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海的第二天,龙邵文就去“三北轮埠公司”拜访虞洽卿,还没等进入虞洽卿的办公间,龙邵文为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三北轮埠公司的会客厅里坐满了人,每个人手中都拿了一摞单子等候虞洽卿的“召见”,龙邵文一打听,原来这些人都是来朝虞洽卿讨账的……

    见龙邵文进来,虞洽卿仿佛见了救星一般,对坐在他办公室里不走,等他付款的几名债主说:你们的情况我都了解了,最近几天我就安排下去,逐步把你们的困难解决了,现在龙先生来找我谈事情,你们先散了!

    几名讨债的见了龙邵文,都站起来同龙邵文打了个招呼,然后各自散去。

    “阿德哥!你这里可是门庭若市啊!”龙邵文开着玩笑。

    虞洽卿愁眉苦地脸说:我这儿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开我的玩笑?这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都快要被债主给吃了!

    “呵呵!谁都知道你是沪上商界鼎鼎有名的领袖人物,再加上你‘三北‘与’宁兴’几乎垄断了黄浦滩的运输业,船是买了一艘又一艘,照理说不应该缺钱啊!怎么会搞得这样狼狈?”

    “唉!你只看到我风光了,却不知道我的苦处,我买船不假,可都是被逼无奈,前些年太古、怡和、东方等外国轮船公司在上海卷土重来,仗着资金雄厚,数次找我商量要高价购入我的“三北”、“宁兴”等轮船公司。被我断然拒绝了。他们见购买不成。就大打价格战,极力扩张抢占我的市场份额,我若是稍有懈怠,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些洋鬼子开的轮船公司给吞了,在他们的步步紧逼之下,我只好不停地筹集资金,购买轮船扩大规模,结果造成固定资产投入太多,资金周转不灵,出现越穷越买船的怪现象。当年筹集来的那些资金。直到现在仍有好多笔拖欠着,若是再还不上,我可就面临着信誉缺失、破产关门的险境了。”

    龙邵文了解虞洽卿说的这些情况,当年怡和、东方等轮船公司为了挤垮虞洽卿的轮船公司。拼命降低票价,居然还曾一度使出过免费拉客乘船的招数,想通过价格战打垮虞洽卿,让他无生意可做,自动关门大吉,不过虞洽卿最终还是咬着牙挺了过来……

    “可我看你的码头很忙啊!整天客流、货物往来不停,不是挺赚钱的嘛!”龙邵文故意说。

    “哼哼!”虞洽卿冷笑了一声,又“唉!”地叹口气,“自打蒋先生北伐以来,内战不断。军运繁忙,军队扣船拉差,趁机敲诈勒索,我的船整ri地为这些军爷服务,早已亏损累累,陷入困境……”

    龙邵文一脸诧异,“国府征用船只所发生的费用,应该算作是国府正常的军费开支,你怎么不去讨要?”

    “怎么就没去过!我曾数次赶赴南京,向蒋先生催讨历年军队所欠的轮船租用费。蒋先生嘴上虽也答应付款给我,却说钱在宋子文手中掌管,让我去找宋子文讨要,可宋子文却屡屡找出各种借口搪塞,他手中的钱不是拿去赈灾了。就是做军饷支出了,总之是不付款给我。这要换做几年前。我好歹也要把他奚落一顿,可如今他大权在握,我又怎敢向他硬要,只好吃这哑巴亏了,只是这样一来,就更把我苦心经营了若干年,付出了无数心血的轮船公司逼到了即将破产的境地。触那!当年我没被洋鬼子挤垮,现在却要被国民zhèng fu拖累跨了。”

    龙邵文明白了,“哦!原来宋子文要送我这样一桩人情,看来他是想让我出面替虞洽卿讨要轮船租用费,让我卖他这个人情,其实他早已准备给虞洽卿付款了。嗯!宋子文老谋深算,知道我不是做正经生意的那块料,他让我卖虞洽卿这么大一个面子,自然是想让我与虞洽卿合作经营内河航线的生意……”他当下也“唉!”地叹口气,“民不与官斗,咱们的生意能不能做的下去,说到根子上,还是蒋主席的一句话,他让咱们活,咱们才能活,他若是不让咱们活,咱们是怎么挣扎,最终也逃不过他的掌心。阿德哥!你下一步是怎么考虑的?还有没有什么打算?”

