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到了驿馆,这一路上王璩也问清了女童姓郑,名叫淑媛,十月刚满了八岁,没想到这种人家的女儿名字会这么文雅。察觉到王璩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惊讶,淑媛面上有些得意地道:“这是娘给我起的,娘认得字,还给舅舅写了信。”

    提到娘,淑媛脸上弥漫起了笑容,有娘的时候多好,有好吃的,有新衣衫,但是现在……,淑媛的眼渐渐抹上黯淡神色,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可是娘给舅舅写的信都被那个女人烧了,她给我做的新衣服,也被那个人穿了。”那个女人,就是淑媛的继母了,或者连继母都称不上,摸一下淑媛的背以示安慰,却只摸到一把骨头,虽说这个年纪的孩子瘦些也正常,但瘦成这个样子?王璩正打算仔细看一看她,结果就听到她肚子里发出咕的一声。

    淑媛的脸顿时红了,喃喃地道:“我今日还没吃饭呢,她说,反正我就要去别人家了,省一点是一点。”世上竟有这样恶毒的女人?娜兰和娜若的眼睛都瞪大,轻轻叹息一声,聪慧的娜兰已经去翻出点心送到淑媛面前:“吃吧。”

    点心喷香,淑媛却没伸手去拿,刚才哭闹了半日,双手已经脏污,脸上还有泪痕,娜若急忙去打来热水,王璩拿过淑媛的手用手巾给她慢慢洗着脸,又洗了手,连耳后都洗的干净。看着王璩的动作,一股暖流涌上淑媛的心头,有很久没有人这样温柔对待自己?

    眼里酸酸涩涩的,淑媛觉得又要有泪涌出,但强忍住了,不能总是哭,爹不就是因为自己爱哭才嫌弃自己吗?要努力不哭,经常笑,这样恩人才不会嫌弃自己?

    王璩看着淑媛的神色变化,心头的滋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没娘的孩子,怎么样也要让自己学着努力长大。摸一下她的头发,示意她快些吃:“你先垫垫肚子,等会儿洗过澡,换身衣服睡一觉再吃饭。”

    淑媛乖巧地点头,把拿出来的点心吃了干净,娜若的洗澡水已经预备好,带着淑媛下去洗澡。没有孩子的衣服,娜兰挑出一件王璩平日不穿的,拿过针线打算改一下,但娜兰不擅长做这些事,左摆右摆就是不行。

    王璩接了过来,在那里改了起来,把袖子剪短,腰那里再剪两刀缝好,下摆处就不用改了。当淑媛被娜若用小被子抱着出来的时候,王璩给她穿上这件衣裳,又在腰间用根腰带系好,倒像穿了件袍子。王璩摸摸她的头:“先这样吧,等问问驿丞有没有小孩子的衣裳。”

    淑媛穿着不合适的大人衣裳在那里转了转,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这料子真好,我从来没穿过这样的料子。”淑媛笑的灿烂,王璩的心却不知怎么疼了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伸手摸一摸她的脸,淑媛又笑了:“王姨,别看我小,我会做饭洗衣,睡觉还警醒,夜里王姨你要想喝水这些,一叫我就答应了。”

    这孩子啊,聪慧早熟,是不是这就是她们这些早早失去亲娘的人的共同命运?邵思翰走了进来看到的就是淑媛坐在王璩脚边,嘴里在说着什么,王璩一边听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脸上有温柔笑容。这多像一对母女在叙话。

    如果这是自己的妻女,自己回来时看见这一幕,心里会十分欢喜甜蜜吧?而能留住这一幕,自己可以拿任何东西去换的。邵思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怎能这样想,实在太逾矩了,从一开始就知道对她的倾慕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王璩抬头看见邵思翰,脸上的温柔笑容消失,代之的是邵思翰这些日子见惯的笑容,礼貌疏淡。邵思翰还在回味王璩方才的笑容,王璩已经开口:“已经办妥了。yzuu”邵思翰看一眼淑媛,娜兰牵起她的手,把她带下去歇息。

    邵思翰这才道:“是,里正和那对夫妇还候在外面,那对夫妻说要给郡主您磕头赔罪。”王璩只是淡淡哦了一声。邵思翰拿过一个小包袱递上去:“那男的说,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嫁妆就只有二十亩山地和几样首饰,生病时候山地已经陆续卖掉,只剩下十亩,地契和首饰都带了来,还有那孩子的两套衣衫。”

    要银子只是一时气话,这种人家,就算把嫁妆全都吞了也会编出许多花言巧语来掩饰。再说以邵思翰的性格,王璩也没想到他能要回银子来。看着那包袱里面的东西,王璩微微一笑:“里正也来了?”邵思翰的面上不知怎么红了一下:“是,还多亏了里正,不然他们夫妇只是在那里撒泼耍赖。”

