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天下不过是一场游戏,那么这些挣扎在这场游戏里的人,又算是什么?

    夜镜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双手抚上自己用来占卜的龟壳,心中突然就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

    “公主,您怎么了?”耳边是宫女担忧的惊呼声,眼前是她住了十五年的琉羽宫,屋内的地龙烧得温暖无比,可是她的心中却凭空升起一股冷意。

    夜镜羽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待身边的宫女退下后,她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这卦象上。

    她是占卜的天才,甫一出生便被天昭看中想要带去占星楼,可是当时的夜皇和嘉德皇贵妃都不同意,这才让她留在了宫中。但即便是如此,天昭每次来夜国的时候也都会给她带来一些东西,教她占卜。虽然在她满十岁的时候,天昭就不再来了,但他教给她的东西,却已经足够。

    这龟壳,还是天昭在她十岁生辰那天特意送给她的。她还记得,天昭曾经告诉过她,真正的占卜,不在于工具,不在于技巧,而是在于心。可是即便有心,有天赋,有天道的眷顾,她也是需要工具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句话一向都是有道理的。

    龟壳这种东西是连天昭都不再用了的,作为远古时期的占卜用具,它早已被整片大陆所放弃。现在更为人们熟悉的是铜钱、竹筷之类常见的东西,这样占卜起来倒是比以往方便许多,占星楼里的占卜人数也越来越多,但是如她这样的真正能与天地沟通的人,却是没有了,龟壳上的繁杂文字,也终于被人们遗失在了岁月里。

    她用龟壳占卜已经用了五年,每年占卜的次数绝对不会超过三次,可是每次得到的结果却是越来越准确,也越来越让她心惊。她是知道三大遗族的,更是知道祁连山的遗迹之事,甚至于她的皇兄这次更是亲自去了,她也是知道的,她不过是想预测一下此次事情的吉凶,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跟天地沟通上了,还知道了那么多她这一生都不能说出来的事情。

    思及此处,夜镜羽苦笑了一下,她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啊,她早就已经口不能言了。

    “镜羽,你怎么了?”

    一阵环佩叮当声响起,夜镜羽抬头,便看到向妩走了进来。

    夜镜羽本想起身向她行礼,却被她止住了。两人都是不在意,毕竟是那么久的朋友,夜镜羽也不过做个样子而已。

    向妩已经是夜国的皇后,虽然这件事有些让人无法理解,但对于夜镜尘和向妩来说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夜镜尘不需要一个儿女情长的皇后,他要的是能够在朝堂上帮助他,又没有太多利益牵扯的女人。向妩也是一样,她是被向家放弃了弃子,如今的向家在夜镜尘的打压下早就退出了夜国朝堂,虽然由于她的缘故夜镜尘并没有对向家赶尽杀绝,只诛首恶,其余无罪者尽可继续在朝为官,但是那些向家人也没有了这个心思,有罪的都已经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没罪的也都远离了京城,可以说,当初偌大的一个向家,如今就剩了她一个人。

    按理来说,她的身份是不适合做皇后的,可是夜镜尘那样的男子,又岂会顺了那些大臣的意去娶那些高门贵女?那不是给了那些想要做外戚的世家一个机会吗?所以虽然他最后也妥协了,在守孝还没守完的时候就把一些女人纳入了后宫,不过却是把皇后的位置给了她。

    爱情?那是什么东西?夜镜尘心中只有他的雄图霸业,她向妩的心中也是如此。与其说他们是夫妻,是帝后,倒不如说他们是上下级。她还是当年太子府中的谋士,只不过这份智谋不仅用在了朝堂上,还用在了后宫里而已。她不是聂音落,没有办法像她那样离经叛道地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她只能依附着夜镜尘,把自己的治世之学都用来辅佐他,这样的身份,更有助于他们完成他们共同的心愿,那么她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夜镜羽没有回答她,当然她想回答也回答不了,只是指着桌上的龟壳,让向妩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这龟壳上。

    向妩一向很照顾夜镜羽,不仅是因为她是夜镜尘唯一的妹妹,更是因为她的占卜之术。不要说向妩此人太过功利,在这样的一个乱世,谁身边的奇能异士越多,谁的胜算就可能越大,况且如今的夜国并不是完全控制在了夜镜尘手中,他们所要对付的可不仅仅是夜国朝堂上的那帮老狐狸和其他三国的人,还有一股她并不知道的势力,也是他们所必须要为敌的存在,有夜镜羽这样一个占卜天才在,他们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把目光落到夜镜羽用来占卜的龟壳上,向妩不禁有些头疼,这龟壳上刻的东西她可看不懂,夜镜羽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让她看这个东西又是何意?

