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征最先知道付伟堂被抓的消息,他对龙邵文说,“去搬黄金荣救付伟堂吧!咱们花了那么多的银子,黄老板也该出面说句话!”

    朱鼎发说,“黄老板与范得礼一向不对付,怕是出面也不管事……”章林虎、吴文礼则嚷嚷着,“触他娘,去砸范得礼的场子救人……”

    叶生秋冷笑着说:阿文,我看非你出面不可,你师傅不是陈其美么?可以出面去找范得礼摆讲茶,我就不信这个死胖子不给面子。”

    龙邵文摇头说:这种事儿师傅不管……他琢磨了一会儿,又说:干脆我去拜万顺堂范得礼的山门,找他讲茶,如果他给面子放了付伟堂就一切好说,如果他不给面子,那从今往后就是我的死敌!

    他出门后,先去同孚里黄宅去找马祥生,说了事情的经过,“祥生阿哥,一定要帮忙!”马祥生听完后皱着眉,“阿文,你交代的两件事儿,第一件没问题,不过是替你跑跑腿,传传话,第二件却有些棘手!能不能说服黄老板动范得礼,我实在是没把握。”

    龙邵文说:祥生阿哥尽力吧!不管黄老板答不答应,我都不埋怨。”

    “万顺堂”中,范得礼坐在他那把宽大的交椅上打着瞌睡,人上了年纪,觉虽然少了,却睡得更勤了。“红旗老幺”刚到他的身前,他就突然睁开了眼睛,“老幺!有事体!”

    红旗老幺恭敬着递过来一张纸条,“礼爷!刚收到的。”

    范得礼一手撑着脑袋,打了个哈乞,一手懒洋洋地从红旗老幺手中接过纸条,见上面写着,“龙邵文万顺堂拜山。”他看了眼老幺,“就是那个革命党,他找我做什么?”

    “他的兄弟砸了咱们同顺堂的场子,被我抓了,人已经带来了,晚上准备种荷花。”

    范得礼“唔”了一声,说,“这样的纸条从前就收到过一张,好像也是你给我的吧……”他起身来到桌子前,打开柜子,拿出一张纸条,扬手对红旗老幺说,“就是这张吧!”他对照两张纸条的字迹,笑着说,“一摸一样……”他问,“这又是谁送来的!”

    红旗老幺陪着小心,“回礼爷,是赌台的兄弟递给我的,谁送的不知道。我担心是真的,通知礼爷早点准备!可别让这个瘪三小瞧了我万顺堂。”

    范得礼欣赏地看着红旗老幺说,“你最近长进多了,是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把两张纸条放在一起,锁进了柜子,“你是怎么想的啊!”

    红旗老幺面露凶光,手在喉头一抹,“他早就该死了!”

    范得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上次你指派范同生去向徐德武的门人冷三告密,说龙邵文是革命党。你眼光准啊!他还真的就成了革命党,居然还被你找到了他们盗窃稽征局枪支弹药的证据,干的不错!”他想了想又问,“你跟上海衙门的人有来往吗?”

    “没有,但是徐德武有。”红旗老幺恶狠狠地说,“本来他上次是必死无疑了,却被横空杀出的斧头帮给救了,触那,这次他要是真敢来万顺堂,哼……”

    范得礼笑着,“龙邵文可不是一般的混混,有点来头啊!不然洪门怎会对他冒死相救?斧头帮又怎会替他出头?”

    “他不过就是陈其美的门生,我听说陈其美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范得礼摆摆手,笑着说:去准备吧!一定要摆出威风,摆出杀气。”他看着红旗老幺离开的背影,摇着头,“打打杀杀的最终也不能成了大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江河日下了啊!”他挥手喊来了新收的如夫人绿荷,笑着问,“你是老幺送给我的,最有资格对老幺品头论足,你觉得老幺怎么样啊!”

    绿荷摇着头,带着暧昧的笑,“刚性有余,只知道硬拼硬冲,谋略不足……”她递过一小碗油羹,“礼爷,又到补身体的时间了。”

    范得礼皱着眉,“这东西油乎乎的发腻,管用?”

