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衙出来,翟南便往天庆观走去。慕容鹉这临时工的传教情况一直让翟南担心,此番实在是拉不出人来,无奈之下才让他这个童行暂时顶班。

    满怀心事地拐到天庆观前的那条街,刚转过街角,就听人在大声喊到:“这位小哥,你可有信仰?这天庆观正在讲经,极是好听的。”

    翟南楞了一下,定睛一看,却是那次被诳去县衙做证的麻婆,正在天庆观前拉着一个路人,满脸热忱地拉人听经。

    眼见那人略感兴趣,停下脚步。麻婆顿时来了精神,凑上去,嘴中滔滔不绝地说着这自然道如何揭示真理,教导人遵从大道。若是入教,便能求财得财,求子得子。诸多词汇用得都是自然道教典和传教手册中的。

    然后就见,那人被这一串新鲜言语外加诸多福利忽悠地来了兴趣,不知不觉便被麻婆扯进天庆观。这番景象直看得翟南眼熟无比,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原时空火车站前推销光盘,然后拉到胡同里交易的样子。

    进门时,正好麻婆又出来,想是先前那人已经安排妥当,另有同伙接手。那麻婆眼见是翟南,急忙福了一礼,口称掌教,这倒是信徒方用的称呼。

    再看这麻婆满脸狂热,如同那粉丝见着明星般。顿时唬得翟南只及微笑点头便匆匆而过,却不敢询问,怕是走晚了便要被她扑上来嚎啕大哭。

    转过影壁,又听那麻婆在门外喊了声:“这位大嫂,你了解人生意义吗?”翟南脚步顿时打个踉跄,险些摔倒。

    进了院子的翟南,立即被眼前景象震撼了。乌泱泱一片,院中竟然满是席地而坐的人。旁边又堆了一些蒲团、茶壶之类。几个中年婶妇,正在边上张罗引导。

    大殿前面却是搭了个简易台子,慕容鹉正站在其上,大声宣讲。

    躲在一颗树旁听了一阵,这慕容鹉倒还真是颇会取巧。尽从教典中拣些跌宕起伏的段子,穿插些义理教导,不时又着重渲染一番入教福利。讲到关键处,又作出激动样子,不时高喊两句口号。却是感染地台下人群也颇投入,

    间中麻婆不时拉进人来,就有那婶妇上前殷勤递上蒲团茶水,引导着坐下。不消多时,新来的也在那跟着喊口号了。

    待得那慕容鹉讲得累了,便挥挥手,自到一边喝茶。而这边则又有几个上了妆的,便急急上了台,在那依依呀呀唱起戏来。边上服务人员又提着茶壶依次给众人添水。

    翟南看了良久,台下听众竟然没有一个走的。

    “人才啊!”翟南不禁赞叹到,当即决定改日就给这慕容鹉办受箓典仪,度他为道士。如今手中大批空白度牒,倒不用通过试经,正愁没合适的人往上填名字。

    寻着陈庭郡,闲叙一阵。待慕容鹉那边散了场,翟南召来勉励一番,又许了他空白度牒。

    慕容鹉自是欢欣鼓舞不提。翟南在城外取了慢熊,趁着回程顺路,又去了趟北关集。

    到了闲云观外,已是日头偏西,天色将晚。进得里面,却见前殿边上摆了个摊子,边上还挂了副牌子,写的是“与人做主”四个大字。

    几个闲汉正在边上坐着,又有一个书生坐在案前,边询问面前站着的一位农夫,边在纸上书写。听得有人进来,几人均是抬头张望。待认出是翟南,急忙上前行礼。听他们称呼,也都是入了教的。

    翟南有些好奇这摊子是做甚用处,便走到边上,翻看那叠纸张。尽是些哪家与谁有了纠纷,缘由为何;谁家又得了急病缺钱救治等等。

    又问了那几人,方才知道,王豆腐却是从那聂景一案上得了些启发,与人做主上了瘾。借着与乡里闲汉俱是相熟,又有那钱水廷相助,便开了个专替人解难的业务。

    凡是教中信徒家中有了难事,尽可来找。先在这摊子上登记了,便有那闲汉去打探详实,若是真如所言,则或是代出主意,或是借些钱财。若是那起了纠纷而且有理的,便自有一干闲汉帮着,上门滋扰那对头,总得让对方服了软才成。