    夜镜羽看她苦恼的样子便已经猜出了她在想什么,用手指沾了一点茶水,就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三个字。

    向妩见到她的动作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上面,茶水很快就干了,可是她也认出了那三个字,面上变得古怪起来。

    “大凶。聂。”

    正是这样的三个字,却让向妩疑惑不已。

    “镜羽,这是什么意思?是说陛下这次行程是大凶之兆,还是说聂音落会遇到危险?”

    夜镜羽听到她的问话,又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其实她这次占卜虽然得以沟通天地,但实际上得到的一些信息也不过是关于这片大陆的而已,而关于未来的具体事件,她只得了这三个字。

    尽管如此,这一次却是让她耗尽了心血,明明不过十五,她却隐约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破败,在把这三个字写出来的时候她更是有一种时日无多的感觉。这三个字,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了,至于更深一层的含义,她也是无能为力。

    向妩敏感地察觉出了夜镜羽的不对劲,知道她这是占卜所致,心中也是怜惜,但却毫无法子。只能嘱咐她身边服侍的宫女去给她炖点补品之类的,又是一番嘘寒问暖,这才离开了琉羽宫。

    夜镜羽看着向妩离开,心中突然有些凄凉。她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这么一个哑女的用处何在,不过是她在占卜一道上的天分罢了。况且若不是皇兄护着她,她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双手拿起散落在桌上的龟壳,按着上面刻的纹路一点一点抚摸过去,夜镜羽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她早已知道自己活不过及笄之数,如今距离她及笄也不过三个月,恐怕那时皇兄还不一定能回来,她,还能见到皇兄的最后一面吗?没了她的占卜,她的皇兄会不会走什么弯路呢?

    什么天域历劫,什么天道所归,什么只有十五之数,什么九天之上的流晚上神,那与她有何关系?她的这一生,不过是天道安排的一场劫难,这个世界也是当年专门用来给上古诸神历劫的世界,这次不过是时空的一场错乱,她在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时候来到了这个世界罢了,可是,这真实发生的十五年,真正存在过的夜镜羽,究竟是谁?流晚上神,在回到九天之上之后,可会忘记这十五年的一切?可会忘记,一直护着宠着她的皇兄?

    夜镜羽不想再想,不管她是不是流晚上神,至少在这一刻,她还是夜镜羽,至少她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她应该再多占卜一点东西,就算他们的一整个世界在那些上神眼中不过是一场游戏,她至少也要帮她的皇兄成为这场游戏里的赢家。这世界上,她,只有皇兄了啊。

    龟壳不断被抛起,又不断落下,占卜占卜,占到的是谁的命运?卜到的又是谁的一生?落入这凡尘烟火,沾染了俗世情缘,谁又能逃脱这注定的一切?

    夜镜羽不知,聂音落亦是不知。

    还有两天就是九月初九,聂音落此刻正站在祁连山脚下,身边陪着她的,自然是宋临照。

    “子卿,你后悔过吗?”

    聂音落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若是其他人定是不明白聂音落问的是什么,可是宋临照却明白。

    “落落,后悔这两个字,从来都不可能用在我的身上。这世界上,身不由己确实挺多,可是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是可以避开这些所谓的身不由己的,但是你选择了站在这里,而我,亦是决定陪你。那么,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聂音落听到他的话,也是笑了。是啊,他们都已经站在了这里,那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前路艰辛,大凶之兆又如何,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聂家人不是她选的,但是站在这里成为永安将军却是她选的,既然选择了,那么后悔便毫无意义。

    “子卿,若是这次我们安然回来了,那么我们就举办一个婚礼真的成亲吧。”说到这儿,聂音落顿了一下,“比你上次在裕王府的规模要大一些,让整片大陆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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