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娅美丽的紫色眼眸瞬间转成碧绿,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她运转斗气才压制住内心震动。

    装饰典雅的小会客室一时无声,似乎连空气都被虚空水元素的特性所冻结,几秒之后,西尔维娅打破了令人感到寒冷的幽静,按着索菲娅的手背,表情平静的说:

    “别被这个家伙的言语所迷惑,光辉之主的力量不单指神术,它更像人类国度最核心的政治力量。自伊诺克教皇创立光辉教会以来,无数人都谋求过光辉之主的力量,最成功的代表正是六大圣骑士家族。他们为了谋求光辉之主的力量,连教皇都推翻了,维克多想这么做又算得了什么?”

    维克多的脸上浮现古怪的笑容,摇头说道:“西尔维娅,你没有惊讶,我反而感到惊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到了一定阶段,几乎每个大领主都会产生类似的想法,你没有这种想法,我才会感到奇怪。”西尔维娅咯咯笑道,“区别在于,我有这个野心,却没有好的办法。而你不仅想了,还开始布局。只是你的布局,我看不懂。”

    “我……完全听不懂。”索菲娅苦笑了一下,见西尔维娅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完全没有解释的兴趣,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

    维克多笑了笑,开口说:“数千年来,骑士家族都在试探一个问题,光辉之主有没有自我意识?默认的结论是没有……这就引发了第二个问题,如果光辉之主没有自我意识,那祂就是一股可以掌握的强大力量,既然伊诺克陛下可以掌握这股力量,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从黄金时代到青铜时代,人类国度最主要的政治斗争都是为了谋求光辉之主的力量。骑士贵族不断向教会内部渗透,1500多年前,圣骑士六大家族联合教会中的贵族势力,掀翻了教皇一脉,成了最大的赢家。300多年前,南方的世俗领主联合教会中的部分贵族势力,向光辉骑士团发起挑战,在教廷枢机院谋得一席之地……到了今天,斗争也没有停止过,西尔维娅就被卷进去了。”

    迎着索菲娅探询的目光,西尔维娅点点头说道:“尼奥韦斯特突袭莱恩是纳赫蒂加尔主使的,艾尔国王想促使我扶持尼奥韦斯特,复辟兰特帝国,从而扩大世俗影响力,再通过兰特帝国培养吸收底层神职者,帮助他们回到教会的权力中枢。究根结底,也是为了谋求光辉之主的力量。”

    “不过,光明卫士早已被教会边缘化,他们的潜力有限。我和他们搅在一起,只会更加远离光辉之主的力量……约克家族当时还很弱小,即便他们能在新兰特帝国中占据高位,等我陨灭之后,约克将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甚至会灭族。”

    西尔维娅轻笑一声,淡淡说道:“所以,我举族西迁,看似跑到人类国度的西陲边缘,但在政治上,约克家族跟贴近枢机院和光辉骑士团。”

    索菲娅怔了半天,幽幽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这些大贵族成天想的都是这些事情……我还以为,现在的教会很平静呢。”

    维克多笑道:“你喜欢教会平静,不希望教会动荡,因为神职者创造了较为公平的环境,遇到麻烦,可以找教会申诉。可是你忘记了超凡吸引特性……我在纳维尔王国遇到圣堂武士迪玛特,他本身是一位初阶骑士,掌握了神术,便具备了黄金骑士的力量、权势和地位。非自然晋升的初阶骑士在人马丘陵能有什么地位?为家族服务几十年,不过是个小勋爵。如果他们有机会掌握神术,你说他们是否愿意投入教会的怀抱?但是,神职者的位置就那么多,光辉骑士团、枢机院、修道院长老团想不争都不可能。而教会内部的争斗波及到整个人类王国,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地参与其中。”

    “……蚁潮席卷人马丘陵的时候,我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我就奇怪了,同样是领主,同样上缴十一税,为什么光辉骑士团把各地的圣武士都调到撒桑帝国,对人马丘陵却视若无睹?克莱门特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凑出一千不到的圣武士支援人马丘陵,还都是些新兵!”