    “打算?”虞洽卿苦笑着,“一面是南京zhèng fu方面拖欠着我的钱不给,一面是我都快被这些上门讨债的逼疯了,还能有什么打算。”

    “阿德哥!你看内河航运这桩生意怎样?”龙邵文试探xing地问了一句。

    “当然好啊!早以前我也曾想开辟这条航线,不过想想又作罢了,这只因四川军阀割据,轮船入川都要委托洋行出面保护,船上悬挂外国国旗,否则就有被扣或拉差的危险,再加上川地盗匪极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钻出一股土匪前来劫船越货,风险实在是不小。正因为这些原因,内河生意一向都把持在洋鬼子开的洋行手中,咱们眼瞧着他们坐享厚利,却是没有丝毫办法从中分得一杯羹。”

    龙邵文听到这里,心中就有数了,当下把话题一转,又绕回到刚才的话题,“偌大个南京zhèng fu,怎会连个轮船租用费也付不起,南京zhèng fu欠你的钱包在我身上,我与宋子文的交情不薄,我去找他给你把钱要回来。”

    虞洽卿听了一喜,“我知道你在国府是极有面子的,果真如此,那你可就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了!”

    龙邵文笑了笑,“阿德哥!咱们是什么关系,彼此不用这么客气!从民国初年始,你没少帮我的忙,现在你有难了,我伸手拉你一把难道不应该?”说到这里,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皱了皱眉。又说:钱我倒是可以给你去要,不过……不过这其中却有一个难处……”

    虞洽卿的心又悬了起来,忙问:什么难处?

    龙邵文颇显为难地说:只是师出无名啊!万一宋子文说,我又不欠你的钱,这不干你的事儿。那我该怎样答他?”。

    虞洽卿也皱了皱眉,随即说:你可以说我的三北公司现在经营状况不佳,马上就要频临破产,你已经投资入股进来了,这样一来不就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了嘛!

    “嗯!”龙邵文点着头。“这倒是个借口。不过宋子文为人向来小心谨慎,官僚作风严重,就连蒋主席花点钱,他都要刨根问底儿的问他干什么用。搞得蒋主席数次大发雷震,想花公款办点私事都不太方便,有时候还得向我伸手讨要,我怕这个虚假托辞被宋子文戳穿了,到时候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虞洽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宋子文的这一做派我也有所耳闻,他是美国圣约翰大学毕业生、哈佛大学与哥伦比亚大学财政经济系高材生,又曾在纽约银行见习过一段时间,头上可谓是光环十足,现在任了南京zhèng fu的财政部长后。就更是眼高于顶,很多时候连蒋先生都不放在眼里。这家伙儿很有些洋鬼子的作风,办事向来讲究个手续,你就这样空口去跟他说在我的三北公司有股份,的确是很难取信与他。”

    龙邵文苦笑了一下,“是啊!万一被宋子文发现我并没有在你的三北公司占有股份,那……唉!阿德哥!行了,不多说了,我尽力而为!”

    “不!阿文,我不会让你空口无凭的去找宋子文张这个口的。从现在起,三北公司就有你的股份了,我马上就让人准备相关文件,我们抓紧办理一下手续!”

    龙邵文大惊:阿德哥!这只是帮你去找宋子文要钱的一个托辞而已,怎能当的了真。你要是这样干!那我岂不是成了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小人?”

    “阿文!”虞洽卿诚意十足地说:我三北公司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你就是真的占有我的股份又有何妨?一旦钱要不回来。我三北公司就要破产关门,到时就算三北公司是我个人独资的,那又有什么用?你可千万不要推辞了,就算是帮老哥哥一把好了!

    “阿德哥!这个万万不可,当年怡和、东方等洋公司出那么高的价格要收购你的公司,你都不干,我这入股进来,又算作什么?不行不行,这样你太吃亏了,你的这个便宜我说什么也不能占,这要是传了出去,我可没脸见人了。”

    “阿文!此一时彼一时了,你要是不干,我只能把轮船公司的股份卖给洋鬼子来摆脱眼前的困境了。”虞洽卿略显凄凉地说。

    “那可不行,你与洋鬼子斗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能够与他们抗衡,怎能轻易地就这样认输,你要是把轮船公司卖给洋鬼子,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到时候丢的可是我们全上海、全中国人的脸啊!再说你现在卖股份,洋鬼子非得乘人之危大肆杀价不可,岂不是便宜了他们……”他顿了顿,又极不情愿地说:阿德哥!既然你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再要推辞,可就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不过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从事什么运输行业,这行业比起我贩运烟土的利润,可真是天差地别了,看你为这个轮船公司cāo碎了心,我实在是有点畏惧进入这个行业,但为了帮你把钱要回来,为了不让你辛辛苦苦闯办的轮船公司落入洋鬼子手中,咱们先暂时履行一下手续应付应付宋子文,等到事情一了,这手续就让他作废了!到时候轮船公司还是你一个人的。”

    “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虞洽卿在黄浦滩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素来最重信誉,什么时候过河拆桥了?这样的话,你以后再也休提。”

    “好!阿德哥!既然这样,那我就用轮船入你的股,我龙升公司现有大型货船七艘,小火轮十六艘,今后就并入你的三北公司!”

    “那就这么定了,你也不用再注入什么现金。就按你轮船价值滩成股份。确定你的入股比例怎么样?”

