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仍然挺着胸,不过身上再不是环卫人员的服饰,而是恢复了他海关制服。

    谢岳将血书转给秋爽之后,很快他便被调回原先部门,而那部门里的负责人则很是羞愧地向他道歉。将他弄到环卫去,原是那负责人自个儿的主意,并未上报流求公署,虽然有人监视着李锐的举动,但这种情形肯定不会上报,故此秋爽也是接到血书后才知此事。

    这在李锐意料之中,流求对于自己人原是宽容,只要未曾触犯律法,只要服从制度,无论是来自宋国、金国,或买自倭国、高丽,都不会受到迫害。

    “李锐,天子有旨。”秋爽也是笔挺地站着,盯着李锐的眼睛:“允许你加入护卫队,但只能让你自协军做起,你可愿意?”

    “愿意!”李锐在听得“天子有旨”时猛然并腿立正,听完之后更是立刻响亮回答。

    “既是如此,那么你就去护卫队公署报到,带上这个。”秋爽开出一张条子,交到他的手中:“小子,好好做,不要给天子丢脸。”

    “是!”李锐面色冷竣,经过这般大变之后,他成熟了许多,只有目光中还看得到他们喜悦。

    他出了秋爽公署的门,于竹正在外边晃着,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如何,如何?”

    李锐满面严肃,用悲伤的目光看着于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于竹立刻恼了:“为何不成,凭什么不成,我去寻……”

    他原本想去寻李邺来说情的,但是想到自己一直敬服的李邺如今正在徐州与蒙胡接战。他又泄了气,除了李邺,还能在秋爽面前说情的……还有胡幽,他如今正在流求制造局里研究新船。

    “我去寻胡老大来,他定会帮你。”于竹道。

    李锐猛然抱住他:“好兄弟,好兄弟,方才是耍你地,天子有钦旨,许我入护卫队了!”

    于竹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好你个李锐。又是耍我,瞧我如何收拾你!”

    二人笑着跑开来,李锐在前边狂奔,只觉多日以来胸中憋着的一口闷气尽数扫空。

    透过玻璃看着这二人离去。秋爽微微一笑,心中一件事情也放了下来。他其实很是看好李锐,在最初的初等学堂毕业生中。他是侥侥,若是因为他叔父的缘故而就此沉沦,不仅会失去一个有才华的少年,而且还会损伤部分人的进取之心。

    特别是在流求这样的一个由移民组成的地方,谁能保证自家没有一两个亲戚在为金国、蒙胡甚至高丽倭国效力?

    “去四处看看吧。”

    他这样想着。拿起自己的帽子,大步出了门。

    因为得知韩昭容有喜的消息。淡水与临安一般,都被一种奇妙地喜庆气息所笼罩。象秋爽、李一挝等这般的义学少年,都受过韩妤照顾,与韩妤极好,听得她怀孕,几乎都是笑逐颜开。

    他们在流求处于较关键的位置,故此他们的欢喜也传染给了其余,虽然对于大多数流求人而言,与他们关系更好地杨妙真未曾怀孕。多少有些令他们遗憾。不过另一个消息足以让他们忘去这个遗憾:杨妙真将在台风季节来临前的五月初回流求“省亲”。

    也正是因此。秋爽这几天加紧了转悠,寻找自己工作的疏忽之处。

    他地马车先是到了初等学堂。陈子诚去了临安,目前在此负责的是耿婉,这个沉默不喜多语的姑娘尚未出嫁,听得韩妤怀了孩子时她还醉了一场。义学少年都知道她其实极喜欢天子的,但是天子身边有了韩妤,只能将她放至流求了。

    转完初等学堂后便是中等学堂,比起初等学堂,中等学堂更容易出事,因为号称流求三疯的尽在此处:萧伯朗、欧八马、敖萨洋。因为这三人地缘故,原本中等学堂是与初等学堂在一起的,后来专门在初等学堂旁边另辟地方,新建中等学堂,为地便是怕他们将初等学堂一起摧毁了。

    不过今日这三疯都不在此,最近他们个个忙得焦头烂额,萧伯朗在制造局调试他的蒸汽机,欧八马在基隆研究新的机械,而敖萨洋……

    正想着敖萨洋,秋爽便听得校场那边传来一声轰响。

    “又来了……”