    维克多收敛眼眸中的怒意,冷冷说道:“从那一刻起,我就暗下决心,要谋取光辉之主的力量。”

    西尔维娅举起茶壶,姿势优雅地替维克多斟满了雪耳茶,低垂着眼帘,抿嘴笑道:“亲爱的,我更期待你的方法。”

    维克多思索片刻,开口说道:“伊诺克教皇设计的政治结构非常巧妙,几乎找不到任何漏洞……骑士执掌世俗,神职者执掌神权,但在时间的竖向上——骑士家族兴衰交替;在空间的横向上——地缘政治势力相互倾轧,这一竖一横把骑士家族分割成一块块的,而教会扎根于最庞大的凡人群体,汲取信仰之力。这就好比,教会组成一棵大树的树干,骑士家族是大树的枝杈,枝杈永远也无法对抗树干,当代表某个骑士家族的枝杈枯萎,教会这颗树干马上就会生出新的枝杈取代它。人类国度因此而韧性十足。”

    西尔维娅神情微动,试着问道:“七大圣骑士家族?”

    维克多颔首道:“特斯蒂尔扶持撒桑帝国,雷尔加雷尔的嫡女和尼奥韦斯特结为伴侣,染指南大陆的领地,都是圣骑士家族开枝散叶的例子。我相信,历史上一定还有许多类似的例子。”顿了顿,又赞叹道:“伊诺克陛下真是一位杰出的人物,他种下的大树历经9000多年不倒,即便教皇一脉被架空,教会的神职者始终把持着人类国度的最高权柄。分散的世俗领主根本无法对抗一个完整的教会,教会也不允许世俗领主统一成一个大帝国。如果世俗政权一旦统一,双方的矛盾将不可调和,最终的结果是大家一块完蛋。”

    “尖锐对抗绝对不是谋取光辉之主力量的解决方案!”维克多铿锵有力的说道。

    索菲娅想了又想,乘维克多喝茶的间隙,问道:“亲爱的,我觉得……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维克多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嗤笑道:“那里好了?圣骑士家族都开始发展世俗力量了,任由他们发展下去,我们能得到多少神术支援?我们不争取光辉之主的力量,整个都被边缘化了!”

    “好了。”西尔维娅放下银调羹,不满地说道:“以后有机会,你们关起门,一个学一个教……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怎么用黄金团可以谋取光辉之主的力量?”

    索菲娅轻轻咬了下嘴唇,偷笑着递给维克多一个媚眼。

    “嗯……”维克多干咳一声,继续说道:“我发现教会存在两个无法克服的缺陷。第一,信徒的数量越多,神职者的数量就越多,但神职者数量无法统治对应的信徒总数。否则教会杀死黑皇帝,完全掌握了世俗政治的话语权,也不会在兽人的攻击下节节败退……他们的人手管不了那么多的民众。”

    “其二,统治和被统治永远是对立的,依靠信仰之力的教会不可能站在信徒的对立面,信徒遇到危险就往后方迁徙,生产停滞,防线崩溃,骑士家族跟着撤离,教会急得跳脚也没用。”

    “教会需要世俗领主,双方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特斯蒂尔觉得世俗领主不听话,他们就扶持腓特烈皇族。撒桑帝国与光辉骑士团互为奥援,圣骑士家族在教会的话语权变得越来越大,已经有压倒克莱门特和塔莫尔两大派系的趋势。”

    “随着圣骑士家族不断拓展世俗力量,假如我们不采取别的措施,照这样发展下去,人马丘陵对教会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弱。而黄金团可以突破地域的局限,渗透人类国度各大城镇,把无数自由民连接起来,她拥有难以想象的潜力。比如,葛雷洛羊怪对条顿公国构成严重威胁,条顿公国一旦沦陷,我们人马丘陵也会受到波及。我不想自身的命运交付给光辉骑士团和月熊家族,我可以通过黄金团向野蛮人和条顿公国输送力量支援……黄金团的世俗力量如此强大,她支持克莱门特会怎样?”

