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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睡一晚上,和昏迷两天、十天的知觉是一样的,其实就像一瞬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然后到醒过来之前的时间,无论是一晚上,还是两天、十天,感觉完全没有差别。

    同样,在一个人出生之前,世界已经存在了亿万年、发生了无数的事,但这亿万年的时间对那个人来说就跟睡着了一样,等于一瞬间,毫无差别;亿万年之后,出生于世上,就是醒了那么死了呢?以后的亿万年也是一瞬间,可是醒不过来了。

    再也醒不过来了是什么感受?本身应该没有感受,但想它就会有感受:恐惧。

    薛崇训昏迷之前,就带着这种恐惧

    他从昏迷中醒来,就像每次从睡梦中醒来时一样,先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在那里。然后记忆和意识才会逐渐填满脑子。

    这时候他猛地想起之前发生事,之前的感受、想法,然后他欣喜若狂:我没死!

    “唧唧”鸟叫的声音清晰里传进了耳朵,还有一只猫“喵”地叫了一声,尾巴碰到了什么物什发出了轻响;他的鼻子里闻到了一股灰尘的淡淡气味,还有花香、泥土味,对了,有种猪苓的味道他很熟悉,因为隔三岔五要洗头发老是能闻到这股气味,以前没注意,现在注意到了那就是猪苓的味道。

    在这一刻,薛崇训真的感觉幸福极了,就算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穷得一无所有只能乞讨,也会高兴到极点。

    活着,真好。

    胸口有股子闷痛和说不出的难受,但有什么关系呢?他睁开眼睛,又急忙眯了起来,一缕美丽而温和的阳光从窗户上照射进来。

    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这是间简陋的木屋,甚至地上都没有地板,土夯的地面。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环境很奇怪。

    很快他感觉旁边好像有人,转过头时,只见一个女子正趴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头秀发散着,分外漂亮。哦,刚才闻到的猪苓气味,就是从她的头发上发出来的,家境富裕的人洗头一般都是用那东西加点香料。

    她是宇文姬,还是小雨,或者某个丫头?

    “这是”薛崇训开口想说话,却发现嗓子有些沙哑,说话有点困难。然后他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的一头秀发。

    女子马上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薛崇训,原来是宇文姬。片刻之后,她脸上的表情顿时丰富起来了,惊喜地喊道:“薛郎,你醒了!”她几乎直接跳了起来,喜悦之情都写在了脸上。

    “哎呀,我睡着了,都天亮了啊你要喝水吗?”宇文姬手忙脚乱的样子,真的可爱非常。

    人生是充满爱的,这个女人好像昨天还非常痛恨自己,这不变得很快吗?仇恨如此容易被人淡忘。

    薛崇训露出微笑,点了点头,他笑得非常沧桑,从鬼门关走一回,仿佛经历了很多事一样。

    宇文姬忙跑到炉子前,倒了一碗米汤过来,用勺子一勺勺舀起来,吹吹先自己轻轻抿一口冷热,才喂给薛崇训。薛崇训一边喝一边慢慢地说道:“香的,有你唇上的味道。”

    宇文姬嫣然一笑,轻声说道:“等你好了,给你尝。”

    薛崇训想起什么事,顾不得问自己在哪里,先问道:“我昏迷几天了?”

    “十天,唉,你真是急死我了。”

    “十天?”薛崇训脸色一沉,“长安城发生什么大事没有?”

    宇文姬疑惑地摇摇头:“没有,风平浪静的,和以前一样,你别担心。”她一边说一边把一勺米汤递到薛崇训嘴边。薛崇训摇摇头,面有急色地说道:“我在哪里?你快帮我个忙,去我府上把方俞忠叫过来,我有事吩咐他马上去办事不宜迟,还是别叫方俞忠了,我马上写封亲笔信,你帮我送到镇国太平公主府。”

    “有什么急事吗?你别急,我这就去找纸笔别动。”宇文姬忙说道。

    那种对死亡的恐惧重新笼罩在了薛崇训的心头,死了就醒不过来了,亿万年甚至更久莫名的恐惧,莫名的疑团。

    上回他对萧衡一家子下毒手,是给刘幽求下了一个套,意图借势让太子阴谋政变,这些事是他设的局,当然能料到太子可能会干什么;然后在恰当的时机把太子的阴谋泄漏出来,一则破坏太子的谋划;二则给母亲敲一个警钟,让她充分认识到太子的危险性。

    想用这件事就轻松搞掉李隆基,那也太看不起李隆基了;坚定母亲的决心,才是薛崇训最大的目的。

    可是他竟然昏迷了十天!十天时间能做多少事了!别下套不成,反而弄巧成拙,让李隆基提前就政变成功胜券在握如果李隆基真的要政变,又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谁能断定他会不会真的成功?

    薛崇训现在越想越心惊,有种刀尖上跳舞的感觉。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老头的声音道:“你昏迷了整整十天十夜,现在才开始出后招,时间有点紧啊。写信给你母亲?如果你还是按照原来的思路办,恐怕来不及了我倒是有一个简单的办法,想不想听?”

