曾有上海证劵交易所中人士向委员长反应,说孔夫人宋霭龄依仗手中掌握的国家财政机密,大作股票投机生意,牟取巨额暴利。蒋介石派工业部负责调查。当时孔家的政敌,政学系得吴鼎昌还真把蒋介石的话当了真,煞费苦心地搜集了一切证据,证明了宋霭龄罪责难逃,顿时朝野震动,舆论大哗,当时龙先生不也认为老蒋一定会顾及国家法律,自己颜面,将他这位大姨子诉诸于法律么?结果怎么样?宋霭龄毫发未损,那位忠于职守的吴部长却被排出阁内,贬到了边远的贵州省当主席去了。难道吴部长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你要步入他的后尘?”

    龙邵文说是告孔祥熙,其实也不过是嘴上说说,他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就像前段时间蔡希白讲的,蒋介石明知道孔家有囤积居奇的几间仓库,也知道地点在什么地方,不也拿他无可奈何嘛!这其中原因,自然是宋美龄从中作梗,不让蒋介石与孔家为难。他当下唯有苦笑,说:严先生既然没办法,那我也不能便宜了他,剩下的两千件棉纱,我也囤积起来,到时借着孔家的东风,高价出售了吧!

    严仁桓摇摇头,“龙先生又何必行此不义之事,要是有人把你囤积棉纱的事情传了出去,这次帮你千里运棉纱的人会怎么看你?前线那些缺少棉衣御寒的将士又怎么看你?怕是蒋介石知道了,也会找你的麻烦。”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便宜了孔家那一窝蛀虫?”龙邵文一脸的无奈。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你正常抛你的棉纱,到时我自有办法让孔祥熙吃个哑巴亏。”

    龙邵文一听,登时精神为之一振,忙问:什么办法?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此时却天机不可泄露。”严仁桓故作神秘地说。

    龙邵文性子急,正要再问,蔺华堂进来说:任总舵主来了。

    龙邵文“啊!”地一声,赶忙起身向门外迎去,见到任江峰时,却见任江峰铁青着的脸上,满是倦容。进来坐下后,等严仁桓告辞,任江峰才缓缓说:阿文,程泽润被蒋介石抓了,现在多方人士前去求情都被顶了回来,我想请你去蒋介石那里说说情。

    “前几天他过五十寿辰的时候不还兴高采烈的么?怎么?他在筵席上被老蒋召走之后就再没回来?”

    任江峰摇摇头,“他被蒋介石送去了军法处。”

    龙邵文“嗯!”了一声,想起在范庄同孔祥熙打麻将时,孔祥熙曾透露过蒋介石想杀一两个袍哥大爷之类的话,就问任江峰说:程泽润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抓的?

    “说是虐待新兵。但我想,这不过是个借口,他还是嫌袍哥组织在四川势力过大,想以此为借口进行压制。”任江峰眼神中流露出对蒋介石的不满……

    ……从开罗回来后,蒋介石一直郁郁寡欢,罗斯福与丘吉尔对他不信任及不买账的态度,让他觉得他这个大国领袖的面子无处可放。而国内反对他的声音也是一浪高过一浪,说国民党军队之所以在抗日前线节节败退,就是他这个党领袖的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对抗**,准备打内战上。就在他心情异常烦闷的时候,戴笠来向他报告:我手下的情报人员获悉,在机房街罗汉寺,时而听到新兵的惨叫声,怀疑有人在那里虐待新兵,长此下去,军队必将动荡、党国必失民心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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