    西尔维娅眼睛一亮,微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用黄金团在教会内部扶持一个代理人。”

    “没错。”维克多站起身,意气风发地说道:“发展黄金团就像挖水渠,每个成员家族都是一座水库节点,我们控制黄金团的经营权就像控制节制闸,把所有的力量置于掌中,帮助克莱门特或是塔莫尔掌握更大权力,他们又会反过来帮助我们掌握黄金团……当然,我更倾向克莱门特,因为他特别需要世俗力量的支持,而且沃顿大草原教区也在他的手上。”

    维克多把目光转向索菲娅,重新坐下,说道:“索菲娅,我来告诉你,没有我插手的黄金团会发生什么?各种自由民私商组织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冒出来,然后教廷在各大教区组建自由民商人工会,由国王对他们进行管理并收税。你的黄金团也被纳入国王的治下,她依然不会属于你。”

    “这就是我着急的原因,我们必须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把黄金团的水渠挖好,不给其他领主和国王们半点机会。”

    西尔维娅按住维克多的手背,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赞叹道:“非常精彩!亲爱的,我几乎可以预见你的成功。”

    “亲爱的表妹,你怎么说?”西尔维娅侧头看向索菲娅,目光深邃的问道。

    索菲娅盈盈起身,推开椅子后退半步,虚提裙摆,屈膝行礼道:“我愿意加入。”

    “但我坚持保有黄金团的经营权,希望两位殿下按照家族守护者制度,居于黄金团的幕后。”

    西尔维娅起身上前,握住索菲娅的手,将她扶回椅子,亲热地说道:“别这么严肃,你和维克多的孩子将继承黄金团。黄金团的事务,你们两个人商量就可以了。我不插手,也不过问,如果事情有变,我会出面收拾残局。”

    “维克多,你应该表示诚意,把熊团和你的佣兵都撤下来。这样的话,索菲娅更容易取信德韦米克侯爵和安琪公主,迅速占据两个重要的贸易枢纽。只要登石城和铜戟城加入黄金团,其他的自由民私商组织就别想超越地域限制。”

    维克多皱眉道:“没有武装力量的熊团就像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只是暂时回避。”西尔维娅又对索菲娅说道:“索菲娅,我必须提醒你,黄金团特别容易被渗透,你想要控制她,必须引入另一股力量形成内部平衡……没有比维克多的手下更好的选择了。”

    “我同意,我会安排这件事情。”索菲娅点头应允,朝维克多甜甜一笑,问道:“我的守护者,黄金团下一步该怎么发展?”

    维克多胸有成竹地说道:“你负责北上路线,东进路线暂时由我负责。等你打通了连接撒桑帝国的商道,我再把手里的商道网络都交给你。另外,你近期找个恰当的机会,去见见德凯泽女伯爵。”

    “多莉夫人?”索菲娅疑惑地问道。

    “嗯。”维克多点点头,说道:“你和她建立合作关系,就会进入克莱门特的视线。后面……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会主动找上你,和你谈在菲斯湖畔建港的事情。”

    西尔维娅蹙起柳眉,问道:“你准备替尼奥韦斯特建港?”

    “不,是替黄金团建港……黄金团一定要拿下金水河直通大海的航运权!”维克多顿了顿,嘴角勾勒狡黠的笑容:“我怀疑克莱门特冕下同尼奥韦斯特家族存在某种联系……因为菲斯湖畔的港口,关系到他的中央王国战略。有教宗帮忙,金水河商业航运简直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西尔维娅还想追问细节,门外走廊穿来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不一会,房门从外面被拉开,清丽如少女翠丝莉身穿一件白色连衣裙,倚在门边,冷冷淡淡地问道:

    “你们谈好了没有,如果谈好了,请把我的男人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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