    “你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薛崇训急道。

    “师父”宇文姬喊了一声。

    薛崇训很快就说道:“李鬼手?那我是您救醒的了”

    李玄衣忙打断了薛崇训的话,摆摆手道:“你不用谢我,更别觉得我是你的恩人,医你是为了帮宇文家度过劫难,当初宇文孝救过我的命,我还他。”

    薛崇训怔了怔,随即便笑道:“好,就按你说的刚刚老先生说有个简单的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李玄衣背着手,扬起头一边想一边缓缓踱了过来,他那样子就像曹植要吟七步诗一样。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地说道:“东边那位,其实现在动手时机不够成熟,他完全可以等两年的;不过姓刘的被人下了套,又突然冒出卫国公被刺案,姓高的也自身难保,从而让东边所有的人都觉得岌岌可危,就会给东边那位施加压力,结果很难预料。不知我说得对是不对?”

    薛崇训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不愿意任何人触及到内心最核心的东西,这时突然被人说破就有种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感觉。他心道:这李鬼手真不是徒有虚名的人物,可他怎么知道老子给刘幽求下套的事?

    李玄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薛崇训的脸色,说道:“法子真的很简单,就三个字:魏知古卫国公懂了么?”

    薛崇训当即一寻思:魏知古是个宰相,相王府的故吏,很早的时候就在今上李旦身边。他既是今上的人,又和太子关系不错,毕竟太子是今上的儿子,而且迟早可能做皇帝。

    如果把太子谋反的情报告诉魏知古,魏知古不仅会对皇帝说,还会提前给太子打招呼,因为这样对他来说才是最稳的方式,两边都有余地。只要皇帝从魏知古那里得到了消息,太子政变的成功可能立刻降到最低点;只要太子从魏知古那里得到消息,他就会发现他们的谋划已经泄漏了,恐怕马上就会慌得自乱阵脚。

    这个法子果然是妙,当真如见缝插针恰到好处,又如庖丁解牛,好不费力却事半功倍。

    薛崇训便点头道:“明白了,老先生果然妙策。”

    李玄衣道:“和你说话不累。”

    薛崇训犹豫了一番,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先生没在庙堂,如何知道这么多事?”

    李玄衣淡然道:“我不做官,可朋友做官我可管不着。被令堂弄下地方去的姚崇和宋璟,和我就挺谈得拢,许多年前我们还一起做过官,但我这性子确实不适合做官。”

    薛崇训看了一眼旁边的宇文姬,心道:李玄衣这个人了不得,如果能请到李玄衣出山助我,那真是一个谋士顶百个!而且他在朝中还有不少知交,好处太多了!

    他想罢,当即就万般诚恳地说道:“听老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玄衣神情有些复杂:“卫国公过誉了。这事还挺巧,不是上回我徒儿在你那出了事,我也认不得你;而那天你进萧衡家的时候,我又正巧走到巷子口,就认出你来了,但你可能没注意到我。要不然我也猜不着卫国公的用意唉,这样的事你都做得出来?我替你疗伤是为了宇文家,给你出个主意,是看在你为宇文姬挡银钉的份上,咱们也就扯平了。”

    薛崇训心下一冷,脱口道:“要不是我挡了白无常一招,老先生还得找我算氤氲斋的账?”

    李玄衣听罢颇为失望,叹了一声道:“我手无缚鸡之力,潦倒成这般光景,如何找你卫国公算账?账是算不清的,但感恩之心须得常在你的谋略我都猜了个**不离十,就没看懂你为什么要替宇文姬挡那一记。很好奇,卫国公能说说?”

    “当时迫在眉睫,还有什么理由?”薛崇训皱眉道。

    李玄衣冷冷道:“你就不是愿意为他人牺牲的人!”

    刚才一老一少说了一番打机锋一般玄幻的话,宇文姬真是没听懂,但听到他们说起了那天城隍庙的事,宇文姬不由得看着薛崇训的脸。

    薛崇训也不知如何解释,在他看来,有些事是无法忍受的耻辱,要动他的女人,除非他自己先战死但是,如果城隍庙的事再来一次,他还会这样吗?对死亡的恐惧是他无法战胜的谜团,薛崇训不确定自己会怎么办。

    他想了想,微笑着看向宇文姬道:“这种东西,宇文姬比您懂。”

    宇文姬脸上一红,又浮现出了矛盾的表情。宇文姬确实纠结,在她心里,对她最好的两个人,都是大坏蛋偏偏俩大坏蛋又最让她感动。而师父教导她的做人道理是完全相反的。她的心矛盾不矛盾?

    李玄衣应该不知道宇文孝的事,他转头对宇文姬说道:“当年你父亲对我有过大恩,我才收你为徒,今朝又救了你们家一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们的师徒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师父”宇文姬忙跪倒在地,“您传授的学识让我受益终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李玄衣摇摇头:“你要记得为师对你说的第一句话,三个字。”

    “德、道、术。我记得。”宇文姬忙说道。

    李玄衣点点头,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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