    反正乡里之人均是寻得着的,打探起来也是容易。又有一干闲汉和钱水廷的势力在,倒不怕有甚吃亏,便是那借人钱财的,也不怕赖账不还。

    这与人做主的摊子开了十多天,倒是很料理了几桩事情,创出些名号来。又因为这业务只向信徒开放,便也引得不少人纷纷入教。这王豆腐既过了替人做主的瘾,招人入教也甚有成就。

    那王豆腐得了消息,急忙从后面出来相迎,请翟南入里坐了。

    “道友却是干得一番好事!”翟南入座后,第一句话便是如此说到。

    王豆腐听得夸他,脸上面露得色:“还是得了掌教教诲的缘故,弟子略有些苦劳罢了。”

    “哼!我可不曾教你唆使闲汉,滋扰百姓!”翟南脸色转冷。

    这才听出翟南前句是在反讽,眼见他脸色不豫,王豆腐连忙收了得意,急声辩解到:“掌教息怒!弟子都是打探清楚,确实教中弟子有理,并是别无他法时才用这等手段。”

    两句话下来,看翟南脸色并未更坏,想来是在听他分辨的,王豆腐略微放心,理理思路又说到:“掌教仙人之尊,于这乡里之事不甚清楚。这乡民纠纷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难得闹着去见官的。往往便是谁家势力大,同族兄弟多些,便占些上风。有的则是纠结时日长了,关节甚多,任谁也说不清楚,便更是如此。”

    “因此,难免有些人便贪图便宜,仗着势力大些,动些手段欺压邻里。这等事往往不大,但纵是些小事,日侵月削,任谁也吃不消。我让几个闲汉走上一走,便是替人撑腰,让那势力大的不敢欺凌罢了。”

    “嘿!如此说来虽是有些道理。但你用这般手段,怕是就有那信徒要反过来欺压别人了。”翟南想了想,依然决定不能放纵:“再说了,人总是有亲疏之分,你纵是让人打探了,也未必就能得了实情。难免就有偏帮错的,再有那不肖的弟子牵头,聚集这些闲汉,贪些钱财,怕是便又如那些胥吏一般。长此下去,我这自然道就要变成一干闲汉的帮会了。”

    王豆腐听了这话,却是无言辩解,脸色又转成泄气,垂首立在那里默然不语。

    翟南见此,想着这王豆腐总是勉力做事,也不好贬抑过甚,就出言宽慰到:“此番虽是做得差了,但这替教中信众排忧解难的路子却是甚好!可见我这些日子不在,你在这教务还是用了心,也是有功劳的。”

    看王豆腐精神稍有提振,翟南继续引导到:“帮着出主意,接济度难这类不消说,就是这解决纠纷的想法也是好的。但这手段却不该使这闲汉去迫人低头。我自然道乃是劝人向善,遵循大道。可不是官府定人对错,行使刑罚。”

    “那依掌教的意思该当如何?还请指点弟子!”王豆腐见翟南出言宽慰,知道对自己还是颇为满意,便出言询问,也算是摆出一副向上进取的姿态。

    “常言到,是非自有公论。那欺凌邻里的,不过贪图些小便宜罢了。本是不引人注目,但若传得沸沸扬扬,让其出门不好见人,怕是就不敢轻动。而且,纵是同族中人心中也有是非,这等事张扬出去,摆上明面,这些族人估计也不好偏帮。”翟南出了个主意。“因此,但有此事,不妨在聚众讲经时说上一说,让众人知道,议论品评。”

    眼睛一亮,王豆腐补充到:“掌教果然高明!众人都是爱听故事的,此等事情,最是能引得那些长舌婶妇相传念叨。不仅如此,还可借着这事,说说教义福报之类,定能更有效果!”

    看来这王豆腐确实天天揣摩这传教,略一提醒,便引发出传播渠道和阐述方式的想法来。翟南心中大感高兴,自然也是鼓励夸奖一番。

    正事说完,王豆腐随后便施展出浑身招数,拼了命地吹捧。到了后面,翟南也觉得自己的主意实在是高明,无意之间便契合了八卦党的最高纲领。号称道门正宗的掌教,不懂八卦怎么成?

    在回龙空山的路上,翟南又琢磨着,这个时代的人们消息闭塞,哪能知道在适当的传播方式下,各种丑闻发酵后的力量?思维发散开来后的翟南,便决定以后还需在自然道教团发展一个小报编辑部,再出本刊物。名字嘛,就定成“人间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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