    秋爽苦着脸摇了摇头,敖萨洋最近正在改进新的火药配方,他按着赵与莒给予的提示,已经制造出新型的单兵火器,但是对于火药的威力与残渣很不满意,故此在赵与莒的遥控之下,研制出了新的火药,这种火药比旧地黑火药威力更强,其主要成份,是流求产量颇大地煤焦油提炼物与硫。但他还不满足,希望能造出更安全也更强大的火药来。

    在这个过程之中,他倒是无意中造出了一种紫红色地染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刚才这一下爆炸,应该是他在校场外的试验场地做试验了。

    秋爽不打算去试验场地看,而是折向制造局。制造局离城区稍远,位于海边,主要是在制造海船。如今江南制造局所造的船只,有大半都是在流求制造。当秋爽来时,正听得蒸汽机象是了疯一般在怒吼。

    自从天子将胡幽自悬岛调来,他与萧伯朗便一直在研究如何将蒸汽机的动力变为大船的推力,为此还专门制造了样船——因为胡幽、萧伯朗与不幸早亡的章渝之间的情谊,加之上一艘章渝号沉入黄河之中,故此这艘样船再度被命名为章渝号,只不过比起它的前任,它的个头要小一些,是艘标准的内河船。新章渝号长是四十余米。宽是四米,吃水深不足一米,拥有一个直径近两米的大明轮。

    “萧先生,萧先生!”秋爽在码头边上大叫道。

    萧伯朗在郁樟山庄曾教过他们,故此秋爽喊他时颇带敬意,片刻之后,胡幽从船上伸出头来,看着秋爽挥了挥手:“秋风清,萧先生正忙着,今日我们要试航。你有事先等等。”

    “今日就试航?”秋爽有些惊讶,但想到萧伯朗那对着新事物急不可耐地性子,他又觉得正是如此。

    以蒸汽机推动船行,这在流求也是新鲜事情。故此秋爽在岸上等着。又过了一会儿,十余个船工嘻嘻哈哈地上了船,将“章渝号”驾离了岸边。那蒸汽机虽然还在突突响个不停,可航行之时靠的却还是浆轮。

    秋爽饶有兴致地看着,若是真能明不用帆只靠蒸汽机为动力的船,流求与6地的联系便会更加紧密,甚至那东胜洲与新洲。要却再做个来回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等了大约有半个钟点,也不知萧伯朗他们在船中搞的什么名堂。那船终于又开动了,刚开始时还有些歪歪扭扭,但很快就被较正了航向。

    “咦!”

    看着船尾部翻起的白浪,秋爽极是吃惊:“竟然给弄成了?”

    船航很快就加了起来,分明是逆风,但仍然能够航行。萧伯朗目测了一下,这航足足有每小时八千米左右,这让萧伯朗非常吃惊,也非常欢喜。

    “哈哈。哈哈哈!”

    岸上的船匠与水员都沿岸狂奔。兴奋地向章渝号挥手,秋爽也上了马车。驾车沿岸而行。章渝号足足行驶了半个钟点,度越来越快,渐渐的秋爽觉得有些不对,船上的水手似乎正在拼命地用桶打水,又过了会儿,船上水手一个个往海里跳,而胡幽也抓着还在挣扎的萧伯朗跳了下来。

    “救人,快救人!”秋爽呆住了,想起有关“章渝号”这个名字地传奇,他脱口吩咐。

    船员都跳水之后,章渝号还在继续前行,只是船尾部冒起了滚滚浓烟,又过了约有五分钟,就听得一声“轰”的巨响,章渝号的尾部生剧烈爆炸,彻底烂尾,然后开始迅下沉。

    “这……也太……”秋爽几乎呻吟出声,人类历史上第一艘蒸汽船章渝号,在航行不足一小时之后,蒸汽锅炉便生爆炸,与它的几艘前任一般,迅沉入水底。

    “救人!”秋爽咽了口口水,心中暗暗誓,以后坚决不乘名为“章渝”号地船。

    好在离海岸不远,又都是精通水性的,便是萧伯朗,也能自己耍两下狗刨。在接应人员赶到之后,他们都湿漉漉地被捞了起来,胡幽是铁青着脸,萧伯朗却是双眉紧皱。

    “无妨无妨,我算过了,你们今年的研究经验尚有八十余万贯,再弄沉两艘船也无妨。”秋爽笑道。

    这种试验耗费过大,凭借他们私人财力,若是成功倒还罢了,若是多失败几次,那便只有侵家荡产。故此按着赵与莒指示,每年给他们拨款二百万贯,他们地研究便是要将这二百万贯全部花销掉。只不过象萧伯朗这般不到五个月便损耗一百余万贯的,也是绝无仅有的了。