    龙邵文大度地说:阿德哥!你就看着定!咱们是好朋友,无论你给我的股份多与少,我都不是很在意的。

    虞洽卿摇头,“生意是生意,朋友是朋友,你既然参股进来,自然照你的轮船现价估算股本,这点公平我还是能做到的。”

    “对了阿德哥!我入股以后,咱们就把川江内河航线开辟出来!多少也能为公司增加点收入,至于你说什么四川军阀及盗匪问题。我来负责解决,你看可行不可行?”

    “阿文,我知道你在长江沿线手段通神,但除了军阀、盗匪之外。还有一个环节是必须要打通的!否则就算是开了航线,也不一定有钱可赚。”

    龙邵文点点头,寻思:宋子文也说有一个环节需要打通,但愿不是什么棘手的环节才好,***,老子想开办轮船公司夹带贩运烟土两头赚钱怎就这么难呢……他问:是什么环节?

    “还是最让我犯愁的问题,现在蒋先生大肆的排除异己,在裁军的问题上与桂系李宗仁、白崇禧他们的关系搞得很紧张,战事随时都可能爆发,咱们一旦插足了内河航运。真要是打起仗来,咱们的船免不得又要被征用,所以在开辟内河航运之前,国府里面的环节需要提前打通才好,否则咱们的船,或许会被征用,或许被沉到江中成了水下障碍,或许就成为了李宗仁、白崇禧的炮灰。”

    龙邵文听后想: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真要打起仗来,走的好好的。炮弹都有可能落到头上,先把航线开了,光明正大的运上他几船烟土再说……他笑笑说:这个好办!咱们随时留意着时局变化,看着要打仗了,就赶紧停运。到时候咱们的轮船只要不在长江上跑,看谁又能征用了。”

    虞洽卿“唉!”地叹口气。想:但愿你面子大,蒋介石能放过你。

    龙邵文走后,虞洽卿又想:他平素极少登我的门,今天怎地突然来了,难道是专门为我排忧解难来了?不太像啊……想到此,虞洽卿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真是个水晶狐狸。

    几天后,龙升公司船只评估已定,总吨位是两万三千吨,占了三北公司总运量的三分之一还要强,得到相应的股份后,龙邵文即刻赶赴南京,找宋子文去为虞洽卿讨还南京zhèng fu历年来征用船只的欠债,宋子文果如当初承诺的那样,大笔一挥,开出一张支票给了龙邵文:“以后你也算是有了一桩正当生意了……”宋子文笑着说:我送了你这么大的一桩人情,你想想!该怎么感激我。”

    龙邵文也笑了笑,“我送给你两句话作为感激,你看怎样?”

    “说出来听听,要是真的有用,我就收下,放你过关。”

    “这第一句话是:多向你大妹夫学习,学学他待人接事和尊重领导的态度;第二句话是:多向你小妹夫学习,学学他忍辱负重和深沉果断的谋略。”

    宋子文听后笑了一声,随即收敛了笑容,陷入了沉思。龙邵文看的出来,刚才宋子文笑的那一声极为苦涩,心中似是有许多难言之隐……宋子文与孔祥熙虽都是蒋介石的财神爷,但他二人之间,蒋介石更信任孔祥熙,因为孔祥熙不论什么时候,在蒋介石面前都摆出一副诚惶诚恐,十分听话的样子,而宋子文则不然,他对蒋介石总是爱答不理,什么时候都表现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就个人能力方面,孔祥熙则扮猪吃虎,总是唯唯诺诺的,给人感觉没什么本事,而宋子文则处处体现出jing明强干,比较有能力,他不但在买办资本家眼中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就是在英美人中口碑也极佳,这点是蒋介石深为妒忌的。

    ……又过了一段ri子,“三北”公司的内河航运开通,由于龙邵文早已委托任江峰走通了四川各派军阀的关系,宣称“三北”轮船入川,是为了大张中国人的志气,决计不“扯虎皮拉大旗”打着洋人的旗号挣中国人的钱,同时宣布三北的运费低廉,有利于川地与沿海城市之间的货物互补与沟通。

    与此同时,龙邵文为了打消货主对国内轮船公司不信任的顾虑,他在报纸上大登广告:如因轮船被扣或遭劫,公司负责赔偿货主的全部损失,这样一来,“三北”公司内河航运的局面立刻打开,营业额节节高攀,渐入佳境,龙邵文及虞洽卿自然赚的是盆满钵满。当然龙邵文并没有忘记干他的老本行,时而手痒,也在货物中夹带一些烟土运抵上海销售,但这也只是作为一种爱好,兴致所致,才偶尔为之,因为他内心知道,如果把“三北”公司也变成一家烟土贩运公司,那从此后,怕就再也洗不脱他那臭名昭著的大烟贩子的名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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