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我楼观道便是不可对外宣扬我派之名了?”听完徐守信的话,壶中子琢磨一阵确认到。

    “恩!”徐守信微微点头,“大概就是如此。不过于贵宗传承并无影响,宗门内里依然独立自主。”

    “嘿!哪还有甚可供自主之事。宫观、传度等事都须按他自然道的规矩,只有这徒弟收与不收倒是可以自主。”壶中子沉着脸说到。

    “那也是比起自己全靠碰巧,去寻摸弟子要强上许多了。”王老志眼见这壶中子似乎还有些执着于那门派之见,便是插嘴到。他是散修的野道士,也没个门派,自然对这些东西不太在意。

    “呵呵!贫道也觉得这自然道立下这般规矩倒是正常。神翁可是问明了,其他诸如度牒之类可有何说法?”王仔昔见气氛有些冷,急忙圆场。他也无门派需要自主,只是更关心入了自然道之后,能得些什么便利。

    徐神翁本是有些兴奋,觉得自己能与翟南谈到这般条件已是超出期望,被这壶中子一说,就觉得有些扫兴。心中感喟这等一手托两家做媒拉配的事情却是不好做。

    听见问到福利待遇,倒是又来了些精神:“道泉于这等事上面倒是爽快的很。度牒并无限制,但凡能承担起传教之任的,都可发给。也不分是谁的亲传徒弟,统与一般弟子相同。他这次自熙河又购得三百余张度牒,加上前期所存,共有五百之多。若是各位有那好的弟子人选,尽可向他索要便是。”

    “哦?!”所谓传承困难,弟子收得不多,更多的其实还是受限于这度牒。若是能够广收门徒,数量上去了,总是能挑选培养出几个出色的。因此三人听了这话,都是兴奋起来。

    就是连壶中子心中也是暗暗思量,即便自己手中没有合适的徒弟人选,只要这道泉真的寻到五百个弟子入教,而且均是挑选过的。自己再从中选拔和劝说几个随自己学传楼观之道也是方便之极。

    看到这三人都是颇为振奋,徐神翁又说到:“弟子日常所需,也无需师傅承担。只要入得自然道,按着宗门安排承担教务,便由宗门每月发放薪俸。”

    在这个时代收入室徒弟,便跟养孩子一般,是需要师傅承担所有开销的。除去吃穿,甚至还需要给些零用体己钱。当然,徒弟也需要象对自己父母一般,服侍、接受差遣不算,还得负责日后赡养。或者说,师徒之间其实也是存在人身依附关系的。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只要能为宗门传教。我等只需尽管收徒便是。”王老志有些不敢确信。

    徐守信喟叹一声:“这便是自然道传教之法了!自然道本无师徒之说,只是招募弟子充为教职,以传教布道。你们收徒传授所学,于宗门而言,只是私事而已。”

    三人听了,皆是沉默无语,只是暗暗估量。若是以此方式传教,所有弟子均是无需顾虑营生,只需专心按宗门法度进行传教便是。有心上进的,也可精研教义,提升教职。这哪是以传承道统为目的的道门宗派?分明就是专以传教为业。

    壶中子又是更进一步的想到:若是如此,自然道确实无需甚师徒名份,仿佛雇工,不过是各有所需罢了。而自己所想的传继法统之事,怕也全然不似以往。在这自然道中,师傅只是单纯地传授所学,只要有人肯学就好。而那徒弟,也不是如同以往那般学习谋生手段,尽可凭兴趣喜好选择学与不学。

    随着众人陷入沉思,一时满屋全然无声。最终还是徐守信打破这等沉默,出声说到:“道泉于这等传教之事上,只论功效,各种举措亦是专为传教。不仅是这选拔弟子,便是那如何使人信教也是极尽诱劝之能事。”

    抬眼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方才继续说到:“无论怎样,老夫倒是相信,这当是我道门大兴之机。至于各位如何决断,便请各自思量吧。”

    ——————

    第二日,翟南花了一天时间,将县城及北关集两处道场巡视了一番。慕容鹉与王豆腐倒是勤勉,这些时日并未因掌教不在而又有所松懈,各自度化的入教信众均是稳步提升。

    只是那王豆腐替人做主的名头愈发响亮,也成为整个乾祐县的舆论中心。竟然就有那专好听闻这等家长里短的一干妇女,每逢闲云观讲经,便如赶庙会般去那旁听,随后数日便算有了谈资。

    而到了慕容鹉传教之地天庆观,翟南刚与慕容鹉略谈了几句,便被得到消息寻来的陈郡扯到后院。

    眼看着陈庭郡坐在那里只是叹气,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翟南忙放下手中茶杯,开口问到:“贫道与道友相交虽是时日不长,但甚是相得。道友何必如此模样,有话但说无妨!”