    “礼爷,你一会儿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范得礼端起羹一饮而尽,把碗扔了,心想:绿荷最近恭顺多了,也没了刚入门时一副愁苦冤屈的样子,女人!她会因为满足而改变……他笑着拉过绿荷,在她那高高的胸膛上抚摸了几把,如夫人开始呻吟起来,范得礼笑了,“人老了,硬冲硬拼的力气没了,若是再没有谋略,满足不了年轻的女人呀!”他手上加紧动作起来,他要先用谋略把这个女人摸得饥渴难耐,再挥出宝刀扮死尸,定可事半功倍,一战功成……

    万顺堂,一个千万流氓的景仰之所,它巍峨高屋,重院深宅,绛紫色檀木飞檐高高挑出,接着蓝天白云,彩绘的吉祥鸟造像在飞檐上翩然高翔,黄铜打制的麦穗形风铃吊在檐角,随风摆摇,屋顶青色的瓦当凝结成一种厚重之色。龙邵文带着羡慕的神色,喃喃一句:到底是开山立堂、扯旗挂帅的山主,气派就是不一样……

    万顺堂那两扇厚重的黑铁门前,早已站满了范得礼的徒子徒孙。他们个个横眉怒目的,只露着胸膛前那丛丛的黑毛,似乎只凭眼神就能把龙邵文杀了。龙邵文苦笑一下,心中虽在颤抖,却强打着精神,看也不看这些人,直接走到铁门前。

    “来者何人。”铁门里有人问话了。

    “麻烦传话,帮中‘通’字辈后进龙邵文前来拜山门。”

    铁门打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光滑而平整地呈现在龙邵文眼前。从大门直到“万顺堂”主厅门口,也齐整整地站满了范得礼的徒子徒孙,他们个个五大三粗,腰间系着红绸缎的短枪,格外引人注目。

    大厅的门开了,厅两侧站着两排手持钢刀的短衣对襟汉子,众星捧月般地拱卫着堂主范得礼。龙邵文一脚刚迈进去,就有人大声喊,“来人可有门槛儿?”

    龙邵文听对方盘起来海底,当下打起了精神,只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喊话的人看了范得礼一眼,又大声喊:“来人可有门槛?”龙邵文不紧不慢的答:“不敢,是沾祖师爷的光灵。”

    “贵前人是哪一位?贵帮是什么帮?”

    龙邵文神情严肃地答:在家子不敢言父,出外徒不敢言师。自家姓陈,名上江下山,是江淮四帮”……江淮四为清,清帮即是青帮。

    “你头顶哪个字?”

    “头顶二十一,身背二十二,脚踏二十三。”

    龙邵文回答完毕,暗骂一声,“你***,你范得礼好大的排场。”他不等对方再问,当即快嘴反问:请教礼爷烧那路香?

    范得礼不得不说话了:头顶二十路,脚踏二十二路,手拿二十一路。

    龙邵文还想再问,范得礼却抢了先:敢问贵帮有多少船……他的语气已经不善,明显已经带上了火药味儿。

    龙邵文不动声色说:一千九百九十支半。

    范得礼站了起来:船打什么旗?

    龙邵文大声说:进京百脚旗,出京杏黄旗,初一十五龙凤旗,船首四方大纛旗,船尾八面威风旗。

    范得礼怒色从脸上隐隐升起,向前走了一步,“船有多少板?多少钉?”

    龙邵文站立不动,“板有七十二,谨按地煞数,钉有三十六,谨按天罡数。”

    范得礼的眼睛已经开始冒火,“有钉无眼是什么板?有眼无钉是什么板?”

    “有钉无眼是跳板,有眼无钉是纤板。”龙邵文针锋相对。

    看龙邵文不肯低头,范得礼再向前迈一步:“天上多少星?”

    “三万六千颗。”

    范得礼已经动了杀机,追问道:“身有一条筋。”

    龙邵文也心头火起,见范得礼离的自己近,本想答:“剥掉皮肤寻。”后,就扑上去率先动手,只要拿了范得礼,不怕他不放人。可冷静后又觉得此举太过冒险,双方的火都已经扛了起来,范得礼定然早有防备,自己若是一击不中,非得死无丧身之地不可。他慢慢地压着火,轻轻一抱拳,“晚辈初登贵门,一切全靠礼爷包容,晚辈若有脱节之处,请礼爷告知鄙家师,朝廷有法,江湖有礼,光棍不做亏心事,天下难藏十尺身,该责便责,该打便打。你我都是自家人,请礼爷息怒。直了可以截,短了可以接。晚辈初来冒犯了礼爷,先奉送银钱三千元孝敬礼爷……”他一口气说完,从兜里掏出庄票,双手一捧,恭敬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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