    萧伯朗在流求花钱如流水,赵与莒却在临安锱铢必究中。

    大宋旧的会计制度,因为不够严谨的缘故,总能为贪官污吏上下其手,查帐时也很麻烦。故此,赵与莒让魏了翁将户部大小官吏都找来,分批接受陈子诚地新型流水帐法学习,便是魏了翁自己,也夜夜都去听课。这是赵与莒次对现在的朝臣进行教育,选地是最易被接受的如何应对贪腐问题,故此并没有遭遇多少阻碍。临安城的基础建设已经完成了第一轮,御街和几条主要道路都被铺上水泥,在这过程中,很是培养了一批泥瓦匠。他们当中已经有头脑活络的赶往金陵、扬州、泉州、庆元等地,因为流求人在这些地方也都建起了水泥厂,这些城市迫切需要泥瓦匠来铺设混凝土路。

    再就是临安城西南的皇家初等学堂已经破土,赵与莒与杨妙真都亲自去看过,地方非常幽静,原是一座山谷,倒有几分象郁樟山庄,只是规模要大上许多。多达二百万贯的支出,自然是占地广阔条件上佳,无论是校舍、公廨还是活动场所,都做得面面俱到。建设花费并不占这座学堂支出的大头,大头在于对将来学生的衣食住行资助上。

    这座学堂计划之初是招收三千名孩童,以赵与莒对朝臣的解释,主要是授其生计之道,以免“因冻馁而至坏法纪乱纲常”。这也是极大地仁政了,虽然对于天子此举还是稍有微辞,不过在以《周刊》为地报纸大力鼓吹之下,这些微辞很快便被淹没。

    鼓吹带来的另一个结果是国子监太学诸生纷纷请缨,要求在初等学堂任教。与赵与莒当初小心翼翼寻找识字蒙地先生不同,这些国子监太学诸生可都是此中翘楚。自然,为了便于讲课,这些被遴选出来的太学生都必须通读初等学堂的教材——这个过程之中,他们便不自觉地受到了这些教材的影响。

    赵与莒打算,等台风季节过后,再组织一批太学生去流求游学。

    “陛下,徐州军报,李邺已经退至台庄,蒙胡主力十万将他围住了。”正当赵与莒在规划临安周边之事时,岳珂匆匆来寻,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告诉他。

    事实上,赵与莒得到的密报比岳珂得的军报还要早上半天,但他没有因为这密报而打乱自己的行程。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徐州离得太远,他便是有什么决策,也不是一夕间便能够传到徐州去的。

    “知道了。”岳珂是在御园里的池塘旁见着赵与莒的,这个时候赵与莒正头戴着草帽,抱着钓竿在塘边睡午觉。闻言只是轻飘飘地嘟囔了一声,然后便继续靠着打盹。

    “陛下!”岳珂急了,上前便要推赵与莒,却被龙十二挡住。他大叫道:“李邺在台庄被围,陛下还不增援

    “去与崔参政说吧,朕要先歇一会儿。”赵与莒终于抬起头,但仍然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回答。

    岳珂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几天自己哪儿忤怒了天子,以致于他露出这般模样。他想推开龙十二,却被龙十二更紧地抓着胳膊挡开,他无奈之下,只得顿足离去。

    崔府之中,崔与之仍抓着砂壶,慢慢啜着茶水,听得岳珂之语后,他神情有些怪异:“岳侍郎,消息报与天子了么?”

    “报了!”

    “天子如何说?”

    “天子在钓鱼,说是知道了,让下官来寻崔相公。”

    “天子在钓鱼……”崔与之点了点头,然后笑道:“今日风湖日丽,听闻西湖鲤鱼正肥,岳侍郎,是否有兴趣与老夫一起前去钓鱼?”

    “咦?”岳珂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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