    对于这陈庭郡,道泉还是颇为敬重的。倒不是因为他是本县道正,而是确实欣赏他的品性。虽是有些迂腐,但对自然道还算照拂,并不因门派不同而有半点刁难之意。即便是对于慕容鹉叛师改宗之事,也是颇为大度。

    “唉!这等事情却是让人难以开口。”陈庭郡有些郁闷,带着无奈说到:“昨日在龙空山上当着其他人不太好说,今日正好道友来,便可说说此事。道友此番去熙河,可是帮着符知县说了好话?”

    “确有此事,但也就是代为转了封书信给王留后。”翟南对这种事自然是尽量轻描淡写,不会详说。

    “可你偏又没有引荐李虞李主薄吧?!”陈庭郡也不用道泉回答,只是往下说:“如此就是恼了那李主薄。自那符知县去了熙河,他便是大发雷霆。上个月更是唤了我去,让我关停了慕容鹉在我这闲云观中的讲经。说是有人告官,称是滋扰邻里。”

    “滋扰邻里?这是从何说起?”翟南听了这话,也是恼怒,便是问到。

    陈庭郡苦笑一声:“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慕容鹉差使那麻婆等一干婶妇,每日间在城中人多之处游走,逢人就是拉人来听经。李主薄只是拿这做个由头。他总归是该管的命官,我也不便硬顶着不从。于是便说这讲经之事是符知县吩咐过的,搪塞了过去。只是自那以后就让慕容鹉停了在城中拉人。”

    这还是翟南第一次遇到来至官方的阻力,一时没想得明白该如何应付。

    而陈庭郡还是劝到:“自古民不与官斗!依我看,道友既然回来了,不如就去李主薄那里拜访一番,送上些许礼物,好言解说揭过此事。我也帮道友缓颊几句,想来李主薄也不至于再好意思过于纠结。”

    翟南倒是不觉得去服个软有何困难。了不得便是胡说几句自己也在王厚童贯面前举荐了那李虞,只不过因着符利灯官位在前,所以才如何如何这类推诿言语。

    但这被人刁难的感觉却是让他不爽。而且轻易就向世俗权力低头,也不符合他对于自然道的设想。

    “道门之事不是只由道官管着吗?只须遵着律法,这李主薄还能如何为难于我自然道不成?”

    “话是如此,但县衙总是有管辖地方之权,只要想管,何事管不得?”陈庭郡见这道泉似乎态度有些强硬,摇头苦笑到:“便是我这道官,也是需要由县中举荐到京兆府中,由那知府任命,并不是由府中道官或是京中道录院所任。”

    说完,见道泉依然没有妥协的意思,便又说到“道友莫要笑话!虽说我顶了个道官的名号,但这乾祐县统共就两处道观,闲云观又归了你们自然道。我也就管管这天庆观以及入境的游方道人。现今还要夹在李主薄和道友之间,实在是难做的很。不如我辞去这道正,举荐徐神翁来当。徐神翁素得当今官家信重,声名远扬。有他顶着,李主薄也就不敢为难。”

    殊不知,翟南并不担忧李虞这区区一县主薄。只是由此想到日后于各地传教,怕是都有这类问题。总不能每到一处,都要曲意迎奉地方官员。

    关键还是在于从根本上摆脱这世俗权势的束缚,获得独立教权才好。事实上,若要按着自己与保罗商议的计划,最终达到影响历史演化的地步,自然道甚至要能够反过来对世俗权力进行钳制。

    走下层道教的路线,是既定的方针,也是达到能真正对整个社会发展产生影响所必须。这一点不容改变,但如今在发展初期,恐怕也需要走走上层路线,以争取到发展的空间了。

    原本翟南想着这次去趟京城,只是刷刷声望,领些奖赏回来。但遇到这桩事情后,倒是有些触动,开始考虑如何从世俗统治的总代表——皇帝那里获取一些保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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