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楚九说:张先生,我与龙邵文平分利润绝无可能,还要烦劳张先生从中斡旋,我将感激不尽!

    “好好!”张静江点着头,似是自语说,“蒋祁在《陶计略》中记述:窑火既歇,商争取售,而上者择焉,谓之捡窑。黄先生,静江恨己生不逢时,未能去捡一次窑啊!”

    黄楚九一呆,“张先生,龙邵文既然开了这个口,我这里多少都要有所表示,只烦劳张先生去找他探探口风,看能不能把利润分成低降一点。”

    张静江“嗯!”了一声,自顾说,“元瓷之巅峰,当以‘中青花’与‘釉里红’同施一瓷,二者合璧,鬼斧神工啊!静江恨不能生在元代,一睹其真容啊!遗憾!遗憾!”

    黄楚九大怒,暗骂,“刚遇一小流氓,又碰一大强盗,触你娘,元人杀尽赵张二姓,你若生在元代,早就身首异处,哪来的福分去捡窑。”他咬咬牙,“张先生,鄙黄祖梨洲曾藏有一只‘青花釉里红牡丹纹盖罐’,传至楚九,已历七世,楚九对瓷器古玩素无兴趣,愿把他献于有缘人,我只求张先生帮我说和,哪怕利润二八拆账我都能接受。”

    “哎!早闻黄先生家传渊源,原来竟是黄宗羲的后人,静江失敬!黄先生,二八拆账也不少了!龙邵文凭着一张过气方子,就得到如此好处,我想他也应该知足,这样,我尽力帮着你再与他讲讲斤头,最好是一九拆账,你也少损失点!”

    黄楚九恨恨着说:如此多谢静江兄了。

    “哎!哪里话,黄宗羲可是我张静江最为推崇之前辈,他是明朝的忠臣孤子,素以反清为己任,与我革命党的纲领不谋而合!换句话说,他是我们革命党人的前辈,我们这些革命党人,不过是继承了黄宗羲的革命遗志,而把反清进行到底。”

    “触你娘,亏你张静江饱读诗书,竟然为了一个瓷瓶,不知羞耻地胡言乱语……”黄楚九拱拱手,“如此,楚九敬候佳音了。”

    张静江说:你等我消息吧!快则两个时辰,慢则一天,必有消息……他别有深意地看着黄楚九,“黄先生乃有信之人,我想龙邵文说你欠他药方子的余款未付,定是杜撰的一派胡言。”

    “这个……这个倒是确有其事,静江兄,我再来之时,定将青花釉里红瓷罐一并偕来。”

    “客气!客气。”张静江恭敬地拱起手。

    黄楚九见张静江看自己的眼神兴奋而热烈,流动着异彩,转念间便已明白,“唉!我在他眼中,已经幻化成了青花釉里红牡丹纹盖罐啊……这个道貌岸然的王八蛋……”

    龙邵文对黄楚九提出平分利润,本身就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张静江是革命前辈,同盟会元老,在革命军中素有声望,不但孙中山对其十分尊重,就连陈其美见了张静江,也是毕恭毕敬,不敢稍有越俎,以期得到张家财力支援。此时他来求情,龙邵文已在心中应允,一九拆账听起来虽少,但龙虎人丹市场前景广阔,销售势头不断增长,虽然不如日本仁丹卖的好,但已逐渐为民众所接受。即便是一九拆账,将来在这方面的收益也定然不少。

    龙邵文虽接受提议,却仍是皱着眉头暗想:***,既然讲斤头,自然不能由你一家说了算,老子且再往高要价试试……他说:张老!诸葛行军散的方子是我家祖传,我将来还指望着以此为生,现今被黄楚九如此低价讹去!我如何对的起列祖列宗?他靠这老方子研制出了龙虎人丹,可是在抢我的饭碗,一九拆账,愧对鄙祖,愧对先人啊!祖宗在天有灵,怕是会责怪邵文不肖啊!

    “你一个小瘪三出身,又怎会有祖传的方子。”张静江素知龙邵文底细,也不揭穿,他说,“阿文,我之所以帮你们居中调停至一九拆账,也是有道理的,黄楚九为研制龙虎人丹付出的心血暂且不提,最关键的是黄楚九能把龙虎人丹在市场上推销出去,为普通民众所接受,只这份智慧,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黄楚九也曾同你讲过,日本‘大阪森下博’大药房一直就龙虎人丹的侵权问题与黄楚九纠缠不休,你若是提高拆账金额,恐怕这些麻烦你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吧!”

    龙邵文无奈地点点头,“也就是你张老居中调停,换做旁人,这和事老是一定当不成的。好!就依张老,一九拆账好了,但我有一附加条件,烦劳张老转达给黄楚九,他若是不答应,那我们就没法儿再谈了。”

    张静江笑了,“你有附加条件?阿文,不要让黄楚九为难才好。”

    “绝对不为难!”龙邵文表情严肃地说:只要黄楚九同意我在他下辖的几家大药房售卖鸦片,那一九拆账绝对没有问题。

    张静江哑然失笑,“阿文呀!这怎么可能?药房卖的是药品,又怎能经营烟土?这要被查了出来,药房的执照可就不保了。”

    龙邵文故作惊讶,“鸦片也可以用药啊!有很多人不是拿鸦片止痛提神么?租界的外国人进口鸦片,也都是写着药品名称的。”

    张静江看了龙邵文一眼,别有深意地笑了,“阿文老弟这招实在高明,好了,你也不用刁难黄楚九了,我去跟他说,看看能不能再提高一成拆账金额,二八拆账。”

    “张老出面一定是马到成功,阿文静候张老的好消息了。”

    ……半月后,张静江作为双方的调解人在大吉楼摆酒,黄楚九与龙邵文就药方折价金额与拆账比例签了协议,最终定为二八拆账,龙邵文不问经营情况。龙虎公司每年正月十五过后派分官利余利,凭折支付。所谓官利,就是不论龙虎公司盈亏,龙邵文所必得的利益,其数目为诸葛行军散折价后的八厘,这是当时社会上一种最普遍的入股方式。这样一来,龙邵文就等于放了高利贷给黄楚九,逼着黄楚九借钱生息。所谓余利,就是在黄楚九还了龙邵文的本金利息后,剩下的钱二人再二八拆账。

    此事至此告一段落,龙邵文坐享其成,年年拿龙虎人丹的利润分成。张静江则得到了惦念已久的黄家藏品“青花釉里红牡丹纹盖罐”,他二人皆大欢喜。黄楚九虽有所损,但也并非无所收益,至少在流氓滋事之时,他也能气粗地喊,“老子一句话就能喊来龙邵文,触你娘,你不想活啦!”……直到三年后,黄楚九生意做大,由于人丹是季节性小商品,销量少,利润薄,加上黄楚九又另辟蹊径,转做其他生意,对龙虎公司无意经营,在与龙邵文商议后,将龙虎公司的商标、产业及成品、半成品等,总共作价四万元,出盘给中华书局总经理陆伯鸿和副经理沈芝芳两人,由他俩组织生产。中华书局承盘后,即把“龙虎公司”改称为“中华制药公司”,成为从商业资本中分离出来以独立形式组建的第一家民族资本制药工厂,龙邵文始终在其中占有小比例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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