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林指手画脚地骂道,“妈个x的,那你让我跟你去香港干什么?去跳海呀!”

    “咱们可以靠朋友,重新打拼呀!一样可以办事业,办工厂呀!”

    “你省省吧,月笙!”张啸林把手里的烟签,“啪”地一声,丢在烟盘里,然后骨嘟嘟连喝几口茶,抹抹嘴,吼叫道,“自从前些年,为了一八一赌场,你我兄弟闹过些不愉快,本来我打定主意,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月笙你爱开银行办工厂,当那首席绅士,当议长、会长、十七八个董事长,那你尽管去当。我呢,我爱洋钿,我要发财,我还是做我的土,做我的赌,等到国民zhèng fu当家,新生活运动一来,土跟赌都做不成了,我就在租界上小来来,赚到了钱,小乐意,赚不到钱,我回家啃老本。月笙,你说这样不是很好……”他见杜月笙不说话,又说,“虽说我有心桥归桥来路归路,各走各的,但是月笙……”他的声音一低,语重心长劝杜月笙,“现在形势不同从前了,我眼看你就要一脚豁往大海里去了,见得到想得到的,我若怕你懊恼而不说,那就是我对不起朋友。”

    “啸林哥,你请说。”杜月笙一脸的诚意。

    “我刚才说过,你杜月笙所爱的调调儿,声望呀,名气呀,地位呀,现在你都有了,这个……你有你的本事,做阿哥的不能不说一声佩服你。但是,你可曾想到?这些年你除了一个名,究竟得了些个什么实惠?社会公职担任了几十处,一只角子不拿,还要倒贴不少开销,银行开了好几家,都是各有各的后台真老板,你在里面又算个啥?董事长、理事长挂了十七八个,说句不好听的,月笙你数给我看看。有那一家真正是你杜月笙的财产。民国十六年你非要跟着老蒋打共党,又贴了多少钱?哼!只那一年上,你便欠了三百万大洋的账。要不是龙邵文帮你搞土,替你还清债务,你现在怕是早就上吊自杀。现在到了民国二十六年,十年以来。你哪一年不是挖东墙补西墙,打肿脸充胖子,逢年过节的就四处掉头寸,我替你算算你身上背的债,至低限度也有个三五百万。你人在上海。还可以通融商量,你踏出上海一步,声望地位扳了个庄,就不晓得有多少只手向你伸过来?到那时候,你拿什么钱去还?”

    提起这个恼人的大问题,张啸林以为杜月笙必将废然无语,垂头丧气,谁想杜月笙竟“哈哈”大笑说。“啸林哥。你说的都对,不过呢,对于钱财,我有我的看法,我不说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财是身外之物’一类的话。我只是抱定一个主张,钱财用得完。交情吃不光,所以别人存钱。我存交情,存钱再多不过金山银海,交情用起来好比天地难量!”

    张啸林听后,不禁为之语塞,怔了半天,方始缓和语气,又说,“月笙,你倒给我说说看,东洋人有那点不好?”

    杜月笙深沉的笑笑,“你要我说东洋人的好处,那我还真不知道,要说坏处,那就容易的多,不说别的,那就是自古以来,我们中国人从不曾跑到东洋去杀人放火,到处开枪!”

    “月笙,东洋人对于我们,是有好处的,不然那些东洋人巴巴地留你在上海干什么?你尽可以开出价码,提出条件呀!”

    “我不会要他们的好处,他们的好处外面都包裹着毒药。”

    “妈个x的,老蒋就是连包裹毒药的好处可都不给咱们……”张啸林提高又说,“月笙,你说香港好不好?”

    “暂时来说比上海好吧!至少东洋人不敢打香港。”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宁肯傍着洋人的大腿发展事业,就对东洋人这么反对,你给我讲大道理,说东洋人跑到咱们中国开枪放火,那英美法这些洋人不也是一样吗!他们又有什么不同了?就算东洋人来了,最多也就是把上海或是全中国都变成另外一个租界,到了那个时候,你,我,麻皮金荣,还有无其数的老弟兄,也许可以再开一个比三鑫公司大十倍、百倍、千倍的公司,那也不是没可能呀!”

    杜月笙皱着眉,“那是不一样的!”

    “妈个x的,有什么不一样了?麻皮金荣当了那么多年租界的督察长,不也是投靠了洋人?抱了洋人的粗腿发展?现在东洋人找上门来,求着要给咱们个官当当,你说这又有什么地方不好了?”

    “啸林哥!真是不一样,洋人来中国的时候,那还是比较客气的,哪像东洋人……”

    “客气?怎么客气?洋人就没在中国杀人放火!动枪动炮?”张啸林手在空中使劲儿一摆,大声又说,“行了!既然你说不一样,那就不一样,我们也不必再往下谈了,人各有志,无法相强。妈个x的,归根结底,我只问你一句:你认为我跟你说的是不是心里话?”

    “是!啸林哥!”

    张啸林苦笑了一声,“最后再送你几句俗语。你别‘两眼不观井中水,一心只想跳龙门’,谨防‘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我只巴望你不要有朝一ri懊悔起来,热面孔贴了蒋介石的冷屁股!”

    “啸林哥,不会的。”

    “我也希望你不会。”张啸林叹口气,拿起烟枪,脸上又起笑容,“月笙你啥时走?我为你饯个行!”

    “还早呢!”杜月笙笑笑。

    “那行,你我的话都说尽了,有的话我张啸林不惜再重复一遍:从今以后,不论你我的遭遇如何,我们都算是问心无愧,彼此都很对得起了。你去忙吧,月笙,没别的事,我还想香两口。”

    杜月笙怔怔地又坐了一会儿,见张啸林只是自顾自地撮着烟枪,一点也没有再理会自己的意思,不禁有些黯然。与张啸林道了别,自回家中,一个人关在房中良久,闷闷不乐,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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