    一遇到耍赖的人,邵思翰是没有什么法子的,可今日所见着实让邵思翰愤怒,世上怎有这样不顾发妻,对女儿打骂不休还要将她卖进青楼的父母?可是邵思翰不是王璩,讲出的大道理那对夫妻怎么肯听,妇人只在那一口一个要去寻死,男子只会说一句那是自己的女儿,死活不干别人的事。

    秀才遇到兵,邵思翰是真的拿他们没办法,见邵思翰手足有些无措,那妇人一把就抓住邵思翰的袖子,反说邵思翰拐走了孩子,要不就拿二十两银子出来。又闹了个不休时候,里正急匆匆跑了过来,劈头就打了那男的一下,嘴里不干不净骂着。

    见里正过来,那妇人反而嚷的更大,指着邵思翰嘴里叽里呱啦说个不停。里正的眼斜瞟向邵思翰,心里在做着盘算。对这种人邵思翰就知道怎么对待了,也不行礼,依旧倨傲地道:“本官乃晟王府主簿,跟随顺安郡主来到此地,郡主出行,遇到这家要卖女儿,郡主看不下去问了几句,那女儿说情愿跟随郡主去京城寻亲,也不要再在这家里。郡主心疼孩子,已经带了女孩前去,留本官在这里讨要盘缠,谁知这家不给倒反说我们拐带孩子,你既为一方里正,这地面上的事就由你做主,这样颠倒黑白的事该怎么办?”

    左一个郡主,右一个郡主,里正平日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老爷,郡主那可是比县老爷大许多的了。而且前几日和捕头喝酒的时候也听说过本县要有个郡主路过,捕头还在那里嘀咕个不休,说这样大年节下不在家跑来这远地方做什么,到时连酒都不能好好喝。

    再看邵思翰的衣着,倒似比县里老爷还要威严几分。里正在那里盘算,邵思翰已经开口:“既如此,还请去公堂之上,请张知县辩个分明。”听到要去公堂上,里正顿时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转,每次去见老爷总要被比一番,这板子挨的不少,难道大节下的还要去挨板子吗?

    那妇人平日和里正也有些捏捏摸摸,此时见里正沉默不语,又大叫起来,刚叫了一声就被里正一个耳光劈到面上:“真是不知死活,冲撞了郡主还要骂郡主拐了你家女儿,要我,别说郡主要一个,就算是全家都跟了去那也愿意。”

    说着里正就对邵思翰行礼:“邵主簿,您瞧他们家也穷,拿不出什么盘缠,要不您去和郡主说一声,就开恩免了吧。”这里正真是两面光,邵思翰微微咳嗽:“方才那女孩走时,说只要她娘的嫁妆做盘缠。”嫁妆?妇人听到这词愣住,要是真给了去,自己今儿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好去骂里正,更不敢去惹邵思翰,只有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口里骂个不休。

    这样泼妇,里正是见惯了,又踢一脚让她安静些。邵思翰却皱眉,这样泼妇在大街上都是如此,对前头妻子的女儿可想而知。难怪王璩会口口声声要银子,这样的人家,不和他们讨些银子让他们记住教训,只怕更加不堪。

    一时邵思翰在那里哀叹,顿时忘了自己原本还要人忠孝仁义俱全,遇到这样父母,怎样忠孝仁义俱全?里正和那妇人男子叽里呱啦嚷了大半天,这才对邵思翰道:“主簿老爷,小的和他们商量了半日,他们总算松口说把嫁妆给出来,不过那些嫁妆很多都花用了,剩下的不多,只怕不够盘缠。”

    能挤一点是一点,邵思翰也不再计较,妇人又大哭起来,男人此时也不怕她了,推她一下想是骂了几句,就走到里面去寻东西。见男人进去,妇人急忙跟了进去,嘴里依旧嚷骂不休,边走还边往地上吐吐沫,不知道说了多少骂人的话。他们夫妻在里面商量了半日,总算拿了个小包袱出来。

    妇人一脸舍不得,男人又在背后追着,要把两件衣衫也包进去,妇人一把夺过这衣衫,往自己女儿怀里一丢,看那意思竟是连衣衫都舍不得带去。里正要在邵思翰面前争表现,又嚷了几句,那妇人才满脸不悦地从自己女儿手里拿下衣衫,讪讪地包进去。

    邵思翰没有说王璩也晓得他遇到了什么事,只说了一句辛苦。邵思翰本该退出去打发走里正和那对夫妇,却忍不住问道:“照了郡主那时的为人,对这对夫妻该……”斩尽杀绝才是,邵思翰把话咽了回去,王璩没有说话,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

    邵思翰知道自己说错了,其实王璩本就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当日章家的事,要说过分也该是威远侯府,而后来威远侯府所遇到的一切,也有些咎由自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邵思翰已经开始会为王璩开脱,阳光照了进来,看着王璩的脸,邵思翰轻声开口:“依了下官猜测,当日郡主该是在锦绣堆中却如身处阿鼻地狱,才会做出这样事吧?”这句话打中了王璩的心,但她只微微抬头,眼平视邵思翰:“邵主簿,你逾矩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可怜的小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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